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帝都樓二小姐風頭大盛。
據說這是個雙十年華的老姑娘,流落民間多年,但是生得艷麗無雙,比她的王妃姐姐還要好看,不僅如此還有著大丈夫一般的豪氣,因而天子對她青眼有加,當夜便在樓府中留宿。
眾人暗自猜測,樓二小姐就是被納為妃子也說不定呢!
當然,樹大招風,她也引來了一些人的非議。
無非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人,比如她身邊這位。
杜鵑倚在桌邊一邊剝著瓜子殼一邊和司玥閒談。
「我說月牙兒,你前幾天去見了那樓二小姐,給我說說她長得如何!可有我好看?」她一邊眼巴巴地瞅著司玥,一邊手下不停地剝著瓜子殼,嘮嗑幹活兩不誤。
司玥在一旁耷拉著眼角,順手抄起兩粒瓜子仁往嘴巴裡扔去,嚼完之後才慢悠悠地瞥了一眼杜鵑,聲音散漫:「肚子,你是不是上完茅坑沒洗手?我咋覺得這味有點兒不對。」
杜鵑一翻白眼,她知道這月牙兒是從山裡來的,說不定還是從哪個窮山溝裡出來的,一說話就暴露了自己的滿身土氣,「肚子」也就算了,如廁怎麼能說成是「上茅坑」呢?
真是污穢至極!還好她可是生在帝都長在帝都見過世面的人,即使是丫鬟,那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丫鬟!
「嫌棄你還吃?都拿來都拿來!嫌棄就自己剝去!」杜鵑不客氣地將滿碟子的瓜子仁往自己身邊扒拉,一邊還向著司玥翻白眼。
不知為何,自從月牙兒從樓府裡回來之後她就越發想親近她了!就連說話較之從前也隨意了不少,有些掏心窩的貼心話也敢隨口往外說了,就彷彿她心中堅信月牙兒是個可靠的人一般!
難道去了那種貴人齊聚的地方,自身也會沾染一些貴氣?
司玥嘻嘻一笑,腆著臉湊上前去,「鈺公子最愛吃瓜子仁啦!這閣子裡與我親近的也只有你了,一般人想要剝我還不樂意呢!你就給我嘗兩顆唄,閒得慌!」
杜鵑聽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瞧瞧這人是多麼的死不要臉!寧願在一邊閒的發慌也不願搭把手幫她一起剝瓜子殼,可是她偏偏就拿她沒辦法。
「好啦好啦!」杜鵑嘟囔著,不情願地撥出一小部分到她手中,「你省著點吃,我剝的手都酸了也沒捨得吃一粒,別看了別看了!這些都是給鈺公子的!」
司玥笑嘻嘻地拈起瓜子仁慢悠悠地品嚐,農家肥培育出來的葵花籽吃著就是香!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麼樣,但是卻是越吃越有味,齒頰留香,她偷瞄了一眼杜鵑手邊的碟子,杜鵑立刻用胳膊護住,眼神警惕。
司玥嘻嘻一笑,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坦蕩又無辜。
這丫頭瞎緊張個什麼勁啊!鈺公子哪會喜歡這些小姑娘才愛吃的小零嘴!他不僅不愛吃這些零食,就連飯菜也不喜歡吃,最後還不是進了她的肚子?
