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貝勒永璘來找柳舟的時候,柳舟與林書的談話大致已經結束。
林書見十七貝勒來,心知是要與柳舟商談,於是很有眼色的起身告退。
林書離開,十七貝勒在柳舟對面坐下,道:「柳大人,如今福建海盜的事情已經結束,我們該往何方?是北上還是西進?」
這幾天來,柳舟已是想過這個問題,如今聽到十七貝勒永璘問,便淡笑道:「西進吧,那裡有我們最頑強的敵人。」
聽到柳舟這話,十七貝勒永璘神色微微一凝,他似乎猜到了柳舟話中的意思,而當他猜到柳舟話中意思後,卻突然生出一絲為難之感來。
他對柳舟想做的事情,很沒有信心。
「柳大人,西進最大的敵人,怕是廣西的土司吧,土司的確很猖狂,只是土司制度由來已久,幾百年來都無法解決,我們此去,怕是以卵擊石啊。」
十七貝勒說著,臉頰微紅,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話有些長他人志氣,可雖如此,他還是說了,因為他很清楚,他說的一點都不錯,廣西的土司的確很難對付,就連朝廷,也是採用懷柔政策,給予那些土司很強大的自治權。
柳舟先深鎖雙眉,而後露出一絲淺笑,道:「十七貝勒所言不差,只不過那個地方確是我們最應該去的地方,而且那個地方也將是貝勒爺發跡之地。」
十七貝勒永璘並非不相信柳舟,只是面對那些土司,他還是猶豫了一下。
「柳大人,當真要去?」
「當真要去。」
屋內一時沉默,不過並沒有沉默很久,因為十七貝勒永璘對柳舟還是有所依賴的,他知道柳舟若無把握,也不可能去惹那些土司,大不了就是無功而返嘛,那些土司還敢拿他們怎麼樣?
「好,本貝勒就陪柳大人去一趟廣西。」——
離開福建的時候,天氣正寒,而越往西行,天越冷。
柳舟和十七貝勒他們來到兩廣之地後,已是感覺到了這個地方的不同。
廣東還好,這裡有朝廷派來的兩廣總督羅保坐鎮,這裡的百姓還不至於淪為農奴,只是廣西卻是不同,廣西的百姓一大半都是農奴,他們沒有自由,沒有土地,他們要受土司殘忍的壓迫,他們幾乎等同於土司的私有財產。
更為令人憤怒的是,那些土司各有地盤,相互之間經常征戰討伐,他們有自己的司法,殺人如同草芥。
對於此事,十七貝勒永璘對羅保狠狠的訓斥過,可是羅保卻一臉委屈,土司的事情,不是他一個總督管的了的,就連朝廷皇帝,在這裡怕也不好說話。
廣西之地地形複雜,再有就是那些土司是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武裝力量,朝廷要想對其剿滅,必須下大成本才行,可這個成本卻不是朝廷所願意承擔的。
而那些土司,有很多是自由慣了的主,他們寧願死也不肯受朝廷管轄,朝廷若是干擾了他們,他們寧願拿命來拼。
當羅保將這些說出來後,臉上更露苦容。
十七貝勒永璘對這些也有所瞭解,看到羅保的面容後,只得歎息一聲,然後將目光投向柳舟,道:「柳大人,對於此事你怎麼看?」
柳舟淡笑:「如今我們在廣東,要解決廣西的事情,自然要去廣西了。」
「去……去廣西?」羅保有些震驚,雖然他不認為那些土司敢拿柳舟和十七貝勒這些欽差怎麼樣,可去了又能怎樣呢?若是惹怒了他們,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可柳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點了點頭:「沒錯,去廣西,羅大人身為兩廣總督,手中應該有些兵馬吧?」
羅保頷首:「是有一些,為了欽差大人和貝勒爺的安全,下官點齊人馬隨同如何?」
「難得羅大人有此覺悟,自然是再好不過。」
羅保苦笑,他那裡是有這樣的覺悟,他只是怕死的更慘罷了,如果柳舟亦或者十七貝勒永璘在廣西遇到了不測,那麼朝廷會放過他這個兩廣總督?到時乾隆皇帝若是憤怒,治他個玩忽職守的罪已經是輕的了,他要是給自己的駙馬或者兒子報仇,極其有可能誅他九族。
這樣的結果,比他帶兵保護柳舟和十七貝勒可要輕很多了。
而柳舟自然明白羅保是怎麼想的,所以他並沒有為羅保做出這樣的行為而有任何的感激。
這個世上的人,最先想到的總是自己,人都是自私的,人性如此,卻也怪不得誰。
在羅保一番準備後,大家便浩浩蕩蕩的向廣西行去,這個時候已快冬末,天氣更寒了些。
廣東與廣西相連,因此幾天時間便到了廣西。
而在到廣西之前,柳舟通過不少途徑得知了廣西那些土司的勢力分佈。
整個廣西,大大小小有土司十幾個,每一個土司有著自己的地盤,不過在這些土司當中,有三個土司的勢力和實力最為龐大,他們分別是桂林秦氏土司,石龍的石氏土司以及百色的白氏土司,這三大土司成犄角之勢,相互之間雖有敵對,可有時又相互幫忙共同抵禦外敵。
