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還是走了,送他時我跟他說,我這種個性這種職業早已看慣了死亡,所以都不要緊的,最後我又問他「會跟我聯繫麼?」,他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說「盡量」。
走就走吧,王勇喝醉之後有句話說得特對,要跟我分手給個眼神就行,姐瞬間給你滾得遠遠的。
我這種女子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沒有家財萬貫也沒有顯赫背景,相貌普通,身高……可愛?要說聰明,智商也不到一百二;情商稍微高點吧,但又好像太高了還是怎麼的搞得要吃藥……
要說唯一拿得出手的,唯有自尊心一樣。
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不能丟了唯一有的自尊。不記得哪個電影裡說的「哪怕這自尊無比醜惡,以後的日子裡,我也需要它與我如影隨形。」
何況我們都沒正式開始過。
我是什麼人,我少吃幾片藥,分分鐘就對他沒感覺了!
誰有空想他,我還有工作,還有父母,還有今生要查清楚的事,忙都忙不過來呢!
…………
出這麼大的事,我在家休息了十天左右,等主治醫生和心理醫生都簽字了才能重新工作,回省廳那天正好碰到樓下的好像姓謝的阿姨,我連忙招呼:「阿姨,這幾天都沒看見你,那天你不是要我介紹那個男孩給你認識麼,我現在搞清楚他是誰了……」
砰!!
謝阿姨沒聽我說完就鑽家裡了,防盜門砰得一關,那速度要有多快有多快!阿姨你別怕啊,我還想跟您捯飭捯飭我身高的事呢……
親戚鄰居還是對我爸媽客客氣氣的,甚至很是敬畏,但敬畏中帶著疏遠,經常看到遠處有人朝我爸媽偷看,我們過去他們就不說了,背地裡也不知道都在說些什麼。
小地方安詳,停車位上的幾輛車被刮花了就算得上震驚四野的大事件了,忽然涉及衝鋒鎗、恐怖爆炸,小區裡還瞬間擠滿了警察,甚至還有全身武裝的拆彈小組,這再怎麼封鎖消息,小道消息還是小飛蟲一樣地亂飛。
我自己是怎麼樣都不在乎的,既然選擇做法醫這一行,發不了財就發不了財吧,嫁不出去我更是無所謂,鬧事、報復我自信都能應付,如果哪年流年不利被殺了,那就就被殺了唄,不過就是「再死一次」。
但我不能害了爸媽。
想到一個張狂的冷血殺手竟被我一路帶回家裡,想到子彈可能穿透爸媽胸膛的,想到爸媽倒在血泊裡……每次想到我都幾乎僵住,簡直是一動都動不了,連心跳都要停掉了。
我那時也是腦子抽了,滿腦子王勇、王勇、王勇!……竟然被一路跟蹤回家還想著王勇……王勇有什麼好?就算有十個王勇,每個王勇都對我十倍好,能比上爸媽麼?他們是生我給我生命養我長大的人啊!
也許我可以找理由說這******份子智商180本來就難對付,我也可以用「這喪心病狂的人跟得太遠很難察覺」做理由,但是歸根結底,只要我當初沒做這行,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的!
我媽後來琢磨出味來哭了好幾天,一邊哭一邊打我:「叫你別做這行!叫你別做這行!當年我跟你爸那樣攔著你!那樣攔著你!……」
我爸顫抖著手釣魚浮標,「行了,事已至此,女兒做得不錯的,不是有句話,警察這行,做得好才有人上門尋仇。」
我媽就轉過去打我爸:「你就幫著她,你就知道幫著她,都你寵的!都你寵的!……」
當年我爸媽就各種勸我別做法醫,我那時是犯病了非要做,做個實驗室法醫也會好很多,我還想做刑偵法醫。
也許是時候考慮一下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考慮著考慮著就是一月中旬了,再過一個來月就過年了,許是休息時間長了人會變得疏懶起來,陳老早叫我有空去他家,我拖啊拖,又拖了幾天才去。
常兄也在,陳夫人拉著我噓寒問暖,陳老嚴肅地把我叫進書房,給我一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枚一等功勳章。
和平時期一等功勳章很不容易的,軍隊裡二等功都要師以上才能批的;我們警察部門集體二等功比較多一點,個人二等功你得情況非常緊急,還得跟歹徒搏鬥受傷了、還得把案子破了、還得歹徒都抓到了才考慮給一個,不然屬於單獨行動、無組織無紀律,勳章想都別想了,可能受傷了還給你一個處分。
這還是個人二等功,個人一等功基本都不考慮了。
「說太年輕了一等功太招搖,我給你申請了幾次好容易批下來,這個咱就拿著跟家裡朋友炫耀炫耀,委屈委屈不聲張了,回頭表彰大會上上台把那個二等功的勳章領了,我親手給你戴上!」
我客氣地表示感謝接下了。我對榮譽看得很淡,要是金子做的能拿了賣錢去我會興奮一下的,可惜不是。
陳老道:「怎麼,一等功還不滿意?還想特等功啊?那你要繼續努力再破大案嘍!」
「不是,都無所謂,」我道,「我只想父母不會受到威脅。」
陳老長歎:「理解啊!」
「陳老,你說的那個學校的職位還在麼?」我問。
陳老和常兄都很吃驚,但也都很理解。
陳老頓了頓道:「呵呵,想轉行了?」聲音裡很是失望,「好啊,轉行好,本來就不適合女的做,早些轉,在另一行也有發展。」
「我就隨便問問。」我說,「陳老,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擇?」
陳老坐下回憶道:「別看你阿姨(陳老夫人)現在好好的,她……少一個腎……」
我大驚:「不會吧?就阿姨的資質,整個賣了更值錢啊!」陳夫人是那種很雍容大方的女性,雖然現在老年了,我覺得就她現在也能賣個好價錢。
陳老直瞪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要是有鬍子這會兒肯定都立起來了,「跟誰學得油嘴滑舌的!」
我低頭合掌:「偶錯了,您繼續說。」
「哎……」陳老歎口氣繼續,「那年我們剛結婚,我破了個小幫派混斗的案子,說小幫派都不準確,其實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兩群小孩打群架,從刀口的長度和角度我指出其中一個小混混是自己刺傷自己嫁禍他人,這個小混混當時就威脅說要捅我,我也沒在意,其實這個小混混才13歲根本是個孩子,誰都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誰知道他真從醫院逃出去躲到省廳門口小巷子裡等機會捅我,哎……偏偏那天我加班一直就沒出去過,偏偏晚上你阿姨來給我送飯,偏偏我送她出去的時候被他看見了,一刀戳進去啊……你阿姨現在身上還有一個足有7厘米長的傷疤……」
回憶很痛苦,陳老說不下去了。
「那個時候,您沒考慮過轉行麼?」我問。
常兄解釋道:「陳老那個時候跟你們現在不一樣,工作都是分配的,沒的選。你既然有機會,就好好考慮吧。」
我道:「想轉行總能轉的吧,街邊賣紅薯也行的吧,賣烙餅現在也是月入一萬呢,搞不好比陳老現在的工資還高點。」
陳老嚴肅地道:「賣紅薯還是賣烙餅都不是問題,小秦你想轉行一定要考慮兩件事:第一、你已經做了幾年法醫了,我看你送進去的不多也不會少,你要考慮到如果少了警局這個後盾,少了公職這個威懾力,有多少人敢找你報復,還要想好應對之策。只要處理好這個問題,其他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點頭,「謝謝陳老。那第二是?」
「第二是找個支持你的家人,不適合你的情況,有機會再說吧,」陳老道,「說正事,(大屍坑案的)進展都報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