已入八月,眼瞧著三年一度的秋闈翩翩來臨,上回不幸落榜的南葛哥哥,直卯足了一身勁夜以繼日的刻苦用功,以期此回能考中舉人,榮耀門楣,為父爭光,有兩個太出息的哥哥,里程碑似的擺在前頭,很有上進心的南葛,其實頗感壓力山大,好似若不能年少高中,便是對不起老爹的諄諄教誨。
早在數月前,日子挺無聊清閒的南姍,便已自告奮勇請纓——南梵和南葛通通交給她來照料,南瑾思索半晌,給了閨女半個月試用期,考察通過後,正式予以聘用。
南姍攬這一茬子活,純屬無償奉獻,木有任何獎金,閒得快長毛的南姍表示,她的日子過得很衣食無憂,可大門難出二門少邁的日子,實在有點難熬,可以既排解無聊又合乎規矩的法子實在太少,若不找點正經事情做做,她離發霉的日子也快不遠了,且又能為溫氏減輕負擔,端的是兩全其美。
清新致的庭院中,寬闊的綠葉芭蕉隨風輕擺,從半扇敞開的窗戶望進,可清晰看見南葛正專心地伏案寫字,院子裡十分安靜,縱使有丫鬟來回走動,也都似腳不沾地般,沒有半分聒噪的聲音。
南姍帶著手捧托盤的丹霞和丹霧,悄無聲息地進了屋,等了小半天,也沒見南葛從書海裡出來透會氣,只得清咳一聲喚道:「三哥哥。」
正握筆寫字的南葛,十分茫然地回過頭,只見小妹妹坐在椅中巧笑嫣然,不由納悶:「妹妹何時過來的?怎麼也沒聽到有人通報?」
南姍笑道:「哥哥刻苦,妹妹本不欲打擾,奈何,哥哥再不理會,我送來的新鮮鴨子湯,可就要不新鮮啦。」說著,親自從雕花彩繪的大海碗中,盛出一些到白底淺口的蓮花瓷碗內,捧去給南葛食用。
南葛接過,拿勺子嘗了一口湯底,口感既清爽又鮮美,不由展眉笑道:「這湯燉得真是夠味,辛苦妹妹了。」
南姍一臉笑容可掬:「不辛苦,不辛苦,妹妹比不得哥哥能為南家光宗耀祖,只能在這些瑣事上下點功夫,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對了,哥哥還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儘管一一道來。」
南葛又舀一勺帶湯的黑木耳吃下,才和氣笑道:「我還能有什麼想吃的,你把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地上跑的,變著花樣的做給我吃,把我活生生又養胖了一圈,到底是我有福氣,趕上你長大學廚藝了,二哥對我可是羨慕得很呢……」落了話音,才繼續舀出一塊鴨肉吃著。
南姍掩唇笑道:「還是三哥好,梵哥兒就不領我的情,偏說我又讓他吃胖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貪吃嘛,還老說我誘惑他。」
南葛將碗內的鴨子湯一飲而盡,舉著空碗道:「再盛一碗。」候在屋角的大丫鬟春柳,忙上前接走碗,南葛瞅著已過了十一歲的妹妹,纖細窈窕,靈秀俏麗,不由道:「梵哥兒還小,尚不懂克制之道……不過,梵哥兒說的也不錯,你把我們都養胖了,你自個卻瘦了,倒顯得愈發俊俏了些。」
蕭國女子素以瘦為美,南姍輕輕眨了眨眼,笑道:「子肖父,女肖母嘛。」見南葛繼續端碗喝湯,南姍又說了一小會閒話,便起身告辭,南葛是正在發奮讀書的考生,稍說幾句話放鬆放鬆還可,若是沒完沒了的聊起天,估摸老爹就又該說她手掌心癢癢了是不是。
