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隻蝦米似地,蜷縮在地板上,模糊的看見顏子瑜強撐著往門口走去,但僅一步之遙,就跌到在地上。
我想,他現在應該也承受著同我一樣的痛苦,哈哈……終於有一次,他也能體會到我的痛苦了。
既然老天不肯給他報應,那麼,就我的方式,將我身上所有的痛苦,全部還給他!
「想不到你這麼恨我,死也要拉我做墊背,傅安萱,你夠狠的!」
他跌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突然一口暗紅色的血液就從他的口中噴灑而出。
「君陽……」
我看見君陽靜靜的站立在一邊,看著我們兩個,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君陽,我為你報仇了,你看見了嗎?你應該,高興了吧?現在是要帶我走了嗎?
他向我伸出了手,我費力的抬起手來,想要握住他的,一切都該結束了吧,就這樣吧……
然而,一陣急促的敲門在此刻響了起來,元風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子瑜,婚禮要開始了,你好了沒有?」
「元風!」
顏子瑜似乎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大叫著元風的名字,門外的元風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猛地推開門,便見到我跟顏子瑜的慘象。
「來人,快來人!」
這場婚禮最終還是沒有舉辦,救護車呼嘯而至,溫婉跟著上了救護車,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為了顏子瑜。
可是,她只呆在我的身邊,表情說不清楚是悲還是喜,「安安,你怎麼這麼傻啊!你出了事,你哥哥怎麼辦?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我瞇著眼睛看著她,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費力的摘下氧氣罩,「溫婉,去找我哥哥……告訴他……」
我一字一句,說的十分緩慢,溫婉覆身在我的耳邊,耐心的聽著。
「告訴他,我過的很好,不要想念我……」
是啊,我會過的很好,因為有君陽在的地方,就是我的伊甸園。
……
「他們死了嗎?」
我揪心的握著筆,看著眼前淡然的老闆娘,她緩緩地吞吐著煙霧,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即笑的很艷麗,對我搖了搖頭。
半年前,我來到意大利的一座小鎮,為我的下一本小說做準備,當地的人很熱情,對我推薦了一家點心店。
點心店的老闆娘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但也很潑辣,他們家的提拉米蘇做的很好吃,更重要的是,這裡的服務生都是帥小伙……
老闆娘似乎特別喜歡提拉米蘇,每次來,我都可以看見她對著提拉米蘇發呆,我想,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所以,我便向她說明了我的來意,希望她可以提供一個題材給我。
「知道提拉米蘇的含義嗎?」
當時她笑著,將這份點心推到我面前,我說,「『記住我』,『帶我走』,對嗎?」
老闆娘點燃了一支煙,「人一輩子能記住多少東西?不管是『記住我』還是『帶我走』,都同樣需要勇氣。前者需要勇氣一輩子記住一個人,後者需要勇氣放棄一切,堅定不渝的走向一個不知名的世界,是天堂,還是地獄?」
她停頓了一下,隨即就開始說起這個故事,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我問過她很多次,但她都只是笑笑,不回答我。我想,應該半真半假吧?現在還有哪個女人會為了自己丈夫殉情?這種事,只會在古代發生吧?
「老闆娘,你每天說那麼一點點,我的錢都快不夠買飛機票回去啦。」
「那今天就多說一點吧,後面也沒多少了,你就回去瞎編吧,對你們寫小說的應該不難吧。」
她抽著煙,又開始說那個故事……
傅安萱最終還是沒有死,但是她的精神出了問題,誰都不認識,整天只叫著「君陽,君陽」。
而顏子瑜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傅安萱,這個女人毀了他的婚禮,還差點讓他丟掉了命,這輩子都不夠她還的!
可是,當顏子瑜看見傅安萱癡癡傻傻的樣子,人就愣住了。
「傅安萱!」
他叫著她的名字,可是她卻沒有理會他,只是抱著一個枕頭,雙目無神的看著某一個方向,似乎靈魂已經游離出她的身體,傅安萱已經在他的婚禮上死了。
顏子瑜不知怎麼的,覺得很很可笑,這個一直痛恨著自己的女人,希望他可以死掉的女人,此刻卻變得連他都不記得了。
他不是她最痛恨的人嗎?為什麼,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就忘掉?
