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春天孩兒臉,一天變三變」,昨日陽光和熙明媚,今兒就下起瀝瀝春雨,氣溫一下子又驟降不少。
打開房門,冷風夾雜著雨息撲面而來,秦如薇打了個寒顫,往手上呵了兩口熱氣,瑟縮著跑進灶房升火燒水洗漱。
才打理好自己,秦大牛就在院門外叫,秦如薇忙的跑出去開了門,只見他穿著蓑衣竹帽,雨水在帽簷邊上往下滴,臉凍得通紅。
「大哥,你怎的過來了?快進來。」秦如薇忙讓開半邊身子。
「我瞅著下雨了,你這邊也沒個蓑衣油傘的,出入也不方便,給你拿一套來。」走進堂屋,秦大牛就揚了揚手中的一套蓑衣。
秦如薇忙的接過來放在一旁,道:「一時半刻也沒用的著,倒不用一早就來,你可吃過早飯了?」
「不曾呢!」
秦如薇眉一皺,道:「啥時辰了,家裡沒燒飯?」
「小五昨夜有兩聲咳,鬧騰了半宿,你嫂子天不亮才歇的眼,二娘她們還沒起,我去地裡忙活兩把,回頭再吃。」秦大牛憨厚地笑著解釋。
聽到是小五生病了,秦如薇忙問:「小五沒多大的事吧?」
「也沒發熱,怕是凍著了。」
「那你等我一會,昨夜我還剩了飯,我去給你炒個飯,先墊墊肚子再去地裡,不然這天冷的,哪能啊!」秦如薇點點頭,連忙又去灶房。
聽著妹子話裡的關心,秦大牛心一暖,也沒拒絕。
灶房的灶本就熱著,秦如薇很快就把昨夜的剩飯翻鬆了,又將幾顆紅蔥頭拍碎了,待鍋裡的油燒得紅了,一把扔下去,茲的一聲,不消片刻,蔥頭的香味就爆了出來,這才把冷飯下鍋翻炒。
昨兒去鎮子的時候也忘了買雞蛋,不然再嗑兩隻蛋下去,那是極好的。
她動作麻利,手腕不住翻炒,很快的,一顆顆的米飯在鍋裡躍跳,又淋了幾滴醬油,末了再撒上一把青蔥,上盤。
「真香。」秦大牛聞香而來,看到鍋裡金黃色的米飯粒不由道:「薇兒手藝精進不少,炒個飯竟也這麼香。」
秦如薇笑著遞過一雙筷子,道:「快吃吧。」
「你呢?」
秦如薇舉了舉小碗:「放心,肯定少不了我的。」
兄妹二人也不拘禮,就坐在廚房的杌子一邊吃一邊聊。
「夜裡頭都安生吧?」秦大牛不放心地問。
秦如薇看他眼底下臥著兩條明顯的蠶寶寶,知道他這幾天肯定是擔心自己故而睡不好,便道:「都安生呢,你就放心吧,我都把菜刀擱枕頭下呢。」
「那就好。」秦大牛欲言又止。
「搬都搬出來了,大哥你就莫再說搬回去那些話了,也莫和嫂子爭嘴,現在不也挺好的?」秦如薇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不由安慰。
秦大牛只是嗯嗯兩聲,很快就扒光碗裡的飯,又倒了一碗熱水喝了,才道:「有事你就回家去喊一聲,要是懶煮飯了也回家吃去,也不差你一個人的飯。」
「哎。」
「那我下地去了。」秦大牛站了起來。
秦如薇忙的將他送出去。
將兩人的碗筷都收好,秦如薇又裡裡外外的拾掇了屋子,再看外面,雨還是下個不停,想到秦大牛的話,抿了抿嘴,便穿起蓑衣往秦家去。
雨水瀝瀝下個不停,來到秦家,就聽到四喜哭鬧的聲音,才進院,一個人影撲到她懷裡。
「死小子,還不過來,嫌老娘活不夠是不?」顧氏大聲地吼。
「我不要,嗚嗚。」四喜嗚嗚的哭,說話似有些漏風。
「你……咦,怎麼來了?」顧氏見著秦如薇一愣。
「這是咋的了?」秦如薇扭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後頭的四喜,眼睛落在他帶血的嘴角,瞳孔一縮:「四喜這是怎麼了?」
被她抓住的四喜硬是扭開頭,不讓她察看。
「姑,是他要換牙呢。」三娘幸災樂禍地道。
秦如薇恍然,難怪剛才聽見四喜的聲音就有些漏風的感覺。
「我不拔,死也不拔。」四喜被拆穿了,乾脆就大聲叫起來。
「都松得要掉了,不拔等它掉在哪去?掉外面找不著我看你以後還有沒有牙長。」顧氏大怒。
這小孩掉了牙,都有往家裡扔的習俗,掉了上排的就扔瓦背上,掉了下排的就扔床底,不然就長不出牙齒。
四喜聞言遲疑了一瞬,依舊死死的捂著嘴。
「姑幫你拔。」秦如薇見顧氏也沒拿什麼工具,就向二娘扯了根線,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銅板:「拔了就給你。」
到底是受不了引誘,四喜搶過銅板,戰戰兢兢的張開嘴,身子不住往後縮,秦如薇只得讓二娘抓住他,打了活結的線往他的牙齒上一套,快而用力的一扯,一顆牙齒就掉了下來。
