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曰:夫妻是緣,兒女是債,無緣不聚,無債不來。
緣分善惡,債有討還,南姍基本可以確定,南毅就是個討債鬼,南姍比較想知道的是,她這一對結了大善緣的爹媽,上輩子到底有多少債,現有的兒女數量,遊戲裡都可以組隊去刷怪了,你倆也都是含飴弄孫的人了,都這歲數了……還來沒完沒了的債啊?!
南姍默默黑線中,她只不過到外頭遛了圈馬,屁股才剛挨上椅子,第一口熱茶才灌到嗓子眼,再度要當姐姐的消息,就這麼光噹一聲悶頭砸下來,咳咳,實在有點消受不起喂!能不能給個心理準備先……
溫玉玳見三個大娃娃,如出一轍的吞茶吐霧,神色的複雜程度簡直難描難述,不由忍俊不禁:「我說,你們三個,這是……都高興壞了?」
南葛、南笙、南姍只有傻笑著愣愣點頭,心裡卻齊聲道『誰高興壞了!明明就是被嚇壞了好嘛』,南葛尤其大囧——他今年大概有可能成婚娶妻,然後恁,麻麻卻在這個檔口,又要讓他做『新』哥哥!南笙有些微囧——老爹,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這麼彪悍做嘛!南姍則默默握拳——身體倍棒,果然在吃嘛嘛香的同時,一切還皆有可能嘛。
不知道遠在臨州的南屏哥哥,和正在岳家拜年的南硯哥哥,聽到又要當『哥哥』的消息時會有啥感想,反正,南梵小盆友是歡快的又蹦又跳又拍手:「喔!我要做哥哥啦!我也要做哥哥啦!」
南笙瞅了瞅嗨皮的白胖弟弟,輕輕搔了搔腦袋,貌似他當年要做哥哥時,也是這副憨樂的德行來著,然後就有了漂漂乖乖的小妹妹,不知道這一回……
溫氏乍然有孕,用罷氣氛良好的午飯,溫老祖宗就把孫女一家即刻攆走,片刻都不多做挽留,因來時乘的是馬車,溫老祖宗覺得那個略顛簸,很體貼地把自個舒服的大轎讓給孫女坐,其實,給南瑾溫氏駕車的車伕,人家的馭馬功夫很嫻熟的說,南姍則左摟弟弟右抱侄女,懷著囧囧有神的心情回家。
南姍一家人回到府中時,南家外嫁的女兒南嫻、南嬋、南娜都尚未離去(南婉、南婷已死,南娟、南妍已消失,南娥是妾),得知二叔二嬸歸來,紛紛攜了夫婿子女前來拜歲。
三對夫妻的感情狀況,南嫻和趙柏泓相敬如賓,南嬋和鄧飛貌合神離,南娜和顧仁舉案齊眉,待他們都拜了歲,溫氏著人給了幼童壓歲錢,又只說了一小會的話,南瑾就大手一揮,面色無波地淡淡發話:「你們二嬸需要清心靜養,你們年也拜了,這就都出去罷。」
南嫻本來想和溫氏套會近乎,娘家有強勢的大靠山,不能說讓她完全在夫家立足,起碼能震懾一些想蹬鼻子上臉的人,此時一聽二叔趕人的話,只能應聲告退;鄧飛雖是襄中伯幼子,卻還是個光板白身,家裡給他尋的差事他看不上,他看中的差事人家又不要他,本想趁這次拜年的機會,和南瑾拉拉關係謀個好職,哪知屁股下的板凳才剛坐熱,恭維討好的話才說一句,老婆的二叔就冷著臉攆人了;顧仁素知南瑾公正無私,最不喜親戚上趕著來求差,面上不顯心裡卻極鄙視鄧飛,南娜對相當於再生父母的南瑾和溫氏,真的是非常非常感激,若非他們憐憫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庶女,她哪裡有如今的好日子,起身之後,很真誠地關切南瑾和溫氏:「二叔多保重身子,二嬸也好好歇息靜養,侄女先告退了。」
南葛和南笙送男客,南姍則送三位堂姐。
南嫻拉扯著南姍的手,舉止親密地笑道:「哎喲喲,我出閣那會兒,姍姐兒還是個才會走路的小丫頭,這才幾年吶,都長成這麼俊俏的大姑娘啦。」
