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花落花開年復年!」凌雲默默的念著桃花林前一塊簡易木牌上的詩句,不由暗暗點頭。
「這是家父閒來無事時所做,家父寄情與這桃花林中,把一生的俗事都給埋在這桃花林裡了。」段興看起來年紀不大,可在講到他父親時,卻有些黯然神傷。
「好才情,只是詩裡寄托的意思有種懷才不遇的感覺啊。」凌雲微笑的看著桃花林深處的茅草庵,淡淡的說:「這大概是你父親在說著自己一生的事吧。」
段興眼睛閃亮,仔細的盯著凌雲,像是見到了知己一般。
他的父親在玄武堂中是才情以及煉藥最強的人,因為多年前練出了那枚可以迅速提升修為的丹藥而招來城主府的妒忌,以至於一生都不在有煉藥的機會。
他把自己困在這桃花林裡,每天只與桃花作伴,栽樹喝茶,生活雖然悠閒,可這中間的苦,也只有段興才能明白。
夜深人靜時,他總是會看見父親獨自一人呆呆的站在一株桃樹前出神。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尊被冰封了千年的雕像,透出深深的哀憐。
「走吧,去看看玄武堂最厲害的煉藥師,我對你的父親,越來越感興趣了。」凌雲瞇著眼,眉毛快笑成了月牙兒。
段興不敢怠慢,就衝著這兩人的神秘身份和凌雲對父親的理解,他也對兩人有了不少深深的敬意。
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整齊又乾淨,沒有一絲塵土,似乎每一塊石頭都被人精心的打理過。並且這些石頭無論是大小還是顏色都沒有多大的差別,齊整的像是一個人用畫筆勾勒出一般。
有誰會精心到如此程度,或者說是無聊到去找一模一樣的石頭來做成一條路,然後每天的打掃,說不定還會用沾濕了水的棉布輕輕擦拭。龍雲舟只有一種感覺,住在這裡的,絕對是個怪人。
桃花開的正鮮艷,千萬朵粉色桃花拱衛著正中那座孤獨的茅草庵。那草庵雖然孤零零的在小路的盡頭,可被萬千桃花簇擁,又顯得像是這花中帝王般在正中盛開。
門扉半掩,從門外看去,一個人影正慢悠悠的從一角走過。接著一陣舀水的聲音傳來,配合這周圍的美景,清脆的像是世外桃源。
「父親,我回來了!」段興站在門口,輕聲說道:「另外還有兩位貴客來訪,他們很想見見玄武堂的第一煉藥師,所以我帶他們來了這裡。」
「既然來了貴客,那還不請進,你這孩子,真是沒有禮貌啊。」雖然是責備的聲音,可話語平靜,倒像是個溫柔的媽媽在笑著嗔怪孩子。
段興推開門,請凌雲和龍雲舟進去。兩人也不客氣,直接進了屋子。
剛進門,便看見一個面容靦腆的漢子笑呵呵的站在門前。他一身粗布衣衫,滿臉的和藹,質彬彬的看起來倒像是個滿腹經綸的學者,要是和那威震天下的煉藥師聯繫在一起,根本就沒有一點共通之處。
「在下段城,有幸能得遇二位貴客,真是三生有幸啊。」說著他看了眼站在一邊的段興,搖著頭說:「至於煉藥師嗎,兩位可能是白走一遭了。這裡只有種樹的花農,哪有那煉藥師啊。」
段城讓出座位,又給兩人各泡了一杯花茶。他的花茶便是用外面的桃花製成,茶中帶花香,香氣又悠長纏綿,入口讓人感覺像是置身花海之中。
「好茶!」凌雲回味了半響,才笑著說道:「也只有您這樣的煉藥師,才能配出這樣的好茶啊。」
段城略微一愣,隨即苦笑著搖頭:「貴客說笑了,我已經說了,這裡沒有煉藥師,只有一個種樹養花的花農罷了。多謝貴客誇獎,也不枉我苦心種這些花了。」
說話間,外面一陣寒風飄過,吹落了不少花瓣。紛紛揚揚的像是下了一場粉色花雨,纏綿在一處,轉著漩渦慢慢落在地上。
「秋意肅殺,這樣的天氣也能開出桃花,著實不易啊。」凌雲轉過頭,眼裡帶著深深的笑意看著段城:「如果我猜的不錯,這花一年四季常常如此,所謂花開花落,只不過是句戲言罷了。」
「先生您真是神了,我父親種的這片桃花林從來就沒凋謝過,一年四季鮮花都在盛開。若不是我們被關在這府裡,這也是一處奇景啊。」段興來了精神,說起自己父親的壯舉激動不已。
凌雲哈哈一笑:「一年四季都不凋謝的桃花,凌某還真是第一次看見。若不是通曉藥理,奪天地之造化,怎麼可能會讓這桃花一年四季都盛開呢?」
被凌雲一語點破,段城只得尷尬的微笑,搖頭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你們所尋找的那個煉藥師,早已被我埋在桃花林中。這桃花庵裡如今只剩下一個虛度時光的花農!」
龍雲舟早就聽的不耐煩了,囉囉嗦嗦的說了半天,就為了證實這傢伙是個煉藥師。龍雲舟其實很想和段城說,你是煉藥師瞎子都能看出來,你這高深莫測裝的有點過啊,坦蕩點不行嗎。