四喜哇的一聲大哭,一口血吐了出來,顧氏則是把折好的毛巾子塞了進去,喝道:「咬著,哭哭哭,丁大的事,還是男子漢呢!」
三娘在一旁嘻嘻地拍著掌笑:「沒牙鬼。」
顧氏撿
起那顆牙齒,連同已經拔掉的一起塞到四喜手裡,沒好氣地道:「自己扔去。」
四喜抽抽嗒嗒的去了。
「這個時辰怎過來了?」顧氏這才看向秦如薇。
秦如薇摘下蓑衣道:「大哥剛剛去我那了,聽他說小五有點鬧騰,可還有事?」又見她眼裡布著紅絲,道:「嫂子你沒歇好,再睡個回籠覺吧,家裡的事我幫掌著。」
顧氏聽了心下熨帖,道:「沒多大的事,你早飯吃了?」
「吃了,大哥也在我那吃的。」
顧氏哦了一聲,也再沒二話,手腳麻利地拾掇起家裡的家務來。
秦家人口少,秦二娘姐妹倆也大了,平時也不是當小姐養的,家務活那也是常幹的事,秦如薇也幫了幾把,就已經忙過去了。
「嫂子,鋤子我拿去翻地了。」秦如薇扛起鐵鋤子,對顧氏道。
顧氏也知她是要種菜,便道:「你翻得動?等你大哥回來去幫你翻。」
「我慢慢翻就是了。」秦如薇笑了笑。
顧氏見她這般說,撇撇嘴,不冷不熱地道:「隨你。」
也是天公作美,等秦如薇再回到家裡,吃了一盞茶的功夫,雨竟是停了。
下過雨,地就鬆軟,後屋處的一小塊地,也是熟秦如薇的,只是經年沒有種,早就荒了,雜草從生。
秦如薇說是要翻地,其實也毫無頭緒,她到底不是干農事的好手,看著那滿是草的菜地,她抽了抽嘴角,心道要不花錢買菜?
這念頭一起,就被她打消了,畢竟現在要開源節流,可不能亂花,左右只是兩壟地,慢慢侍弄就好了。
說幹就幹,秦如薇把起鋤子就開始鋤草。
莊楚然來到秦如薇家前,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她穿著暗色的襦裙,一頭長髮編成辮子垂在左肩,毫無章節的揮動鋤子,而地上的草,有的斷了半截,有的從根掘起,亂七八糟的。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莊楚然忍不住撫額。
秦如薇見了他,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莊大哥,你咋來了?」
「今兒檢查馬車,發現漏了東西在,這是你的針線盒吧?」他揚了揚手裡的針線盒子。
「呀,怪道昨日我怎麼也找不著呢!」秦如薇雙眼亮如晨星,道:「你且擱在邊上吧,我手髒,一會再捎進屋。」
「你這也叫鋤地麼?」莊楚然搖了搖頭,將身上的衣袍撩到腰上,搶過她的鋤子道:「一邊去。」
秦如薇心道,你一個人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還能比我強到哪去?
可事實,莊楚然再是讀書的,到底也是個男人,有力,這一鋤子下去,是連草帶泥的翻起來,遠比秦如薇的狗刨好看多了。
不過片刻,莊楚然就翻了好大一片地,秦如薇咋舌不已,歎道:「想不到莊大哥還會幹這差事呀?」
莊楚然笑道:「不然你以為我家裡的菜地都是我娘翻的?」他一邊專注翻動手中鋤子,一邊道:「從前想著多學一門差事,總比只會一門要強,即使考不上功名,我也還能種地,到底餓不死。再說,種地常動一動也能活動身子,也沒啥不好的。」
秦如薇聽了眼中閃過一絲激賞,道:「莊大哥眼界真闊。」
有的讀書人自恃清高,認為種地只會拉低自己的身份,事實上,士農工商,農也只是排在士後面,農民並不比誰差。
莊楚然有才,卻不自持,單是這種心態胸襟就讓人欣賞,也只有這樣的人,把眼光放得正,才會走得更遠。
兩人一邊聊著瑣事,一邊笑,全然不知這一幕落在不少人眼裡。
「怪道這丫頭搬出來獨居呢,原是因為如此。」
「奇了怪了,這兩人啥時候這麼要好了?」
「大白天的,也這樣招搖,真真是不要臉。大郎,你可看清這蹄子的臉面了,日後可不許你往那邊靠,省得丟盡咱鄧家的臉。」鄧老太嫌惡的呸了一聲,快快的走了。
鄧富貴看著兩人,一人在低頭鋤地,一人蹲坐在邊上,也不知說了什麼,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著好不溫馨又刺眼,眸中不由一熱,有什麼在心頭竄過,又痛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