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幾乎從來不去那樣容易招惹是非的場合,大妞也明白阿青的顧慮,可是她又覺得那燈實在好看。大妞猶豫了下:「那,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那邊近些瞅一眼就來。」
「那你自己當心點,別被人扒了錢去。」
大妞笑著說:「我知道。」她也知道這種場合會丟東西,早早把荷包貼身掖著了,就是為了防備扒手。
大妞很快擠進人群裡,阿青往後退了幾步,靠著路旁一家店舖的簷下站了。夜風一吹,阿青攏了下襖襟——出來好一會兒,身上的衣裳都讓冷風吹透了,涼意慢慢浸進來。
是該回去了。
阿青本來沒有這麼愛逛,大妞卻特別愛趕個熱鬧,哪兒人多她愛往哪兒鑽。
那魚燈在夜風中微微晃動,身周波紋動盪,看起來有如一條在虛空中漫遊的真正的魚兒。
不知道這燈是鎮上哪家做的,既有這個財氣,又有這個巧思,多半是那幾家數得著的大戶。這樣的人家更願意討個年年有魚的好綵頭,扎個這麼顯眼的魚燈在高處掛著,人人見了都要說一句這家的魚很好,主人家自然覺得這是來年興旺發達的吉兆。
不遠處有人放起焰火來,一線星芒在夜空中爆裂,化為無數銀絲落下,人們紛紛抬頭仰望,同聲讚歎。
阿青也看得目不轉睛。
今年年景好,過節也顯得格外熱鬧。阿青記得自己還小的時候,那時候過年過節的氣氛不是這樣的。那時候鎮上特別的肅條,過年也是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甚至有一年吳嬸吳叔抱著她躲進山裡。那時候小山還沒有出生呢。那會兒吳叔吳嬸怕凍著她,吳叔把大襖脫下來給她人娘倆裹著。因為怕潮濕的樹枝木柴燃燒會發出濃煙引人注意,都不敢生火取暖。
那情形到現在阿青都沒有忘記。
當時雖然她還是個被抱在懷裡的孩子,對外界瞭解不多,但是從聽到的一些隻字片語推斷,當時的世道並不太平,似乎有人不服皇帝起兵,幾方勢力打來打去的。戰亂年間,人命連草芥都不如。幸好後來兩年,這些事情就慢慢絕跡了,大概皇帝終於收拾了那些刺頭兒,開始騰出手來關注經濟民生,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從小山出世之後,家裡的光景是一年比一年強了。吳叔豪爽能幹,吳嬸精明幹練,一家人日子越過越紅火。
可是沒有心事的日子也就過了那麼幾年。
現在阿青還是有憂慮的。
第一個憂慮就是她的身世。從吳叔吳嬸的欲言又止來看,她的親生父母應該不是什麼碌碌無為之輩。
如果她的親生父母沒什麼來歷,吳嬸何必對她一直隱瞞呢?她現在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他們還不對她明說。就阿青來看,吳叔的武藝,做個農夫兼獵人太可惜了,如果他肯離開這小鎮,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吳嬸也是一樣,她識字,會算賬,談吐不凡,相貌也很動人,完全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婦。
這夫妻倆在這小地方一住數年形如隱居,是避禍?是蟄伏?
雖然阿青不主動追問,但她感覺到自己的真正身世一定是個麻煩。
第二個憂慮,就是她的終身。
鎮上不是沒有少年對她表示好感,第一次阿青還對那毛頭小子支支吾吾感到很不解,後來好就明白了——在她眼中還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兒,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可以成親、可以支撐門戶的大人了。
而她自己,雖然才不過是初生中年紀,也到了可以嫁人的時候了。
這讓阿青實在是……接受不能。
嫁了人,把自己的喜怒得失完全交到一個陌生男人手裡操控,要以他為天,要把他全家伺候好,要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侍奉公婆……
而且這個年代的男人,是可以合法納妾的!
也就是說她將來不但要容忍小三小四小五小n們介入她的婚姻,更要照料養活小三以及小三的孩子!
阿青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愛吹毛求疵無是生非的人,可是這種事情,想一想都覺得渾身發毛噁心欲嘔,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太髒了。
女人可以不嫁人嗎?如果真的要嫁,她能嫁一個對她專心不二忠貞誠實的丈夫嗎?
要找這樣一個男人可能要比找一隻三條腿的蛤蟆都困難。
而大妞就活得比她簡單快活。瞧她現在這快活無憂的樣兒,誰能想到她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暗戀?
阿青一時間對大妞倒很是羨慕起來。
對她來說,這有些不合時宜的美貌已經成了一種負擔。如果她像大妞一樣,活得更簡單一點就更好了。
大妞氣喘吁吁的擠了回來,手裡還托著一塊糕:「快快,接過去,燙死我了。」
阿青趕緊伸手替她接過來,大妞燙的不住甩手:「這糕可好吃了,我那塊吃了,這塊你的。」
阿青問:「多少錢買的?」
「沒花錢,程家白送與人吃的,說一句吉利話就給。」
「程家?」
「就是做這魚燈的這家。他們在門口派糕呢。」
阿青問她:「你真的吃過了?」
這種免費發派的東西,都是可著人給的,要是一人可以領多份,那不亂套了?
「我真吃過
過了。」阿青說:「這塊是你的。」
「我一個人吃不完,咱們分了吃。」
阿青可不全信她的話,忍著燙把糕分成兩半,兩人一人一半。
糕果然蒸的不錯,甜而不膩,又軟又糯。糯米粉難得,一般人家滾元宵都不捨得只放糯米粉,還有往裡面摻白面甚至摻雜面的,滾的元宵外皮發硬、甚至有的還硌牙,口感不是那麼好,這純是糯米粉做的熱糕當然受人歡迎。
大妞這會兒也不嘴硬說自己吃過了,托著糕不捨得大口咬,先聞了聞,再小口啃了一點,點頭說:「真好吃啊。」
阿青也覺得這糕蒸的不錯,尤其是糖粉份量恰到好處。如果放的不夠,吃起來就會覺得是麵團。放的太多,又會完全蓋住糯米本身的香糯。
「這程家還真是財大氣粗啊。」
「聽說他們家在京城做官的老爺回來了,過完年還陞官上任去呢,所以才這麼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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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應該可以回家了,幾天都等於沒有合眼,快熬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