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水
段金明眼睜睜看著李芳谷慢慢停止掙扎,心中又急又怒,眼中變得一片緋紅,他嘴裡急急念著明火咒,一道焰刃出現,削向祭神殿的顏面。
焰刃打在目標上,祭神殿頭皮被削去一塊,然而她手勁未松,繼續抓著李芳谷,大口吞嚥他的鮮血。
李芳谷眼前一片發黑,感覺意識慢慢遠離身體。
段金明再次發出一道焰刃,焰刃打在祭神殿眼睛上,祭神殿似乎終於感覺到了痛楚,她雙手鬆開,李芳谷的身體砸到地上,軟軟癱了下去。
段金明奮力撐起身體,爬到他身邊,看到他的臉色一片死灰,雙目漸漸無神。
一模一樣的場景,和示見之狸的幻境裡一模一樣的場景,李芳谷就躺在他的面前,緩緩的失去生命
「不,李芳谷,你別這樣,你快醒醒!」段金明爬到他身邊,把他抱入懷中,努力讓他不要閉上眼睛。「李芳谷,你睜開眼睛,不能睡過去!」
李芳谷奮力拉回墜入黑暗的意識,眼神無力的看著他。
祭神殿雙目呆滯,眼中猩紅慢慢褪去,眼神茫然地站在原地,像是靜止的石像,不再有動作。
鐘樓下方,扶蘇奮力爬出廢墟,地面上的油污迅速朝他包圍過來,他怒吼,腳踩在油污上飛速奔跑,他看到靳志誠在地上正全力和那些油污抗爭,油污如同蜿蜒的蚯蚓一樣疾速朝他的七竅鑽去,轉眼就堵住他的鼻孔,眼眶和嘴巴。
靳志誠伸手拽斷,然而還是有絲絲縷縷的油污鑽進他的耳朵、鼻孔
他的臉變得青紫交加,似乎很快就會窒息身亡。
扶蘇上前幫忙,可惜毫無用處,他咬牙,把靳志誠從地上拖起來,一路奔跑踏上鐘樓台階,一到台階上,那些油污像是失去了生命力,從靳志誠身體上墜落,靳志誠終於可以睜開眼睛,站直身體。
幾秒之後,將子帶著滿臉是血的宋微微也踏上台階,將子一隻手垂落著,看樣子是斷了;宋微微血流到了脖子上,還在順著身體朝下滴。
「愛愛呢?」靳志誠聲音嘶啞。
將子沉痛搖頭,靳志誠一愣,隨即沉默下來。
「怎麼不放狂僧?」扶蘇問。
「力量被壓制了,狂僧出不來。」宋微微喘息著回答。
「快上去,扶蘇打頭陣。」靳志誠捏住自己不停顫抖的右手說。
幾人會合之後奮力朝鐘樓上方奔去。
段金明感覺李芳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祭神殿卻呆立在原地,不再有動靜。
段金明已經顧不得去理會她,他只知道李芳谷很危險,在生死邊緣掙扎,他現在雙目無神的躺在他的懷裡,身上無力的像是初生嬰兒。
靳志誠幾人奔上樓梯,看到段金明正在努力呼喚李芳谷的名字。段金明將所有靈氣聚集到手掌上,一隻手按住他脖子上的傷口,一隻手貼著李芳谷的額頭,幫助他維持意識清醒。
扶蘇眼睛發紅,怒吼一聲,朝祭神殿撲去。
祭神殿看到滿臉是血的宋微微,忽然跪倒在地,開口說話。一長串音調古怪的語言從她口中發出,宋微微一愣,抓住扶蘇的身體,制止他的動作。
扶蘇不解的看著宋微微,看到她滿臉的疑問。
別人聽不懂祭神殿的話,宋微微卻是懂了。
祭神殿說的是:「陰祀大人果然遵守承諾,回到了光凰城。我在這裡等了您那麼久,終於盼到您了。」
宋微微眼神顫抖,祭神殿恢復了靈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們以前曾經見過?為什麼?只是短短的兩分鐘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低頭看到李芳谷死灰的臉色和他脖子上的血洞,明白了,李芳谷的血能讓殭屍恢復靈智
李芳谷到底被吸了多少血?她看到李芳谷的雙目幾乎無法聚焦,心頭一跳,李芳谷,你可要撐住啊!
