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檢屍體後我再次勘查現場。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沒有噴濺血跡,屍體流出的血量非常少,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裡不是第一現場,甚至可能不是分屍現場,兇手是在別的地方將死者分屍後再帶來這裡擺好的。
地面從屍體所在位置一直到門口遍佈掃帚造成的橫紋,可見兇手是一邊退出去一邊將腳印掃掉。
屋裡陰森森的,我蹲踏板上跟死者聊起天來:「不是第一現場,難查了;沒猜錯的話你干邊緣職業的吧?沒歧視的意思啊,就是幹你們這行要是被拋屍什麼的吧,幹我們這行的就很難確定你們屍體的身份,難啊……你說,要是世上真魂魄多好,招個魂現個行說一聲就行了,誰誰誰殺的我,怎麼殺的,第一現場在哪裡,多好,我們分分鐘就能把兇手給你抓回來了!要不,你要是有魂魄啥的要不托夢給我啊,我給你張名片咋樣?燒給你?……」
跟屍體套近乎這行為挺怪異的,但有助於我思考。
有個前輩喜歡躺在屍體所在的位置、擺成屍體的姿勢思考,甚至會躺一夜,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變態。
其實前輩那種變態法子挺好用的,但我希望我能變態得比較奇葩一點。
正在死者套近乎呢,我手機響了。我戴著手套不方便,就沒接,不一會又打過來了,還挺執著的,我腳蹲麻了,站起來輕輕活動下才接起電話。
「嫂子……家裡好吧?那個,有任務,那個……中校得回來……他們給我你的電話,他們叫我不要打電話給你……但是……得回來……呼呼……」一個怯生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氣喘吁吁地說。
嫂子?家裡?任務?——都什麼跟什麼啊,「打錯了吧?」
「不是……不是……中校家裡麼?」
中校?難道是王勇???王勇是中校?中校軍銜可不小啊!!一個中校接保護我一個小法醫的任務?大材小用啊,難道那會兒他也在坐冷板凳?
我福臨心至,電話那頭明顯是個「小嫩」,這是任務臨頭害怕了在「找媽媽」呢,或許我能套出更多的話,「什麼任務啊,非他不可?這年頭我還沒見哪裡缺了誰不行的呢,來,跟姐姐說說,啥任務啊?」
那頭換了個人,聲音我聽過,好像是審訊五毛那會兒活脫溜走的那個,說話還那麼快,「棗子,我跟你說實話、勇哥為去找你趴了個任務被記大過了、再不回來真出事、這回這個任務非同小可、我們這吧特需要他沒他帶著真不行、我們打他電話打不通也聯繫不上他我就想著跟你說聲、我們急行軍一百多公里才找著個地打的電話、你看家裡情況好點了是不是能堅持堅持先讓勇哥回來、完畢!別說我們打過電話啊千萬別說啊!」
電話掛了。
我還想問這又「嫂子」又「棗子」的怎麼回事呢,也沒得空問。
這通電話信息量有點大,但重點是——王勇為了來找我趴了任務了?
我知道不是上頭命令王勇來保護我的,是他自己放下工作來的,但真沒想到這麼嚴重,軍營裡「記大過」不是小事情,在「無條件服從一切命令」的軍營,聽意思怕是違抗軍令了。
軍人,還是中校,他作為一名軍人能為我違抗軍令,他肯定喜歡我的……
可是……他卻不說他喜歡我……
刑偵二組很快過來了,我把大概情況跟他們說了下,然後說處理下私事就出來了。
我把晃蕩礙眼的王勇拉了過來,「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本想找個環境優的地方好好談談,結果轉了一圈沒有正經的店,「紅燈路」就是這樣的地方,找個環境好點的茶館估計要開車。
「就這說吧,什麼事?」王勇沒耐心跟我轉了。
我也沒耐心了,回頭問他:「就問你一句話,你喜不喜歡我?」
王勇當沒聽到一樣,根本不跟我說正題,「啊,他們這就把屍體搬出來了?你不過去?我剛剛就想說了,你們怎麼能穿著城管的衣服,不帶你們這麼黑城管的啊,怎麼說也是兄弟單位。」
「你僑情不僑情,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哪來這麼多事?反正我挺喜歡你的,我瞅你這勁也是喜歡我的,要是能在一起我們就說開了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趕緊給個痛快話,別耽誤本王找下家!!」我竹筒倒豆子一般道。
「你把話都說了我說什麼……」
「說喜歡還是不喜歡,二選一,有這麼難麼?你是不是在別的地有別的女人?已經結婚了?你這種條件……你不會一個城市坑一個女孩吧?一城一個,不說喜歡也不拒絕,搞得全國乃至國際每座城市都有個人苦巴巴地等著你,你這樣才感覺好?」
王勇連連擺手,「沒有!絕對沒有!」
「那你什麼意思?你要是考慮傷殘陣亡什麼的可以不用擔心,要是在一起幾年你陣亡了,我傷心;要是因為這個原因沒能在一起,我除了傷心之外還遺憾一輩子,就是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的事,你給個痛快話行不行?」
王勇看著我,霓虹燈下他的眼眸中有我的影子,他的眼中有深情,我看得出來,很久很久之後,他說:「我盡量。」
哈?「我盡量」?醞釀這半天就醞釀出這三個字來?盡量?盡量什麼?盡量跟我在一起?盡量不跟我在一起?盡量喜歡我?盡量不喜歡我?……
我受夠這曖昧的猜測遊戲了。
「我看出來了,你其實不夠喜歡我是
不是?表白不滿,放手不捨,既然你這麼墨跡下不了決定,我幫你決定,看到這條路了麼,」我指向紅燈路盡頭,「直接走出去,沿著大路走,該去哪去哪兒!直接滾吧,對了,不用滾回來了,直接滾去死!」
這麼墨跡的男人,我不要了!早就該不要了!
我奔上刑偵二組的車,跟他們一起行動。
王勇也沒追上來。
——這就分了。
其實都不能說「分」,因為本來就沒在一起過。
那天我們在霓虹璀璨的街頭,人來人往,我像公主一樣備受矚目,站街美女無不向他展露****-裸的濃情蜜意,但他眼中只有我一人的影子。風中飄來陳年垃圾沁人心脾的香氣,還有那淡淡的血腥味……
他身後的電線桿上密密麻麻的性-病小廣告沐浴著暮日的最後一縷陽光,直讓人迷醉,幾個輕飄的垃圾袋隨著那一陣令人陶醉的冬風,紛紛揚揚地飛上了天空。
故人遠去,終有一天繁華落盡。
回憶起來,別樣的詩情畫意啊。
「呵,呵呵……」我感到一股濃濃的笑話感。
「沒事吧?跟男朋友吵架了?你怎麼還笑啊?別笑啊你,太嚇人了……」佟組長打著寒戰離我遠點。
我收了唇邊的笑意,正色道:「沒事,查案。」
警車駛出紅燈路,街上來來往往很多捧著玫瑰花的女孩,看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日期,2月14,今天是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