這些自己欺騙自己的小女人呦~
這種無辜的眼神卻被杜鵑誤解成了可憐巴巴的乞求,她不自在地將臉撇到一邊,而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嘟囔著:「大不了以後我當上貴妃什麼的,就讓你跟在我身邊伺候唄!」
司玥咀嚼的動作一僵,而後又變成了若無其事的樣子,她覺得這小丫頭想像力挺豐富的,大約是聽多了說書吧,她這段時間不僅忙著湊到鈺公子面前搔首弄姿,而且還整天眼巴巴地憑欄遠眺。
明媚而憂傷,衣袂翩飛,好一幅美人憑欄圖,將自己臆想成管家小姐。
其實擁有這樣歡脫而樂觀的心態也挺好,至少在草蝴蝶拿她出氣的時候她還可以自導自演,把自己想像成一個明珠蒙塵的絕世佳人,連落淚也修飾得淒美而憂傷。
只待自己的真命天子有一天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五彩祥雲,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時刻將自己從這水深火熱的世界解救出去。
當然,如果真命天子能夠拉著一車子黃金來給她贖身,那麼就算他長得又肥又蠢也沒關係。
自從杜鵑向自己傾吐這個如此偉大的夢想之後,司玥對其表達了一種深深的敬意,偶爾也會好心指點她在賣力表演時的尚不完美的演技,以便能更容易打動觀眾。
「月牙兒你就給我說說唄!你說能被天子看上的人與我相比如何?她可有鈺公子好看?」
看來杜鵑對樓湘湘是記在心裡了,瞧著她一臉純真的樣子,只怕並不知曉茗煙閣的內幕,傻傻惹人愛,其實能夠傻一輩子也挺幸福,最起碼說明有人願意為你提供一個沒有傷害的環境。
「我就隔著老遠瞅了一眼,長得還不賴,跟個狐狸精似的,挺勾人~不過還是比鈺公子差得遠了~」
「那我呢那我呢?」杜鵑急切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司玥從她胳膊下的碟子掏出幾粒瓜子仁塞入口中,而後才不緊不慢地說:「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有些人喜歡狐媚的,有些人喜歡溫柔的,也有些就偏偏喜歡那些肚大腰圓的,我也不知道陛下喜歡的是哪種……」
她從碟子裡又掏出了幾粒瓜子仁,杜鵑正雙手托腮,滿臉憧憬。
其實就容貌而言,杜鵑也算得上是個清秀佳人了,若是化化妝,再穿件漂亮衣服,與官家小姐無異,只歎她出身不好,也只能在這煙花場所做個小丫鬟。
司玥尚且能夠看出紅媽媽對這小丫頭多少是有點不同的,否則以她這個年紀早該出台接客了,可是紅媽媽偏偏讓她伺候草蝴蝶。
 
要麼是真拿她當親閨女疼愛,要麼就是養肥了再宰,不過依著紅媽媽視財如命的性子,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對啊!你說的很有道理呢,說不定陛下就喜歡我這種清水出芙蓉的小美人呢!」
司玥抿了一口茶水,感歎著:「一入宮門深似海,就這般想要踏入那虎狼之地麼……」
「不!憑我的身份剛開始是當不了妃子的!」司玥聽著點點頭心想這小妮子還有點常識,杜鵑鬥志昂揚地繼續說下去,「不過沒關係,即使是進去當個宮女也好!說不定哪天陛下就對我瞧上了眼呢!」
「……」
「月牙兒,你說陛下哪天才會來茗煙閣啊?他不來的話又怎能將我帶到宮中……啊啊啊!你怎麼將瓜子仁都吃了?我剝給鈺公子的!快吐出來,你給我吐出來!」
上一刻還野心勃勃的杜鵑此時凶神惡煞地掐著司玥的脖子使勁搖晃,非逼她將吃下去的瓜子仁都吐出來。
兩人正打鬧著,忽然就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呦,我說怎麼就這麼熱鬧呢!原來是你們兩個躲在這裡偷吃啊……」身材豐滿的穿著暴露的草蝴蝶順著樓梯走下來。
因為是大白天,所以她並沒有仔細地收拾自己。頭髮亂糟糟的,臉也沒洗,素淨的模樣明顯不同於上妝之後的妖媚,她扯著嘴角,要笑不笑地看著兩個人,就如一個居心險惡的後媽。
杜鵑看見她之後立刻收回了掐在司玥脖子上的雙手,小聲問候著:「主子,您醒了,可有什麼要吩咐奴婢去做的?」
草蝴蝶嘴巴一咧,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語氣輕蔑而嘲諷,「我哪敢吩咐你呦!你是貴人吶!說不定一轉眼就進宮去做妃子了!得得得,你也別叫我主子,我受不起!」
她剜了一眼司玥,扭著屁股又走上樓去,一邊走還一邊說:「我這座小廟容不了你這尊大佛,我得了空就跟媽媽說去!你愛上哪上哪去,就是成天給鈺公子剝瓜子殼我都沒意見!」
草蝴蝶對鈺公子痛恨至極,只因為他一來,她的地位便直線下降,甚至連名字也被改成了這副怪樣子,偏偏還敢怒不敢言,故而她看司玥也極不順眼。
杜鵑真是撞在了槍口上,她和誰親熱都行,偏偏就選了鈺公子身邊的貼身侍婢!這下草蝴蝶是狠了心要捨棄她的!
完了完了,一旦被自己伺候的姑娘嫌棄,那麼這小丫頭以後可就不怎麼好過了,說不定是接客,說不定是被調去做粗活。
司玥準備象徵性地安慰她幾句,為她以後掏大糞的職業做個心理建設,哪知杜鵑卻忽然一嗓子就嚎了出來,聲音婉轉淒切。
「我的命~~好苦~呦~」她拍打著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