將子跪倒在李芳谷的身邊,滿面焦急地說:「小谷,小谷,你別嚇叔!你清醒點,不能睡過去!」
李芳谷因為段金明給的靈氣,雙目終於聚焦一點,呼吸慢慢重了起來。
段金明鬆了一口氣,只要能堅持下去,然後快點帶他到醫院去輸血,就一定能救回來,一定的,示見之狸的幻像一定可以破除!
李芳谷卻是滿心冰涼,他是沒救了,就算他出去了,接受了輸血,恢復了意識,可是他體內的封印破了,他會像他母親一樣,慢慢的陷入沉睡,然後,就那樣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將子也明白這個後果,他滿臉呆滯,渾身力氣似乎都沒了。
祭神殿繼續朝宋微微說:「光凰城陷落之後,我帶著執念在這裡繼續守護,然而光凰遲遲未歸,我慢慢失去初心,*被魔化,失去了靈智。幸好陰祀大人遵守承諾在今日歸來,現在,我就把當初陰祀大人賜予的光凰之力還給您。這下面的魔物覬覦這份力量已久,好在,我沒有弄丟它」
祭神殿深深彎腰,朝宋微微叩首。
幾個人一臉茫然的看著宋微微,這個女人說了什麼?之前還和他們抵死拚殺的敵人,現在卻對他們俯首臣服,這變化來的太突然了,幾個人一時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請陰祀大人到我這邊來。」祭神殿俯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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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不自己過來?」宋微微不相信她。
祭神殿直起身體,撩起自己長長的裙擺,幾個人看到她掩蓋在裙擺下的雙腿,她的雙腿,已經石化了,難怪她一直無法移動。
宋微微走到她面前,祭神殿雙手平舉,示意宋微微伸出雙手,與她扺掌相對。
祭神殿心口亮起強光,那陣強光順著她的臂膀慢慢轉移到宋微微的體內,那力量星星點點,如星河在詠歎。
樓梯下的油污騷動起來,一層一層朝著樓梯洶湧,卻又無法靠近。
幾個人都一頭霧水的看著這些變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芳谷收拾起內心的悲涼,振奮起精神,虛弱的在段金明懷中坐起身來。段金明看著他的臉色心疼不已,李芳谷回視他,壓抑心中蒼涼,朝他笑了一下。
祭神殿體內的光芒慢慢消散,宋微微頭上的傷口癒合,渾身有驚人靈氣透出。
祭神殿噓出一口氣,最後交代了一句:「要退敵,要敲響天鐘九下,鍾椎就是」她喉嚨咕噥了兩下,沒有把話說完,眼中神采散去。然後,從她雙腿開始,渾身開始石化,不多久,就完全變成了一座石像。
宋微微感覺力量在體內流轉,那力量是如此強大,讓她的*脹痛無比。她能感覺到體內的瘋和尚在這股力量面前臣服,靳志誠和將子也被這股神聖之力震懾,幾乎不敢直視她。
只是,這力量太強大,她的*反而無法承受,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運用。一時之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手指都無法動彈。
祭神殿石化之後,潮水一樣的沙沙聲響起,那些油污像是等待了許久一樣,迅速朝著台階上蔓延。
