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豬牛都行,只是不要你行不行……
面對這些淳樸的山裡人,委婉是行不通的,縐縐更是行不通,於是她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虎妞姑娘!我剛才差點沒認出來!你今天穿的衣服可真漂亮!」
她接過虎妞手中的托盤,生怕這姑娘一個激動將粥給弄灑掉,繼而深情款款地看著眼前害羞的姑娘:「但是衣服再漂亮、花朵再艷麗,也不及虎妞你這恍若凌波仙子一般的……」
司玥低下頭,與陷入幻想中的虎妞深情對視。
「……美好心腸!虎妞姑娘,你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你若是再不出現,我可要餓死了!」
嘎?
虎妞呆在原地,胡大夫亦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玥轉身做到桌子前,開始享用這十幾天來的第一頓正常晚餐,無視兩個人的震驚。
胡大夫:靠!你小子要不要這麼無恥?好歹也先哄一下吧!
虎妞:司公子就算吃飯也是這麼優~~哎呦好蕩漾啊~~
很快有人推門進來,爽朗的聲音隔著老遠也能聽見,「司小兄弟醒了?你們咋讓虎妞給他送吃的呢?虎妞那孩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逮著個男的就不捨得放手了,去去去,趕緊將她給拖出來!」
逮著個男的就不捨得放手了……
司玥聽著也是醉了。
那人進屋,是個壯年男子,面容親厚,黝黑的大臉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眼角笑出了魚尾紋。
他笑著進屋,看見虎妞之後狠狠瞪了她一眼,「還不給我出去?傻站在這裡幹啥!」
「村長~~」虎妞不依,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司玥,「那是我男人~~」
司玥站起來,連忙笑著施禮,「您就是村長麼?給您添麻煩了!在下司玥。」
村長笑呵呵地擺手,「我們都是粗人,不會你們讀書人那一套,你也別多禮啦!把這裡當成自家就行,我就來看看你身體怎麼樣了。」
他轉頭看一眼虎妞,暗含警告,「你這丫頭別癡心妄想!也不看自己長什麼樣子!走走走!再不走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抽死你?」
虎妞被村長推搡著出去,臨走之前回頭猶豫地說:「小兄弟啊,你去看看你家弟弟吧,那孩子說什麼也不吃東西,還不肯治療。」
胡大夫連忙說:「哎哎,一會我跟司小兄弟去吧,村長您去忙!」
兩人走後,司玥瞥他一眼,「誰是你兄弟呢?佔我便宜。」
胡大夫老臉一黑,他年紀可比這小怪物大了不止一輪,誰占誰便宜還不知道呢!
韶尋在胡大夫的房子裡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傷口沒有處理,水米未進,面對滿臉和藹的勸說之人卻是絲毫沒有放鬆,我行我素,固執又可愛。
他悄悄將手放在腰部,放在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武器之上,卻很快記起司玥說過的話,又悄悄將手放下。
韶尋蜷縮在床尾,以背抵牆,眼前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為什麼要他聽他們的話?
劍宮以外的人都是敵人,無論男女老幼,需要適時保持警惕之心。
雖然,雖然……組長大人讓他不要對他們保持警惕,可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確實無法改變。
眼睛望向門口的方向,他在安靜等待組長大人的到來。
司玥進門的時候正好看見韶尋安靜卻又不安的眼神,仿若一個新生的小獸,懵懂而又驚懼,但是在這種不安的情緒之下,他卻又奇異地沉澱著一份坦然的安靜。
靜靜地等待,視外物於無物,他用乖巧將自己裝飾城一個安靜的陶瓷娃娃,堅硬而脆弱。
司玥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全然信賴從何而來,她站在窗口,悄悄打量著這個相處不久的孩子。
就理智而言,她是不相信這份感情的,司卿卿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韶尋這時的年紀要比當初的司卿卿大很多,但終歸是個孩子呵……孩子的感情純粹、熱烈,卻又極其容易破碎,要不了幾年就會煙消雲散。
這個世界太大,孩子的心也會漸漸變大,直到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司玥。
這是否會是個例外呢?司玥輕笑,眼神不明。
長久的凝視終於被韶尋感知到,他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將實現轉向窗口的方向,在看見心心唸唸的人之時,寂滅的眼神忽然迸發出驚人的火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以覆滅,一念之間。