「這位段藥師。」龍雲舟終於忍不住了,插話道:「誰都知道你是煉藥師,別不承認了。剛才我們來的時候都聽人說了,就別遮掩啦。」
剛才在玄武堂大門前時,那些青年其實一直都在辱罵段城父子倆,龍雲舟故意說那些人說他是煉藥師,只是想結束這場他認為十分無聊的對話。
凌雲並沒有阻止龍雲舟,他只是靜靜的微笑看著。他想看看,這個煉藥師不停的隱藏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個煉藥師如果
心中總是有羈絆的話,是練不出好藥的。而他來的目的,正是需要一個能幹的煉藥師。
段城愕然的盯著龍雲舟,從始至終他都是儒的和凌雲講話,包括對自己的兒子也一直很平和。這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霸道的口氣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是,是吧!我是個煉藥師!」過了好半天,段城才支支吾吾的說道。
「承認就行了,這麼簡單的事情,說半天廢話不嫌累啊。」龍雲舟感覺鬆了一大口氣,微笑著坐回了椅子裡。
段城卻愣愣的看著龍雲舟,感情你那麼激動的站出來就是為了證實這個問題嗎?段城還以為他要打家劫舍呢。
凌雲哈哈一笑,緩解了草庵裡的尷尬。他盯著有些愣神的段城道:「恰巧我們正需要一個像你這樣有能力的煉藥師,不知你可否幫助我們。」
自從被城主府打壓後,玄武堂就一直處在沒落的邊緣狀態。沒有人上門請他們煉藥,限於家規,他們也不可以單獨出去發展。所以他們漸漸的被人忘記,偶爾出去一次還被人說成是賣假藥的家族。
一個身份明顯比較高貴的人上門來邀請,並且閃亮亮的銀子就在段興的手裡,按說段城應該哭著說終於遇到了明主。
可段城只是呵呵一笑,搖頭歎息:「貴客,如果是三十年前你來到這裡跟我說這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的跟你走。可惜啊可惜,你晚來了三十年,這三十年已經把一個煉藥師磨成了花農,我再也沒有當初那份雄心壯志了。」
凌雲淡然的笑著:「能寫出門口那幾句詩的人,一定胸中還藏著偉大的抱負。我想你一定不想永遠待在這裡,一展胸中所學才是你的目標吧。」
段城漠然的看著外面的桃花林,苦笑道:「三十年前,我煉製出了可以讓修真之人迅速凝氣,提升修為的丹藥。那一天我成了整個玄武堂的驕傲,人人都以為我是家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天才。」
段城突然淒涼的慘笑:「可從那天後,一切都變了,城主府的打壓,家族裡的排斥,妻子背著我離開,這一連串的打擊,早就把我那份雄心壯志給磨平了。你們以為現在見到的還是那個會煉製出神奇丹藥的煉藥師嗎?」
他慘然的搖頭:「我早就是個被所有人蔑視的廢物了,如果能讓我安靜的在這裡種一輩子花,那我就滿足了。」
屋子裡異常的安靜,誰也不說話了。凌雲面色有些古怪,他本來是想找個厲害的煉藥師煉製些丹藥給龍雲舟服用,從另外一種程度上提高龍雲舟的修為。
要知道煉藥師可是相當稀少的人,能找到一兩個那可是非常的不容易。
可凌雲沒想到,好不容易遇到的煉藥師,竟然是被生活折磨成了花農的廢人。他不禁有些感慨,一個煉藥師如果自己已經沒有了那份抱負,那麼他也煉製不出什麼好的藥來了。
「我懂了,看來我們是來錯地方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凌雲站起身,隨手丟下一錠銀子給段興。
「好好照顧你的父親吧,他曾經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凌雲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段城,歎息著搖頭朝外走去。
看著段興木然的站在那兒,龍雲舟有些不忍。可他改變不了什麼,段興還是段興,他只能跟在他頹廢的父親身邊,他所能幫的,或許只有凌雲給他的那些銀子罷了。
龍雲舟朝外走去,凌雲卻站在了茅草屋前不動了。
他有些好奇,越過凌雲的身影,看見桃花林的前方,隱隱約約似乎來了很多人。
聽聲音來辨別,其中有幾個,正是剛剛在大門前遇見的青年。看來,他們是來找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