靳志誠低啞開口:「不能讓它們上來,這些東西很難對付。」他打開被丟在一邊的背包,打開疝氣燈,照在台階上,希望這些光可以阻擋它們的來勢,可惜,毫無作用。
段金明緊緊的抱著李芳谷,不敢斷了提供給他的靈氣。扶蘇和將子看著他的動作都沉默了,他們心裡很清楚,李芳谷已經沒得救了。
這世上,到現在為止,還不曾有人成功抵禦過旱魃的毒。
那是旱魃修煉了千年積下的怨氣,無可化解
宋微微沉默良久,才調整好呼吸,她手扶著天鐘,吃力的開口:「要想退敵,我們要敲響天鐘。」
現在能動的只有扶蘇和將子,他們兩人站到鍾邊,用盡全力去敲鐘,然而天鐘堅如磐石,紋風不動。任將子與扶蘇露出獠牙,用鐵塊一樣的拳頭去敲打,天鐘毫無聲息。
宋微微心想,難道要自己動手才行?她雙手伸出,用盡全身力氣去推,去敲打,天鐘依然紋風不動。看來這天鐘非要鍾椎敲打才能發音。
祭神殿臨死時候說,鍾椎就是就是什麼?到底什麼是鍾椎?她眼睛四處查看,搜尋可能是鍾椎的物體。
眼看那些黑色的油污慢慢蔓延到台階上,一層一層覆上,很快就要來到頂樓,朝幾個人腳下瘋狂蔓延。
段金明連續打出幾道焰刃,油污被逼退幾尺,然而很快又拾階而上,圍了上來。
不能再用靈氣了,不然無法支撐李芳谷的意識段金明心裡一片焦急,拖著李芳谷的身體緩緩後退,很快,幾個人被逼的站成一團,圍在天鐘的附近。
幾個人心裡滿滿的絕望,看來今天要全部命喪於此了。
李芳谷想到夢境裡祭神殿倒下時候,手指碰到鍾身上,鍾就響了,難道?
他吃力的開口:「姐祭神殿的身體,就是鍾椎你們試試看。」
扶蘇和將子立刻奮力去抬祭神殿已經石化的*,那具*沉重無比,將子和扶蘇獠牙露出,使出渾身的勁才抬起來。他們把祭神殿朝天鐘上敲去,嗡的一聲,天鐘鍾身震動,渾厚的鳴音傳出,那些油污的來勢被阻。
幾個人心裡一喜,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祭神殿的本身就是這座天鐘的鍾椎,是被賜予光凰之力之後才化成了人類,難怪可以在這裡堅守幾千年。
宋微微說:「要敲響九下!」
扶蘇和將子用力,天鐘響起第二下,黑色的油污被震到台階下,鍾身上的陽發光,透出。
天鐘響起第三下,陽從鍾身上飛出,成圓陣狀擴散,所過之處,黑色油污退開。
天鐘響起第四下,城市裡出現光芒,整個城市變得光透如白晝,所有景致盡收眼底。
天鐘響起第五下,街道上伏著的屍體上黑氣透出,化成一條條蜿蜒的黑色,朝著城市的中心聚攏。
天鐘響起第六下,所有被黑暗侵蝕的屍體被淨化,屍塊化為光點,匯聚到成圈的陽中。
天鐘響起第七下,城市裡的房屋開始坍塌,倒下的建築物驚起煙塵滿佈,煙塵沉澱下去,在地面上重組,構成奇異的圖形。
扶蘇和將子一愣,宋微微堅定說道:「別停下,繼續,還有兩下。」
天鐘響了第八下,他們腳下的鐘樓開始下沉,城市地形變換,一個巨大的法陣從地面上透出。所有的黑色油污在法陣的中心匯聚,慢慢形成一個奇形怪狀的個體。
天鐘響了第九下,也是最後一下,地面上的法陣中劇烈光芒透出,那些光芒如同最熾熱的焰光,集中到法陣中心的黑色物體上,將那個黑色的物體焚成灰燼。
鐘樓落到地面上,祭神殿的肉身化成粉末飄散,天鐘嗡的一聲巨響,消失了,留下一顆五彩流光的珠子飄在空中。
段金明難以置信的看著那顆珠子,臉上終於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把李芳谷摟的緊緊,顫抖著說:「李芳谷,李芳谷,我做到了!那是光凰珠,我終於找到了!」