與南葛一樣,南家還有個已有秀才功名的考生南斐,自入了八月,南斐的親媽葉氏便開始整日煙霧繚繞地燒香磕頭,南琦三叔當然也很盼著兒子中舉,但每次去正屋探望婆娘,幾乎都要被熏出兩眼淚花。
而南葛的親媽溫氏,雖平安產下雙生子,可身子到底虛空不少,如今又還在月子中,極需精心細緻的調養,自然沒空焚香禮佛,南姍再次代勞之,當然,南姍明面上拜了佛,私底下也拜了一回穿越大神,敬了三碗酒,不知怎的,南姍覺著神比佛靠譜些。
桂花飄香之時,南葛和南斐雙雙出門應考,待考畢歸來後,南葛的情緒略顯焦躁,南斐也有點狂躁,南姍尤記得,想當年,她南屏大哥哥考秋闈之時,很淡定的出門考試,又很淡定的考試歸來,接著還淡定地抱著她摘了一大籃子桂花,心態老好老好了。
等待的日子雖然難熬,卻還是都熬了過去,幾日後,桂榜張貼,天方破曉之時,南家便遣人去了發榜的佈告欄處,待朝陽燦燦之際,南府管家帶回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南葛中了,雖然名次略靠後,壞消息是南斐落了,壓根沒名次。
葉氏又被氣哭了——為毛老南家祖墳冒青煙,光往二房那邊冒呀,尼瑪的,她大兒子早早就中了秀才,如今都考了三回秋闈,卻還是沒考過,二兒子讓她更鬱悶,到現在連個童生還沒混上。
全京城的人士差不離都知曉,吏部尚書南大人才喜得了一對雙生子,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第三個兒子又考中了舉人,實可謂雙喜臨門,據有關人士透漏口風,連皇帝都忍不住說南瑾真是好福氣,再據有關人士傳出小道消息,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錢皇后和錢太子妃的臉色相當之難看,太子爺的神色比她倆還難看。
按理說南瑾雙喜臨門,實該好好熱鬧一番,但是,南瑾卻十分之低調,兒子喜中舉,他當沒中舉,只在府裡簡單擺了一回家宴,宴畢,繼續將三子塞回書房苦讀,迎接明年的春闈之戰,媳婦生了稀罕的雙生子,他提議到雙滿月之時再辦滿月酒,且只邀親眷及近朋,噢,對了,南姍的兩個新弟弟,大些的叫南離,小些的叫南果,如今都還是兩團軟綿綿的小傢伙。
待到九月二十五這天,經過兩個月悉心調養的溫氏,臉色滋潤的白裡透紅,兩個奶娃娃也都長得秀氣十足,裹在大紅的錦繡襁褓中,被兩個奶媽抱著站在一處,一模一樣可愛的睡相,引得誰都想輕輕摸幾把。
許多年都未曾參加過筵席的溫流慶,這一回也破天荒的親臨,並帶來一對成色極好的和田羊脂白玉雕成的如意佩,據
南姍近些年識得不少好東西的眼光看,這一對如意玉珮絕對是超級好的貨色,用價值連城形容亦不為過。
溫流慶看著神采奕奕的孫女、兩個健康可愛的外曾孫子,終於完全放下心來,他難得來一趟,逗玩好一會兩隻奶娃娃後,便挨著個的拉晚輩們問話,對南硯說的是:「硯哥兒這些年愈發穩重了,很好。」對南葛說的是:「葛兒這回考上了舉人,也很好,再接再勵。」南笙直接被忽略,倆人幾乎都要天天見面的說。
輪到南姍之時,溫流慶眸子輕揚,十分和善,笑瞇瞇道:「小姍姍,老祖宗已讓人做了一張精巧的小弓,你預備什麼時候來玩啊?」
因著南笙常要拉弓練箭,南姍某日興致來潮,便也要試一試,結果她那點力氣,連弓都拉不開,更別提開弓射箭了,溫流慶知曉後,便道這有何難,咱們量身打造一張小弓便是……