「傅安萱,你別給我演戲了!我還沒死呢,你不是想殺了我嗎?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倒是給我醒過來啊!」
他奪走了傅安萱懷裡的枕頭,像一隻被激怒了的野獸,衝著傷害過他的人嘶吼。
「啊……」
傅安萱尖叫一聲,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嚇,雙手捂著耳朵,靠著床頭,不敢出聲。
她小聲的抽泣著,毫無反抗之力,而原本一雙帶著恨意的眼眸,此刻卻充滿了驚恐和膽怯,根本不敢跟顏子瑜的雙眼對視。
看著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就
忘記了所有事,顏子瑜的心中頓時鬱結了起來。
憑什麼她可以什麼都忘記,而他卻還記得所有的事,記得她是如何挑釁自己,記得她的背叛,記得她想要殺了他的恨意!
「君……君陽……」
傅安萱啜泣著,嘴中卻喊著齊君陽的名字,讓顏子瑜更加的惱火!
她忘了顏子瑜,忘了自己的哥哥傅修南,卻仍舊記得那個短命的丈夫!
顏子瑜將枕頭丟到地上,大步上前,抓住傅安萱的肩膀,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拎下了床。
她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毫無意識的看著眼前狂怒的男人,這個人讓她好討厭,她好想逃離他的面前。
傅安萱遵循著自己的本能,想要立即逃開,卻被顏子瑜抓的牢牢的。
「齊君陽齊君陽!你只記得齊君陽,是不是?他已經死了,你還想著他,幹什麼!」
顏子瑜突然記起,在毒發的時候,傅安萱的口中也是叫著齊君陽的名字,為了齊君陽,她居然敢對自己下毒。還抱著跟他同歸於盡的堅定,她是瞭解自己的,更瞭解他對她身體迷戀的程度。
在他喜歡留下痕跡的地方,抹上了毒藥,在唇齒相纏間,分食著她的毒。
傅安萱捂著自己的耳朵,用力的搖頭,口中發出模糊的音節,似是在哭泣,也似是在逃避。
「先生,你在幹什麼!」
病房內的動靜太大,將醫生和護士都引了過來,他們七手八腳的想讓顏子瑜鬆開傅安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顏子瑜才鬆開了傅安萱。
傅安萱躲在一個護士的懷裡,小聲的抽噎著,她的情緒一下子崩潰,抓著護士不肯鬆手。
好不容易將她安置睡下了,她的眼角依然還有淚痕。
顏子瑜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看著裡面熟睡的傅安萱,放置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了起來。
「子瑜,你……」
元風從另一端跑了過來,他見顏子瑜站在病房門口,也看了看裡面。
「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先前的藥都沒吃,現在情況更糟糕了。」
「我不信!她一定是在演戲!她那麼狡猾,那麼想讓我死,怎麼會這麼容易就瘋了!」
顏子瑜陰沉著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緩緩升起,在他還沒有懲罰她之前,她自己怎麼可以瘋了?
「醫生已經看過了,她有可能永遠都這樣了,或許忘掉所有事,對你們都好。」
元風意有所指的說道,顏子瑜卻沒有聽進去,「忘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忘記,就可以抵消所有了嗎?她必須想起一切!」
「你為什麼要讓她想起來所有的事?子瑜,你有正視過自己的心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對她這麼偏執?」
顏子瑜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元風跟在他身後,想起了那個潑辣的小女人……
顏子瑜向醫生瞭解傅安萱的病情,醫生告訴他說,情況並不樂觀。忘記了所有的傅安萱,顯然是在逃避現實,藥物能夠控制病情,卻沒辦法治癒她心中的傷。
很多病人的病發,都是由於在現實生活中,遭受到不程度的打擊和傷害,抑鬱成疾。所以,如果不解開她心裡的結,病也不會痊癒。
忘記了所有的傅安萱,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護士會在她情況穩定的時候帶她到花園散步,她似乎特別喜歡孩子,一看見小孩子就會笑。如果那孩子來觸碰她,她會小心翼翼的去觸摸那孩子的小臉,隨後就會哭。
只有顏子瑜知道,在傅安萱的潛意識裡,還殘留著對那個孩子的相思之情。
更多的時間,傅安萱都呆在病房裡,對著自己的枕頭竊竊私語,沒有人聽得懂她說的是什麼,她會「咯咯」的笑出聲來,抱著枕頭踏著凌亂的步伐,像是在跳舞。
胡桃看著她,就會默默地流眼淚,而每一次,她看見顏子瑜站在病房外,都會讓他滾開,咒罵他是禍害。
沒人知道顏子瑜為什麼每天都會去看傅安萱,他們不是彼此仇視,水火不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