李芳谷臉上也露出衷心的欣喜之色,太好了,段金明一直以來的目標達成了,從此,他再也不用流浪,奔走,不用再在危險邊緣遊蕩,可以過安定的生活
宋微微和靳志誠的臉上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光凰珠找到了,雙翼畢方可以醒來,這下他們多少有了可以制約清衡的勢力。
扶蘇和將子卻是心裡沉靜,光凰珠能喚醒雙翼,是因為畢方和凰鳥幾乎是魂出同源,利用的是他們靈魂本源的力量,李芳谷卻只是普通人類,就算有了光凰珠,也救不了李芳谷。
將子眼睛發紅,走到前面去,對段金明說:「段先生,我來背著小谷吧。光凰珠找到了,我們應該出去了。」
段金明緊緊的抱李芳谷一下,說:「是,我們要趕快出去,送你去醫院。」他抱起李芳谷,把他送到將子的背上,自己走到光凰珠前,伸出雙手。
李芳谷依戀的看著他的背影,分明地看到碰觸到光凰珠一瞬間,一支淺藍色的光翼從他後背伸出。那翅膀美如夢幻,可惜只有短暫的兩秒,就一閃而逝了。
宋微微眼前一陣模糊,靳志誠走上前攙著她,將子背著李芳谷,段金明手裡緊緊捏著光凰珠,想自己移動,卻一步也邁不出去。
扶蘇恍惚了一下,上前蹲下身體,說:「段先生,這個時候別客氣了,上來吧,我們要快點出去。」
段金明點點頭,露出感激的表情,伏到他的背上。
幾個人扔掉多餘的行李,一切從簡,用最快的速度順著原路返回。段金明看著李芳谷的背影,心理默念:小孩要堅持住,只要送到醫院,就會好起來的。
幾個人回到林區之後,說是遇到野獸襲擊,在管理員的幫助下找了輛車迅速去了綏陽人民醫院,李芳谷接受輸血之後,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
段金明在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臉上又是欣喜,又是擔憂。李芳谷的情況應該算是穩定下來了,可是卻一直都沒醒來,他傷的那麼重嗎?
快點醒來!不然,就要趕不上當面和他道別了。現在,他要趕快回家把光凰珠送回去,不然怕小聶等不起。
宋微微在外面敲了敲窗戶,示意他先出來。
段金明放下李芳谷的手,替他把被單壓好,走了出去。
「怎麼了?」他看著兩人沉重的臉色問。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對了,李芳谷體內的幼凰鳥還沒孵化出來,想到這裡,他也帶上愁容。
「阿誠,你說吧。」宋微微看了看病房裡猶自昏睡著的李芳谷說。
靳志誠沉默一下,說:「小谷的身體狀況,不太對。按道理說,他輸血之後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他看了看段金明,說:「我覺得將子有事情在瞞著我們,你最好去問一問。」
段金明壓下心中的不安,他回想將子和扶蘇的表情,仔細思索一會,很快就確定了,這兩個人,都有事情瞞著自己。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芳谷,起身去找將子。
將子和扶蘇一起坐在安全出口的樓梯間,不知道靜默了多久,誰也不說話。
他們說不出來,也不想說,沉重的氣氛在兩人中間流淌。