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可以相互爭鬥,可若是有人敢來干預他們的事情,那麼他們必定群起而攻之,說到底,他們還是想保持自己所擁有的權力。
有三大土司在,他們絕對
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一路上羅保講個這些事情給柳舟說了個遍,想著柳舟若是能回心轉意就好了,可是他很失望,聽到羅保的話後,柳舟反而變得更加堅定了。
時風已寒,寒的天地無色。
進入廣西之地後,柳舟他們才真正看到何為農奴。
那些農奴沒有自由,每天都要不停的工作,生了病也沒有人給他們請大夫,他們甚至連一頭牛都不如。
十七貝勒生長在皇室,可也不曾如此輕視過人命,當他看到這些情況後,突然生出一種憤怒來,一種豪氣來。
「不解決此地的事情,本貝勒絕不離開。」
十七貝勒永璘年紀雖小,可卻自有一種聰慧,而正因為他年齡小,還未被世上的各種骯髒所污染,因此見到不平事也會憤怒,真是憤怒的失去理智。
羅保聽到十七貝勒這話,頭頓時大了,心更是一沉,這土司的事情那裡是好解決的?羅保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的命運從此只怕要改寫了。
他怎麼也沒料到,十七貝勒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雄心。
可在羅保看來,他不想要十七貝勒永璘有這種雄心,他只想平安的離開這個地方,所以他將目光投向了柳舟,眼神中帶著期許,可是柳舟卻淡然一笑,對十七貝勒剛才的表態很是支持。
「貝勒爺能有此心,我們此行定能有所收穫,到時對大清來說,是大功一件,對這裡的百姓來說,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十七貝勒永璘頷首,本來他並沒有這麼堅定,本來他還是有些不想碰這些難惹的土司的,可是他心中也有仗劍豪氣,他怎麼也看不慣他們將人命視如草芥。
在十七貝勒永璘看來,人命雖不生而平等,可該有的基本確立卻是要給的吧?上千年來,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擁有這個權利,可為何偏偏這些個地方的百姓不能擁有?
他思考過這個問題,而最後的結果卻是,沒有人敢管。
如果有人敢管且不怕險阻的話,那麼這裡的百姓為什麼就不能得到他們本就應該擁有的自由呢?
想到自由這個詞,十七貝勒不由得一驚,他怎麼會突然對自由如此重視起來?是受到了柳舟的影響嗎?在跟柳舟相處的這些天來,他聽了柳舟談論的很多事情,其中也有不少有關自由的,他甚至聽柳舟吟過一首詩,他覺得很好,只是又覺得很怪。
詩曰: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詩是淺淺的,任何一個人聽都能夠聽懂,可卻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震撼,自由,真的就那麼重要?
仔細思來,十七貝勒永璘覺得自由真的很重要。
一個人若無自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十七貝勒永璘想的這些,柳舟並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卻也不會有任何驚訝,他的確有潛移默化的讓十七貝勒永璘意識到自由的重要,不過任何一個時代都有起局限性,皇權思想嚴重的十七皇子就算明白自由,卻也不可能像後世那樣崇尚自由。
而在柳舟看來,後世所謂的自由,又有多少是真的自由呢?黑暗無處不在,罪惡依舊長存,只要人性中還存在著貪婪,那麼就沒有所謂的自由。
不過柳舟雖知如此,卻也不想為此而鬧騰,他只是滄海一栗,他能做的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多,而他的本事也沒有想像中的強大。
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而人生在世,多是無奈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當聖人呢?聖人是不好當的,做好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