——所以,咱倆才不那麼熟,南姍心裡如此默默道,面上只輕巧地淺笑:「嫻姐姐誇讚了,妹妹不敢當。」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到院落的大門外,南姍輕輕掙脫南嫻,略福一禮:「各位姐姐慢走。」南娜溫柔的臉龐輕輕微笑:「有孕之人最忌心煩生氣,姍姍可要好好孝順二嬸。」
南姍點頭應下:她是來還債的,不是來討債的。
到了未時末,微醺的南硯領著老婆從岳家歸來,在得知自個又要做哥哥時,一個大大的機靈後,醉意徹底木有了,像他這種已娶妻生娃的漢子,還要再蹦出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弟弟或妹妹,這感覺還真是微妙啊微妙……
在知曉自個老婆又懷孕後,南瑾就雷厲風行地徹底為媳婦減壓,先去老娘那請了個沒有時長的超長假期,理由如下,大齡孕婦不宜奔波,又將府中的對牌和庫房鑰匙通通還給南老夫人,理由又如下,大齡孕婦不宜勞累,總之,我媳婦現在金貴的很,您老找別人打理府中庶務吧,南老夫人為溫氏又懷孕瞠目結舌時,很不心甘情願地應了次子所求。
最大頭的一解決,南瑾把一眾兒女子孫叫到跟前訓話,一條條交代不許這樣不許那樣,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許惹他老婆生氣煩心,誰若敢膽大包天的犯了,男的屁股打板子二十,女的掌心挨戒尺二十,絕不姑息輕饒,若不長腦子心眼的再犯,每回多加罰十板子,大概是老爹的語氣太過嚴厲,目光太過肅殺,此言一出,南梵偷偷揉屁股,南芙悄悄摸掌心,哈利路亞,老爹(祖父)好久都沒這麼凶了。
訓罷兒女,南瑾又傳話崔媽媽、康媽媽和田媽媽,嚴肅地吩咐她三人,要對夫人的飲食起居格外上心,對院裡當差的下人要嚴格規制,半點不允許疏忽紕漏,若有什麼閃失,直接拿她三人撕拉撕拉的開刀,三人服侍溫氏多年,自知南瑾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三人心中一凜,紛紛一番赤膽忠心的保證。
因開年之後,南瑾要上朝辦差,長子離家在外做官,次子也要去衙門坐值,三子依舊要奮發讀書,四子仍要離家學藝,五子也該認真唸書,素日陪伴在妻子身邊的主要是閨女和次媳,南瑾又對她二人單獨做了交代,對安佩的要求是,除了細緻照料成長中的南康,溫氏需要出面應酬的事宜,皆由她暫時代理,對南姍的要
求很縹緲懸乎,要常逗溫氏開心高興,最後又道,凡有打著探望的名義,卻來哭天抹淚、唉聲歎氣之類影響心情的客人,一律不用客氣地全部攆走,括弧補充,包括葉氏,南瑾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威風凜凜的霸道十足。
看著公公為婆婆親自事無鉅細的安排籌謀,安佩心底忍住羨慕,這便是白首不相離的『一心人』吧,已成婚近三十年的老夫老妻,還能這般恩愛繾綣相互體貼,當真是少有的難得,姑母當年嫁到『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谷家時,不知引得多少人艷羨不已,自己懂事之後,常聽母親嘮叨,若能嫁到像谷家那樣的人家,便是多少輩子的造化和福氣,如今她的夫婿只她一人,婆婆又從不插手她的房中事,她是不是也可以憧憬,她和夫君也可以這般攜手共度漫漫一生呢。