看到段金明過來,兩人都站起身,打算迴避。
段金明叫住扶蘇:「扶蘇,我以為我們這一路走下來,你是把我當朋友看的。」
扶蘇呆了一下,停下腳步。將子也不由停下來,他神色複雜的看了段金明一眼,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扶蘇,我早就看出來,你和李芳谷有事瞞著我。你其實是李芳谷的武神對不對?」段金明眼神灼灼的盯著他,不放過他絲毫的表情變化。
扶蘇楞了一下,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且末回來,我就這麼猜了。」段金明走到扶蘇的面前,「只有這個答案能解釋你和他之間的互動。」
扶蘇苦笑,說:「你觀察的真仔細。是,在且末醫院的時候,他找我聊過,那個時候他說,你一個人冒險太危險了,希望我可以假裝是你的武神,在你身邊協助你,保護你。他是我的主人,他的話,我當然會聽,你不要怪我瞞著你吧。」
段金明淡淡笑了一下,說:「扶蘇,雖然這麼多天我們一起冒險,你名義上是我的武神,但是在我心裡,我一直是把你當朋友的,當然不會怪你。李芳谷一心護著我,我感激他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他。倒是我一直沒有開口詢問,佔了你們大便宜,對不起你們才是。那小孩,他許了你什麼條件?」李芳谷不是那種會端起主人架子的人,他這樣要求扶蘇一定是許了什麼承諾。
扶蘇怔了一下,說:「他許諾我,在你安全了,結束身上的事情之後,他就想辦法切斷我和他身上的契約,放我自由。」只是,他現在,寧願不要那份自由,他苦笑著想。
段金明點點頭,這確實是李芳谷的行事風格,他問:「麻煩了你這麼久,我還一直沒說過,今天我真心誠意的想跟你說聲謝謝。」他退後一步,對著扶蘇深深的躬下身體。
扶蘇連忙扶起他:「段先生,你既然把我當朋友,就別這樣
對我客氣了。幫助朋友,是應該的。」
段金明不起身,他語氣慎重的說:「既然你也把我當朋友,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李芳谷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扶蘇默然,他內心也在掙扎,說?還是不說?
如果說了,段金明肯定會不顧一切的把光凰珠給李芳谷,別說光凰珠未必能救李芳谷,就是救醒了,段金明的外甥,段家的雙翼卻是必死無疑,那麼段家的覆滅是必然。用李芳谷一條命換段家那麼多條命,未免太殘忍。李芳谷醒來之後,定然會歉疚無比,有了這層罅隙,這兩人又怎麼繼續下去?
不說?那李芳谷必死無疑,他們兩人一路艱辛走來,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卻在這個時候以後段金明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曾經有救李芳谷的機會,卻因為他們的欺瞞錯過了,一定會恨死他們。
扶蘇左右為難,內心在說和不說之間搖擺,無法拿定主意。
段金明看著他滿臉為難的表情,心慢慢沉了下去,果然,李芳谷現在還沒醒,身上另有章。
將子在邊上,一拳打在牆上,語氣悲痛:「扶蘇,我來說吧,小谷以後要恨就恨我!」
段金明失魂落魄的走回病房,他怎麼這麼瞎?他早該想到的!
