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濟,位於大陵東面的江濱府東北處,與明國隔溟河相望,也因為同明國有著頻繁的商貿、船業往來而成為大陵最為重要的商埠之一。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臨海的江濱府已然進入了溫潤的時節,廣濟縣的溟河埠頭也有著不同寒冬蕭索時候的熱鬧。每天都有幾百、上千隻船筏在這裡靠岸停泊,同時又有數百馬匹從這裡出發至大陵腹地;溟河埠頭僅專職的船埠工人就有千餘人,更不用說自埠頭起沿街而立、令人眼花的各種商舖了。
來往的人熙熙攘攘,有來回忙碌的腳夫,也有監工收貨的商家,雖說才下過一陣雨,沿河的青磚仍舊濕漉漉的,但仍阻止不了這裡的人群忙碌的身影。柴米油鹽商舖裡小工依舊在叫賣,收貨的商家仍舊粗著聲音找著新貨的茬,成列的縴夫仍舊背著粗繩喊著號子埋頭行進,即將遠行的船筏仍舊在眾人的呼聲中船篙一撐,漸行漸遠。如此鼎盛繁華,也難怪這裡被老百姓們稱作「黃金商埠」了。
又來了一艘明國來的商船,船隻甫一靠岸就有一隊小廝跟著幾名衣著光鮮的明國商人上岸,站在青石鋪就的岸邊指揮卸貨。
又來了一批,這已經是兩天來抵達大陵的第三批明國商人了。平素往來於明國與大陵的商人並不鮮見,只是這兩日來的明商著實令人生疑——廣濟縣內設有明國與大陵兩國交易的記錄專司,每一位來大陵做貿易的外國商人都要進行詳細的登記註冊才能行走大陵,除此以外,每一批來往的貨物也都有專人記錄,甚至從碼頭去向大陵腹地的商馬所運的貨物都會由馬工詳細地記錄。
然而這兩日來,廣濟縣註冊登記的新面孔的商人銳增,這對於兩國商貿往來本是件好事,但蹊蹺的是這些商人中有相當一部分的貿易目的地不是別的,正是大陵的政治經濟中心——定安城。
新來的這批明商將茶葉卸下,登記註冊後再由馬工清點貨物數目後由商馬運向他們此番的目的地——定安。
而此時的定安城百姓仍舊沉浸在他們的四皇子所鑄就的「刑戮大捷」的喜悅當中,街頭巷尾議論著四皇子衛景離是多麼的俊逸偉岸,鄉里坊間流傳著關於四皇子衛景離得天神相助令天宮擂鼓降火,將刑戮山寨夷為平地的故事。而這些茶水間的百姓閒談以及坊間流言連同江濱府廣濟縣的異動一道傳進了皇帝衛稽的耳朵。
太液亭內,衛稽在棋盤上落下一子,聽完手下總管太監成福林敘述的定安百姓的飯後談資嗤笑一聲,道:「天神相助?好個天神相助啊!」
老四這一仗打得漂亮,這一陣輿論不論是不是衛景離命人散佈的,也著實漂亮,衛稽心道。
對於衛稽來說,他好像還從未如此徹底地肯定過他的任何一個兒子。老大衛景乾作為衛稽的第一個孩子,衛稽自然對其有著特殊的感情,他第一次承擔起了作為父親的角色,加之其母為背景顯赫的貴族之女、後來又貴為皇后,衛景乾的降生自然帶有既定的色彩。那時候的衛稽在潛意識裡似乎已經將衛景乾默認為未來儲君的人選。也許是他對於衛景乾過於寵溺,再也許是皇后功利心的誘導或者下級人員的溜須恭維,成年後的衛景乾過分陰損,離衛稽為他所勾勒出的聖君形象越來越遠,也越來越令衛稽失望。
作為一代君主,他不能以正常的父親心態來面對自己兒子的陰狠墮落,他必須重新審視那些曾經被他忽略、保持距離的兒子們,就像他現在下的這盤棋,他為了讓黑棋從邊角衝向腹地就必須有孤子深入其中,但是總有白子從旁阻隔,你可以不去追究到底是白子棋力猛勁還是黑子後勁不足、佈局失誤,這盤棋已經造成了不得不棄子的局面,你若不棄則為無謂,你若捨棄則為重開。這便是君王之道。
江山,即意味著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