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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罪轉頭一看,好傢伙,還真的是熟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張面孔,就是這個了。姬家排行老三的他的那個古里古怪的三叔。
天罪沒有回答他那一連串的問題,而是用手撥開那把長劍,問道:「老頭子在裡面?」
三叔眉頭抖了一下,收回長劍,說道:「家主確實是在營帳之中。」
天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直接就走了進去,對於三叔伸手去攔根本就毫不理會。
掀開門簾,果然就看到他名義上的爺爺姬無天坐在中間,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著天罪。
天罪大咧咧走上前去,也不開口,就直接一把抓過老爺子的茶水杯,痛快的喝了一口,喝道最後還乍了乍舌,呸了兩下說了句難喝,才放下茶杯。
他可並非矯情,而是確實難喝,這個世界上之所以有茶這種東西的存在,很簡單,就是水更難喝。想找到沒有一點怪味道的水是極難的,所以茶就是一種『提味』的東西罷了,又能好喝到哪去?
「哈!總算是活過來了,這一通可把我給說的是口乾舌燥啊……對了,老頭子你聽到了嗎?」
姬無天很平靜的看著他,先是點了點頭說道:「嗯,算得上是振聾發聵,但……」他臉色一沉,繼續道:「你過來這邊,是要給老夫一個讓老夫不大義滅親的理由嗎?」
天罪卻絲毫不懼,撇了撇嘴道:「今天是怎麼了?隨便見到一個人都是要打要殺的……這個……老頭子啊,我是給不了你一個理由,我只能給你講一個故事。」
姬無天突然啞然失笑,說道:「你深居姬府近十載,一步未踏出院門,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你卻要給我講故事?這故事從何而來?莫不是你信口胡編?」
天罪嘿嘿笑道:「那我還真編不出來,我這不是在一個小村莊裡面生活了一段時間嘛,是聽裡面的一個老大爺跟我講的,咳咳……反正你現在也閒著,聽還是不聽?」
姬無天搖頭苦笑道:「無妨無妨,便在你上路之前,滿足你這小小願望又有何妨?」
天罪笑道:「好好,隨你怎麼說了。故事……是這樣的,話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也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國家,這個國家國主早亡,只留下兩個屁大點的孩子,而週遭軍閥林立,內又有專權太監和士大夫形成兩個聯盟每天對著掐,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哦?還真是個亂套的國家,很有趣,你繼續。」
「話說老國主死之前,就立下遺詔,要把皇位傳給大皇子,畢竟長幼有序嘛,這也無可厚非。而且士大夫們也十分的高興,大皇子的娘家人就是士大夫團體中的,只要大皇子掌權,那他們就能把那些近臣內侍連根拔起!」
「嗯,可那些內侍難道會坐視不理?」
「呵呵,老頭子你還很聰明嘛,沒錯啊,內侍直接就急了,自己危在旦夕,就……鋌而走險,竟然私自篡改了先帝遺詔,把二皇子立為國主,而且他們擁有禁衛軍權,先發制人,一夜之間生米煮成熟飯,第二天就要對那些士大夫進行屠殺清洗,整個京城那叫一個亂吶!」
「嗯,這是必然,成王敗寇嘛。」
「但事情其實……並沒有完,先帝也並非是個白癡,他死前就預料到了有可能會發生奪嫡之爭,所以派人秘密送了一份密詔給一個邊關的大將軍。這個將軍出身低微,靠著戰功一點點爬到高位,因為跟內侍和士大夫都沒有關係,所以雖然先帝並沒怎麼見過他,卻認為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密詔中只跟他說,讓他好好輔佐幼帝。可是老頭子你知道,那種交通不發達通信不便利的情況下,密詔和新帝登基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到達邊關的。那大將軍打開密詔一看,先帝所托和當今皇帝……竟然不是一個人!你說他會怎麼做?」
姬無天想了一會,隨後說道:「邊關將軍職務和輔佐新帝的功臣……這兩個選擇可是地位相差太過懸殊,他又有先帝密詔,自然要率兵進京,只要依照先帝所托,再加上新帝幼小……權勢自然會一時無兩。」
天罪點了點頭道:「沒錯,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就領兵入京,那些禁衛哪裡是他百戰精兵的對手?不但快速攻陷,而且還廢了現在的『假帝』,輔佐先帝所指定的新帝登基,也確實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姬無天點了點頭,問道:「嗯,果然如此。故事講完了?」