當年季金秀就是死於旱魃毒素侵體,李芳谷是她的兒子,算算他的年紀,他應該在娘胎裡的時候就已經染上毒了。
難怪之前看他臉上總是屍氣縈繞,他還以為因為他總是親近將子這個殭屍的關係,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以為他逃脫了示見之狸的預示,逃脫了命運的詛咒,原來,一直都沒有!示見之狸的預言竟然無法可避。
他坐在李芳谷的床邊,眼神貪戀的看著他的臉。
認識這個小孩,有多久了?似乎只有短短的兩個多月。
然而,這兩個多月又是這樣的漫長,長到他之前三十年的歲月比起來,幾乎只有那麼一瞬間。
他在小孩的身邊,得到了欣喜,得到了安定,得到了許多以前不曾想像的東西,而現在,他可能會永遠失去他
他握住他的手親吻,心中酸澀,眼淚卻流不出來。
扶蘇說,光凰珠未必能救李芳谷,畢竟他只是個凡人可是,他體內還有幼凰鳥,總是有這個可能的。
只要有可能,他就做不到放棄。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死去?他做不到
可是,他努力了十三年,他十三年的辛苦,就要化為幻影,也許還要搭上全族人的性命
他呆然的坐在床邊,就這樣看著李芳谷,看了很久很久
宋微微和靳志誠擔憂的站在門外,忽然,他們竟然沒有勇氣朝裡面看。
這種選擇,太痛苦了!不管段金明怎麼選擇,他們都沒有資格說什麼。
宋微微看向靳志誠的手,抓起,輕輕摩挲著,問:「阿誠,你的手,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去找醫生看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顫抖的?」
靳志誠縮回手,臉色沉默,在他摔下鐘樓,被油污縛住之後,有邪惡的東西鑽進了他的身體裡,那東西陰冷的可怕,現在盤踞在他的右手掌心,正在慢慢的漲大。
「醫生看不了,得回去讓大哥看看。也許他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宋微微點點頭,說:「阿誠,愛愛不在了,你,別太難過了」
靳志誠低頭,他在懺悔,愛愛在的時候,他幾乎從來沒有善待過她他知道愛愛心裡對他的傾慕,然而,他怕給她希望,怕她誤解,現在,他想補償她,卻都沒有了機會
宋微微看向自己的掌心,語氣顫抖說:「阿誠,我現在也有了麻煩了。祭神殿給了我巨大的力量,可是我的*無法承受。我完全沒有前世的記憶,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使用這股力量。這種情況,我甚至不知道該去找誰詢問。」
兩人看著院外繁忙的馬路,相視苦笑一下,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種情況,又該怎麼解決?
「我現在無比希望,希望凌端陽能在這裡。要是他在,一定知道該怎麼解決。」宋微微悵然歎氣。
靳志誠也點點頭,是,要是凌端陽在,一定知道解決的辦法。只是,房間裡那兩個
段金明緊緊握著李芳谷的手,掙扎良久,這時間是如此漫長,每一次思索都像是鋼針在戳他的心。
最後,他還是顫抖著從身上拿出光凰珠。
自己始終是個自私的人,原來,原來他竟然已經依戀李芳谷到這個程度。
沒有辦法接受失去他
況且,如果沒有李芳谷,他們會全部葬身在祭神殿的手下,永遠的留在失落的光凰城裡。這顆珠子,還在地下沉睡,他也不可能拿到。
這珠子,本來就應該是他的東西,現在,他只是物歸原主而已。
他手心顫抖,壓下內心的掙扎,最後深深閉上眼睛,一隻手捏著李芳谷的下巴,打開他的口腔,把珠子送了進去。
他雙手捂臉,蓋住臉上的痛苦表情。這樣的選擇,太痛苦了!比凌遲他,還要難以承受。
他努力了十三年,原來到最後,終於還是成了一場空。
小聶,他
他的外甥,他的朋友,他的族人
段金明起身,在李芳谷嘴角烙下最後一個吻。
這次告別,應該是永別?
永別了,愛人
他心裡滿是不捨,又留戀的看李芳谷一眼,轉身離開房間。宋微微他們看著他衝到角落裡,一拳接一拳的打在牆壁上,直到雙手手背鮮血淋漓,白骨幾乎露出來。
宋微微和靳志誠沉默的看著,任他發洩。
良久,段金明慢慢冷靜下來,他又呆了很久,慢慢的轉過臉,說:「我要先回去了。小聶救不醒,清衡很快就要對我的族人動手。」
「你的族人,也許可以試著轉移」
段金明搖頭:「畢方的魂火沒法帶走,我們走不了。我知道我回去也是死,但是要我再拋棄我的族人一次,我做不到。」他已經在李芳谷和族人之間做了選擇,現在,他該回到家族中,為家族盡最後一點義務。
段金明又看了房間裡的李芳谷一眼,之前,他一直盼著他可以醒著和他說再見,現在,他只盼他,不要那麼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