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在一番準備停當後,柳舟和范衷一行人終於向河南進發。
京城離河南並不是很遠,不過因為事情緊急,大家並不敢有任何停留。
出發的時候,范衷神色很差,柳舟見他如此,心中淡笑,當初在余平縣的時候,范衷還在自己跟前耍心機想利用自己,如今卻成了自己的副手,他心裡不爽快是肯定的。
只不過柳舟知道范衷也算是朝中清臣,因此並沒有輕視他的意思,途中有什麼事情也會找他聊,如此幾天之後,范衷也就放下了心懷。
隊伍行走了大概十天左右,終於來到河南地界。
河南中原之地,少見山丘,此時時節,麥子已經收了,秋季莊家剛種上發了新芽,只不過一場洪災,土地已全被淹沒,連一絲生機都不見。
沿途百姓相攜遷徙,各個面黃肌瘦,令人唏噓。
正行走間,前面突然傳來陣陣嘶喊聲,柳舟微微凝眉,隨即吩咐道:「前去看看怎麼回事。」
侍衛急匆匆跑去,又急匆匆回來,道:「大人,前面有難民暴亂,搶劫了一商隊的糧食。」
范衷聽得此言,怒道:「這些百姓雖然飢寒交迫,但應由骨氣,怎可做此偷盜之事,來人,將那些難民全部圍起來。」
范衷此言剛罷,柳舟突然制止道:「人若餓到極致,那裡還管得了氣節,待本官去看一看吧。」
說著,命隊伍加速前進。
不多時,隊伍來到事發地,只不過這個時候,那些百姓已經將商隊的糧食搶劫一空,不過他們雖然搶劫了糧食,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對他們來說,法度似乎已經蕩然無存。
柳舟隊伍的到來,讓那些百姓微微驚慌了一會,不過也只是一會而已,他們看到柳舟等人後,反倒慢慢鎮定了下來,他們望著柳舟的隊伍,眼神中有驚恐,有悲慼,還帶著一絲憤怒。
柳舟從這些百姓的眼神中看出了無奈,那是面對生死時的無奈。
范衷眉頭深鎖,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最後只得望向柳舟,道:「大人,該怎麼辦?」
柳舟微微揮手,對那些百姓道:「本官柳舟,朝廷派來的欽差,黃河水患,本大人必定會想辦法解決,不過爾等卻不可因此而做出攔路搶劫的事情來,你們做這些事情,跟強盜何異?」
柳舟說完,本以為這些百姓會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不料他們聽完之後,卻突然給柳舟跪了下來:「原來是柳青天,朝廷派柳青天來,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說完,那些百姓竟將各自槍的糧食又都給送了去,那些商隊一直苦著的臉此時卻有一種無法言明的表情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只柳舟一個名字,竟能讓剛才如狼似虎的百姓瞬時就安順下來,這人是有怎樣的魅力,才能夠如此?
夏日,天氣炎熱,可在場眾人卻都覺得心中涼快,人性本複雜,可也分善惡。
情況是柳舟沒有料到的,他很欣慰,也很感動。
「既然諸位百姓看得起在下,那麼在下在此立下誓言,一定盡早除去黃河水患,也定能讓諸位百姓重建家園。」
「我們信得過柳青天……」
「沒錯,如果我們連柳青天都信不過,那還有誰可信……」
百姓的呼聲此起彼伏,范衷在一旁看的傻眼了,而隱隱間又覺得似曾相識,當初在余平縣治理蝗災的時候,不就是這種情況嗎?
此時的范衷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柳舟在一年之內能夠從一個七品小官做到一品大員了,他是有這個本事的,而他的這個本事,不是其他人想學就能學的。
百姓的動亂安撫了,那些商隊連忙趕來向柳舟表達感激之情。
「柳大人聲名遠播,我等欽佩的緊,今日一見,更是驚為天人,商人本重利,但卻也是有血有肉之人,百姓尚且知義,我等又豈甘人後,我們幾人商議了一下,願意將這些車隊的糧食分給難民。」
事情又突然起了變化,這些商人的行動,當真是令人驚訝非常的?