天罪搖頭笑道:「遠遠沒有!他也以為事情都結束了,自己有兵,有皇帝,又佔著先帝密詔的理,自然可以大權在握一統天下,但事實上……沒過幾天,天下群雄揭竿而起,打著『清君側』的招牌旗幟,數十路諸侯聯合起來,一起來討伐他了!」
姬無天一愣,疑惑道:「可是他有先帝遺詔……」
天罪道:「是啊,有啊,但若你是諸侯,如今天子朝立夕改,一偏遠邊將尚且能輕易入京,他們各地豪強軍閥……為何不能去京城坐坐?先帝遺詔?只說那是假的,誰去考證?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壞蛋,弄死他就是做了大好事,是最正確的事!」
姬無天聽到這孩童般的語言,眼角卻是一陣猛跳,好半天才沉聲問道:「那結果如何?」
天罪攤手道:「還能怎麼樣?掙扎了幾年,最後被自己最親信的人,又跟自己老婆有一腿的人給捅死了,而那個親信也沒有能力留住自己的江山,呵呵,說到底……是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姬無天頭上青筋猛地爆了出來,這些言語不管怎麼看,都是天罪在指桑罵槐,
,說他姬無天自己就會是這樣一個下場。
所以咬著牙問道:「哦?那再後來吶?」
天罪呵呵一笑,說道:「再後來?那就打唄!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搶了皇帝我也去搶,不管掛著什麼樣的借口,反正就是打,就是搶地盤。當時有一個人比較直白,他打了這樣一個比方,就說……王國的寶庫裡面有一隻世間最美麗最珍貴的鹿,但卻沒有看守住,它跑出去,所以……它就恢復了自由,天底下任何的人都可以去追逐它,試圖擁有它。便是『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接下來還能怎麼樣?無外乎就是群雄並起,逐鹿中原的下場。」
又喝了口難喝的茶,天罪繼續道:「隨後就是大魚吃小,小魚吃蝦米,一層層過後,僅剩三方勢力,鼎足而立,分別建國,但最終還是一方得勝……哎,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再喝一口,天罪長歎一聲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啊呸!這茶真是太難喝了。」
姬無天聽完這句,猛地從坐榻上站了起來,表情變化萬分,隨後……長歎一聲又坐了下來,看著自己這個『孫子』,突然啞然一笑,苦笑著搖了搖頭,奪下天罪手中茶碗,也喝了一口,隨後道:「確實不是太好喝……喝喝,都付笑談中?難道我姬家千年基業,不過也是一方笑談?」
他抬頭看著營帳的棚頂,好似透過它看到那廣闊的藍天,隨後神情一正,堅定道:「哼!是非成敗轉頭空?但世間萬物終究有輸有贏,即便群雄逐鹿,不依然是強大的一方最終勝利嗎?勝,總要比輸了好。」
天罪眨了眨眼睛,說道:「這個……其實最後得勝的不但不是剛開始最強的,反而……呵呵,算得上最弱小的,但這並不重要。老頭子,你是不是以為這個故事我講完了?」
姬無天一愣,問道:「一方終勝,莫非後面還有變故?」
天罪道:「變故?變故談不上,而是必然。那個勝利的王國被人篡了權,又經營了一些時日,便……突然被外族侵略,一點還手的能力也沒有,華夏傾覆,山河倒轉,一是潰敗……哼,便是百年!」
姬無天眼睛猛地瞪圓道:「外族?!」
天罪道:「沒錯,從先帝離世,國力原本以弱,但各地軍閥隔絕而治,反倒是民生滋養萬物復甦,直到……那個『他』,突然入主中原,成為壓倒這岌岌可危天下的最後一根稻草,大戰!連年大戰,接近百年光陰!男丁戰死沙場,百姓流離失所,遍地孤鴻,卻又荒蕪著農田耕地,三國鼎立期間又是窮兵極武,讓曾經強大富饒的國家變成風雨中搖曳的樹葉,很快……就掉落在地上,被那些髒腳的蠻族肆意踐踏,最終覆滅的一塌糊塗!」
「嘶!」
姬無天猛地倒吸一口涼氣,背脊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濕,簡單幾句話,卻讓他想起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個問題。外族,或者說……其他三大王國!
如果今日自己困殺國主,他日各地諸侯貴胄是否會像對付那個『他』一樣來對付自己嗎?肯定會!那些人狼子野心並非一日兩日,擁兵自重又是所為何事?不言而喻。即便自己最終勝利,那也終究是個慘勝的局面,而那時的南明國……又能用什麼去抵擋其他三個大國的鐵騎吶?
他再次抬頭看向天罪,他此時終於肯定,自己這個孫子哪裡是在給自己講故事?分明是……在精確的分析著日後的格局,而南明國是否會踏上那條不歸路……完全就取決於今天了。
姬無天知道『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姬家與皇家終於要做個了斷的日子,但他依然是沒有想到,『今天』遠比他想像的要重要的多得多,是生是死,是勝是衰,整個國家的未來,竟然……就只在他此時的一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