南姍把目光投向老爹,很含蓄地申請:「爹爹說呢?」
南瑾知曉岳祖父的言外之意是,你可許久沒讓姍丫頭來看望我老人家了……鑒於女兒最近幾月的表現極好,南葛那般用功苦讀,臉頰都還飽滿有肉,南梵的體重雖然重新反彈,但是功課卻大有進步,南瑾清咳一聲,平靜地對女兒道:「你自己決定方可。」於是,南姍笑盈盈道:「老祖宗,等我做好給您老的新鞋子,我就去。」
溫流慶拍拍南姍的腦瓜子,表揚:「好個乖囡囡,那老祖宗等著,回頭等你能射中箭靶時,老祖宗就帶你去打獵。」然後將胖乎乎圓滾滾的南梵拉近懷裡,語調和藹道:「梵哥兒啊,你怎麼又胖了這麼許多?」
南梵幽怨的小目光瞟向南姍,眸子明亮剔透:「都怪姐姐,她近來老是下廚房做好吃的,還總讓我嘗味道,我……我忍不住就吃多了……」南梵嘟嘴輕怨懊惱的模樣,直把溫流慶逗得哈哈大笑,又與眾人說了一會話,便腳下生風的大步離去,九十歲的老頭子,風一樣的來,又風一樣的走,身子骨還是賊好賊好的。
雙生子的滿月酒過後,南府照常過日子,南毅還是常常會胡攪蠻纏,南老夫人也依舊護他很緊,南瑾沉默良久,某日對南玨道,再這樣下去,南毅就會是新的南嬈,永遠不會懂事,永遠不知道輕重,南玨其實也很頭疼,要下定決心好好管教南毅,就要和老娘打擂台,再說,他白日要上衙門,哪來的閒工夫天天看著他。
三房時而也會雞飛狗跳,據南姍觀察,三十九歲的葉金枝女士,大概已進入更年期階段,對著老公整日嘮嘮叨叨,被念叨煩了的南琦,只得找溫順體貼的小老婆調解心情,身心受到嚴重傷害的葉金枝女士,又開始整日哭哭啼啼,然後再找兒子兒媳撒氣,對著大兒子便是一通捶打哭訴『你個不中用的,別人考功名怎麼就容易得跟撿西瓜似的,輪到你怎麼就跟唐三藏西天取經一樣難啊』,對著長媳就是一頓辟里啪啦的數落『你嫁進門多久了,不說孫子了,連個孫女都沒落下,你別跟我提你二伯母,人家起碼旺夫,你旺了麼!』,對著南敬就更沒好氣了『你這個混賬小子,一門心思就知道玩玩玩,老娘遲早被你氣死!』,對著最小的女兒南嫵,葉氏只能偃旗息鼓的歎氣,才七歲多的小女娃,能懂個啥喲。
日子就這般悄然流轉到元啟二十年,二月春闈,南葛參考,卻不幸落榜,葉氏忍不住說著風涼話安慰南葛:「咱們老南家不可能個個都是曲星下凡,葛哥兒啊,你這回沒中杏榜,還有下一回嘛,千萬別灰心。」話倒還是能聽,就是那說話的調調,怎麼就那麼陰陽怪氣恁。
南葛默默皺眉——你哪知眼睛看到他灰心了!
南姍知道葉氏心裡苦,老公只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大兒子總不能如她所願金榜題名,大兒媳又總不給她生個孫子,小兒子又到了討婆娘的年紀,還有兩個既礙眼又討厭的庶子,唉,是挺讓人鬱悶的處境,但把負能量傳播的到處都是就不太地道了吧……南姍悄聲對南葛道:「三哥哥,我前幾日在侯府見著如敏姐姐了,她讓我問你好呢。」南葛聽了悄悄展眉。
人生四大喜,南葛雖未能金榜題名,很快要洞房花燭也是不錯滴,再說,老爹又沒訓斥他,老媽也沒咆哮他,還給他弄了個小吏的差事,以期讓他邊工作邊讀書,雙雙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