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越強,承擔的責任就會越大。
上虛界確乎有那麼一群牛掰到掉渣天的神祇,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除了上虛界的界主,無人能對他們發號施令,但這些人強大的背後卻是意外的脆弱。
一旦觸碰脆弱的限制,他們將會比普通人類還要柔弱不堪。
因為人間界的脆弱,他們甚至無法進入,往往只能在影像後高貴而矜持地觀看,但這在天帝眼中卻成了居心叵測的窺伺。
哦,這天殺的天帝早該得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
朔軟趴趴地倒在地上,像一灘快要融化的冰激凌,渾身都是香甜的氣息,她跪在地上輕輕托起他的手腕,卻發現這手也如橡皮泥般,「朔朔……你,你要烤火嗎?」
朔的眼神溫和又寵溺,輕輕將她拉到懷中,「我很難受,上上讓我抱一會兒吧,抱抱就不痛了。」
他叫她上上,九尾在還是柳繁笙的時候說過他曾給自己起過一個名字,叫尚尚,嘻嘻……
上玥面色凝重地看著他,輕柔抱住他的脖子安慰道:「別怕,九尾很快就會回來,他不會不管你。」
他當然不會不管他,他巴不得他早早死去。
「是啊,他畢竟是我的親生哥哥。」朔輕輕把玩著她的小手指,軟綿綿的手心肉乎乎的,眼神則寵溺到了極致,彷彿有水般的溫柔在繾綣流淌,「上上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我才不會害怕。」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噗……」朔笑得花枝亂顫,她不得不打斷他的笑聲,防止他笑著笑著就突然散了架子,畢竟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泥土塊塑成的人偶,稍微不注意就會被玩壞,「好了別笑了!」
「好,我不笑。」朔矜持地抿住唇瓣,眼眸仍舊流轉著醉人的柔色,看得她心裡一陣陣發虛。
她私下裡覺得,父親就該像朔這般溫柔慈愛的,所以對九尾多有不滿,但當生活中真的多出了這麼個看起來比女子還要美麗溫柔的「父親」時卻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特別是當他用著九尾的臉對她露出足以溺斃人的寵溺神色。
那種詭異的感覺總讓她心裡發顫,九尾從來只會強硬地要她做這做那,何來溫柔之說?
她甚至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因為不會走路只能滿地爬,九尾就用大尾巴圈住她的小腰做上拋運動,上拋個幾十米後倏然下降,蕩得腦漿幾乎攪成一團,小眼翻白,偏偏九尾還以為她在快活地吐泡泡。
……往事不堪回首。
「上上討厭我嗎?」朔將她的髮絲撥到一邊,露出處於神遊中的精緻小臉,「我那個時候說是你的爺爺……」
她歪著腦袋認真思索,然後搖頭,末了添上一句:「你很好看。」
朔用衣服將她整個小身子包在懷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寬大的衣服中有好聞的氣息,這種依偎的姿勢很熟悉,很安心,她蹭了蹭,眼眸微瞇,露出貓兒般慵懶的神色,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朔朔,我總覺得這裡……很奇怪,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眼睛都閉上了卻仍是呢喃著,「雖然不陌生,但也許不該出來,這裡很奇怪。」
輕拍她背部的動作微微頓住,眼眸斂住莫名的神色,聲音卻依然是柔和的,「你啊……總像個小孩子,又任性了。」
許多事情我們都不想去做,但不得不去做,這個世界終究任性不得。
「我就是小孩子。」她咕噥一句,軟軟的身體往他懷裡鑽去,將自己的小腦袋埋進去,遮住所有的表情,這下是真的睡著了。
朔的表情漸漸凝固,他何嘗願意來到這個地方接受未知的變故?神祇的生命本該是沒有盡頭的,作為界主,他原本該清心寡慾度過這高高在上的一生,迎來繼承者之後平靜地離開,但變故讓他開始貪戀,貪戀她的氣息,貪戀活著的滋味。
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驚懼於時間的流逝,有時候甚至會懼怕自己的滿頭銀髮。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變成那個讓自己懼怕的蒼老模樣,聽見她說:「父神……」
父神呵……
心臟第一次出現刀絞般的疼痛,他終於落下淚來,然後消散,忽然間恨極了變故。
世人只道他尊貴強大,清心寡慾,高高在上,卻不知這尊完美的神祇不知何時也出現了類似人類的感情,這種變故讓他日夜飽受苦痛的折磨,偏偏只能以雲淡風輕的模樣示人。
界主是上虛界的信念,不得有絲毫差錯,而他更是眾人膜拜的完美神人。
真諷刺。
幸而他現在終於擺脫禁錮,但也終於變得更為謹小慎微,無法忍受變故,他像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一般,只想抱著心中所念之人安穩度日,品得平淡如水便已知足。
「你這是什麼表情?」清冷漠然的聲音宛如玉石撞擊,心中的種種想念倏然化作煙雲消散,朔臉上來不及掩飾的憂傷正好落入九尾的眼中,他頓時羞憤欲死,索性將懷中的小人兒抱得更緊了,遮住表情。
九尾將小豆丁從他懷中扯出來,「禁慾了幾千年的老不死也會發春?黏黏糊糊的,別過來。」
淚水滴在臉上,漸漸腐蝕出一個個小坑,有如腐屍,朔此時的模樣絕對稱不上好看,他以袖掩面對九尾說:「帶她走,帶她走,別過來。」這副可怕的模樣絕對不能讓她看見。
九尾沉沉的雙眸中
分明流露出細微的幸災樂禍,他抱著小豆丁反倒坐在了朔的面前,「袖子拿開,讓我看看。」
現如今也只有九尾能救他了,這般想著他就緩緩撤下了袖子。
「讓我看看有多醜。」
朔一口氣憋在喉嚨差點沒喘過氣來,他咬住唇瓣輕聲問道:「哥哥,可有辦法?」
九尾似是長歎了一聲,只是這聲歎息卻是實實在在的擬聲詞,像是刻意為之,反正聽者感覺不到絲毫的憂愁感,聽在耳中彆扭極了,他原本就沒有正常人類的感情和表情,現在卻要故作深沉,難免有一種違和感。
「辦法總會有,只是麻煩也多。」
朔發誓他分明在這個親生哥哥眼中看見了微小的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