入夜,休春假中的南瑾,陪著溫氏早早歇息,已是老夫老妻的倆人,仍是熱炕頭似的溫情,安靜美好的氛圍中,南瑾半摟著溫氏,輕聲低語:「阿瓏,你這都生了好幾回孩子,怎麼這次有孕,你又不知曉,都快兩個月了,你就沒半點察覺到?」
淡淡的話語中含著深深的無奈,溫氏心裡卻跟暖流淌過似的,軟軟的,酥酥的,不由從被子裡伸出手來,俏皮地揪住老公的鬍子,偎依著熟悉的肩頭輕笑耳語:「又沒半點害喜症狀,我只感覺到有點乏累,本以為是這些天忙著準備過年操勞的,再者,我都這麼大歲數了,誰還能想到這個呀……」
南瑾捉住溫氏的手塞到被下,大手握住小手,低哼道:「孩子們越來越大,你反倒越來越小,梵兒都不敢再摸我的鬍子,你倒揪上癮了……」又移手覆在溫氏的小腹,輕歎道:「咱們兒子已夠多了,可千萬別再是個哥兒啦,我都管不過來了……」
溫氏輕聲嗔怪道:「這誰能說的準,從葛兒開始,老爺每回都說想要個閨女,偏偏除了姍姍那一回,其餘都事與願違,這一回,老爺也未必能如願。」正輕輕說著,忽然想到一事,又道:「本來打算出了正月,我就為葛兒操辦婚事來著,現在……怎麼辦?」
南瑾淡定道:「此事,無非從速或從緩,待我去魏家商量一下,若他家想多留閨女一年,就到明年再辦,若是不反對,等屏兒一家回來時,就趁勢辦了。」輕輕拍了幾下溫氏的後背,溫聲道:「好啦,你什麼事都別再操心,只管好好養胎,凡事有我呢,你勞累了這些天,早點睡吧……」
溫氏精神卻很好:「我一回來,老爺就讓我去睡,已睡了大半個下午,現在時辰又尚早,我不太困,老爺若是倦了,就先睡吧。」
南瑾微皺眉:「我若先睡了,你一人傻乎乎地睜眼玩呀……」既而又道:「罷了,咱們再說說話,嗯,葛兒的事就按我剛說的來,若是魏家願意今年就嫁閨女,就讓郡主和安氏張羅著辦,笙兒嘛,你說的豫國公的閨女尚且還小,笙兒年紀也不大,可以再等等,我預計著,明年就可讓笙兒去參考武童試,岳祖父說只要笙兒正常發揮,沒什麼大問題,梵兒快六歲了,他除了唸書識字,倒是最愛畫畫,這項消遣倒也沒什麼,只要不耽擱他讀書,就由著他吧,姍姍嘛……」
兒子雖然生得太多,不過,已有兩個成功培育到成家立業的範例,剩下的幾個也可以照葫蘆畫瓢著來,但在女兒的問題上,便是格外獨樹一幟的新鮮,溫氏接口過來:「姍姍也快十一了,說她小吧,離及笄之齡也不過就是三四年的事,說她大吧,也才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嫁閨女可不像選兒媳婦,畢竟是要住到別家去的,可得仔細挑……我舅舅家的二孫子挺不錯,咱們也知根知底,不過,我那表弟妹的寡居姐姐,倒是一心想把女兒說給岳哥兒,湘湘的三弟吧,與姍姍幼年相熟,貌似也挺中意姍姍,不過,到底是皇家子弟,一個個妻妾成群的,容易受委屈,說起來,谷家的門風最好,可紹華的弟弟,又比姍姍年歲小些,別的門戶人家,我瞧著也都不太妥當,唉,這選姑爺可比選兒媳婦難多啦……對了,老爺,你那邊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後生,現在也該給姍姍物色女婿了……」
南瑾抱著老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夫人,你還是再生個哥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