柳舟微微一笑:「諸位能夠如此深明大義,本官深感欣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官也就不作虛禮了,這些百姓的確需要糧食,諸位既然肯慷慨解囊,本官就代為收下,他日必定相報。」
這樣說完,柳舟命人幫忙看著,讓那些百姓前來領糧食,那些百姓本想著柳舟來了,他們餓幾天就是,以柳舟的青天之名,斷不會對他們不管不顧,如今卻未料到,搶來的糧食送了回去,如今又被人送了回來。
雖然糧食還是那些糧食,可此時的情況卻大是不同,令人心中頓時湧現一股暖流來——
此事罷,柳舟趕往河南的消息很快傳開,河南受災的縣洲百官紛紛前來迎接,許多百姓更是排了十幾里的長隊夾道歡迎,當時的氣勢當真是宏偉的很。
柳舟趕來後,最先見了河南巡撫趙開。
趙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樣貌清瘦,但卻頗具威嚴,見到柳舟後,也並未有任何屈膝的表現。
柳舟見到他後,問道:「河南地界的糧食剛剛豐收,就算有此洪災,卻也不至於鬧成現在這個情況吧,趙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趙開頷首,道:「柳大人所言不差,今年河南的確是大豐收的,只不過糧食大豐收,並不代表
百姓手中就有糧食。」說到這裡,趙開微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說道:「河南大部分的土地都在一些地主手裡,百姓幫他們幹了一年的工,到最後反而落不了多少糧食,此種情況,不僅河南地界有,就連其他各地,也皆是如此。」
柳舟聽完,神色仍舊微凝,道:「那些地主有了糧食,自然要交稅,難道衙門也是沒有糧食幫這些百姓渡過難關?」
趙開並不驚慌,道:「衙門的確有糧食,但並不多,那些地主糧食是不少,可有很多卻是不用交稅的。」
「不用交稅?」柳舟微微一驚,不過很快便也明白過來,清朝跟明朝一樣,對讀書人是十分優待的,只要中了舉人,就有俸祿拿,不然儒林外史中的那個范進也不會聽說自己考取了功名之後一時高興的瘋掉了。
再有,除了有俸祿外,朝廷規定有功名的家人還可免稅,這些地主家裡有錢,供幾個族人去考科舉,總會有一兩個考上的,如此一來,他們倒也跟著沾了光。
想到這裡,柳舟便有些溫怒,這種情況,豈不是損害了朝廷的利益。
一番思索後,柳舟道:「向那些地主徵稅,一定要幫受難百姓渡過難關。」
「這……」趙開一時有些為難:「柳大人,此事怕有難度,這些人可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很多,而且如果我們在這裡動了手,其他士族必定群起而攻之,實不相瞞,下官早有些除此弊端,奈何下官能力不濟。」
從與趙開這短暫的交談中,柳舟發覺趙開倒是個不錯的官員,只是略微有點怕事。
「無妨,當此危難之際,就算得罪了那些人,也顧不得了,你且派人去收稅,如果那個不肯給,全部給本官帶到這裡來。」
趙開見柳舟年紀輕輕,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心頭微微一沉,好似覺得柳舟看不清形式,只知道盲干,不過他是下屬,也不敢如何,只得連忙按照柳舟說的去辦——
一天之後,趙開將不肯交稅的人給帶了來,足有百十來人之多,而根據趙開所說,有不少還沒有去問,不過不肯交的可能性很大。
將這些人帶到巡撫衙門後,趙開對柳舟很是好奇,不知道柳舟準備怎麼處理這些人。
這些鄉紳進了巡撫衙門,也不緊張,更不害怕,坐在一起後竟然相互聊起天來,那柳舟也不出現,他們更不以為意。
柳舟在房間休息,趙開有些著急,道:「柳大人,那些鄉紳都叫來了,您看該怎麼辦?」
柳舟淡笑:「你去問他們,是否願意交稅?」
「這……」趙開更加濃不明白柳舟是怎麼想的,可最後實在無奈,只得去問,不過得到的結果是早料到的,這些鄉紳以為他們人多力量大,相互之間越聊越歡,越聊越覺得不能交,誰都不能交。
趙開將這些話稟報給柳舟後,臉色更是難看,柳舟卻顯得很輕鬆,道:「不交也好,那一個時辰後,趙大人再去問一遍,看看他們是否還是不願意交。」
趙開聽到柳舟這話,眼睛都瞪大了,這柳舟到底想怎麼樣,那些鄉紳不願意交,你就是問多少遍也是無用的,一個時辰再問,他們就肯交了?
趙開心中不解,卻也不好多問,而且柳舟也沒有現在說的意思,最後只得連連點頭,然後退了出去,準備算著時間等一個時辰後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