瓷娃娃一般安靜的表情頓時生動起來,眼神牢牢膠住司玥的,沉靜又愉悅,連這份喜悅都是安靜而內斂的。
司玥繞過窗戶走進屋子,她率先開口,堵住了韶尋即將出口的「組長大人」。
「小尋,我一會兒不在你就開始鬧脾氣。為什麼不讓大夫給你療傷呢?這些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不是那些逼債的人,不會傷害你的,乖~不要怕。」
「哥哥……」韶尋臉頰微紅,拉住司玥的衣擺,蒼白的臉色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
司玥將他攬進懷裡,歉意地對一直在床邊勸解的人說:「抱歉,家弟生性羞澀,給您添麻煩了。」
那人也是頂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嘿嘿,沒啥,你
你們都是客人。」聲音忽而轉為擔憂,「我看你家弟弟有些不對勁,是不是生病了?臉咋這麼紅?」
胡大夫一看,果不其然,這小鬼頭是發燒了。
傷口沒有及時得到專業護理加上神經高度緊張,韶尋很不幸運地發燒了,他慘白著臉,雙頰卻又像是塗了胭脂一樣紅艷艷的。
韶尋躺在床上,羞澀地看著坐在床邊手拿藥碗的絕色少年。
少年脫下華服,穿著一襲粗布衣服,潑墨長髮鬆鬆挽在腦後,幾縷青絲調皮地垂在臉側,凝脂一般的肌膚細膩而白嫩,即使離得這麼近依然看不見有絲毫瑕疵。
少年週身的氣息溫柔而深情,手執藥碗的姿態優而高貴,舉手投足間風華奪目。
少年舉起鑰匙,抿了一口碗裡的中藥,苦澀的味道立刻由舌尖延伸至胃部,「小尋,喝藥了。」
「我,我自己來。」韶尋掙扎著要坐起來,卻被司玥伸入被子裡的手一把按住。
面上無波,司玥微蹙著眉頭,「小尋,你還病著呢,乖乖喝藥。」她將藥匙伸到韶尋的唇邊,低聲耳語,「有人看著呢。」
韶尋立刻神經緊繃,後知後覺地提高警惕,司玥笑著斜睨一眼,低低地說:「不過是些女孩子而已,你家大人我魅力無窮呢~」聲音裡帶著孩子氣一般的得意。
韶尋是第一次喝中藥,他以前不是沒有生過病,只不過那個時候大多數是硬撐過來,或者自己找點草藥嚼著吃了,就像是神農嘗百草,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
他以前沒喝過藥,又因為司玥身邊有些不好意思,故而只是矜持地抿著唇嚥下一小口,濃墨一般的藥汁沒有迅速進入喉嚨,而是回味無窮一般在口腔裡輾轉徘徊,仿若游龍戲珠,侵佔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韶尋緊抿唇瓣,又噁心又痛苦,胃部翻騰,他稀疏的眉緊緊皺起,司玥看他的表情,心裡一樂,神色卻頗為正經,就像是得到的高僧在勸說執迷不悔的浪子。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小尋,你連這點苦都受不了嗎?來,把藥喝下去,趁熱喝。」司玥瞥一眼窗外,那些躲著瞧她的女孩子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離開了。
她將碗塞進韶尋的手裡,「快喝,一口悶下去,否則更苦。」
韶尋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白嫩的小臉本來肉就不多,現在又瘦下了一圈。
司玥靠在床沿邊看他,壓低著聲音:「我們要在這裡耽擱幾日。遲一秒都會衍生出無數種千差萬別,現在情況已經脫離掌控,那邊人說原本在江州的唐楓忽然消失,韶尋,這幾日我們要再做打算。」
「大人……都是我的錯!」韶尋的小臉更加白了。
司玥不待他說接下來的話就已經揮手打斷了,「不要以為事情永遠在掌控之內,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變故。遇到這種情況,我們需要的是尋找解決方法,而不是自責。」
「韶尋,你無須自責。」
這個時候的司玥就像是一個合格的導師,循循善誘著初出茅廬的韶尋。
猶如醍醐灌頂,韶尋垂眸思索,並非不再自責,而是他深信組長大人的話一定是正確的!
空氣一時沉寂,沉澱著一種溫和寧靜。
「哎呀好累啊!」司玥忽然沒有絲毫形象地伸了一個懶腰,「笨蛋小尋,再不喝藥我就把你捏著鼻子給灌下去了哦~」
她蹙起了眉,揉揉太陽穴,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你晚上睡覺怎麼踢被子?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晚上還是有點冷的,唔,再敢踢被子我就把你踢下去。」
「大大大人!」韶尋灌藥的姿勢猛然停住,藥汁溢出嘴角,他尷尬地咳嗽起來,「大人你昨晚……」
「嗯啊,昨晚我們睡在一起哦~小尋,你沒有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換掉了嗎?」司玥撐著腦袋,瞅著他笑,韶尋臉紅得愈發厲害她笑得越開心。
「裡裡外外都是哥哥親力親為呢!小尋你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