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與王翦對視一眼,都緩緩點頭,他們覺得李自成的分析是正確的,比他們想得要深了一層,於是大家很快達成一致,盡快與盧象升決戰.
商議之後,李自成寫了一封信,送給高迎祥,講明自己這一方要與盧象升開戰,讓高迎祥他們那邊先不要打,只要能堵住洪承疇,不讓他攻過來就行,官軍南北夾擊,好像一把鐵鉗,只要先擊敗一路,就像將鐵鉗斷去一邊,剩下的也就不足為慮了。
信送過去之後,秦軍與李自成的人馬開始備戰。此時派出去的斥候回報,盧象升也紮下了兩個大寨,也呈犄角之勢,他自己紮寨在左,孫傳庭紮寨在右,兩個大寨離著不到五里路,中間來往的信使不絕,傳遞消息。
對於這一點,李巖他們已經想到了,既然要打,就不能擊其一寨,那樣的話,另一寨的官軍會反包圍上來,因此二個大寨要同時攻打。
孫傳庭的人馬較少,不足一萬,與秦軍人馬相當,於是李自成便請秦軍攻擊孫傳庭,而自己則全力猛攻盧象升。
雙方商量定了,李自成派人去下戰書,約定明早決戰,李巖與王翦回到自己的大營,剛剛坐定,便有人來報,秦王派李敢來了。王翦忙請進來相見,李敢進帳,見過王翦之後,說起來此的緣由,原來秦王聽說孫傳庭另扎一寨,便和張儀商議了一條計策,讓李敢帶著孫夢蝶前來軍中,如此這般。
李巖聽了之後,眉頭緊鎖,覺得不妥。
王翦道:「大王此計甚好,我想孫傳庭愛此女如同掌上明珠,一見到她,必定退軍,或者不會全力迎戰。到時候我們便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助李自成。」
李巖輕輕搖頭:「我覺得孫傳庭不是簡單的人,如此陣前相見,他會覺得這是一計,不會上當的。」
王翦道:「先莫管他會不會上當,咱們先和他見一陣,然後便知分曉。」
第二天一大早,秦軍和李自成,都將人馬帶了出來,雙方兵種不同,陣勢也不相同,秦軍是三千騎兵當先,後面才是弓箭手和長矛兵,大刀兵,李自成沒多少騎兵,便將弓箭手擺在前面,然後是盾牌手長槍兵,以防官軍騎兵衝擊。
盧象升已經在昨天收到戰書,他看過之後,冷然一笑,立即回書:明日決戰。
此時官軍大營中也已經收拾完畢,盧象升親自帶領十幾員大將,兩萬官軍迎了出來。這兩萬官軍中有五千騎兵,此外還有火器營,可謂兵強馬壯。尤其是祖寬帶的三千關寧鐵騎,這些人在錦州寧遠山海關等地與後金軍打了好幾年,一直佔上風,因此後金軍不敢進攻山海關,只得繞道山西等地,這樣一來,這些關寧鐵騎就成了擺設,用不上勁,盧象升清楚這一點,於是才調他們來打農民軍。這些人一聽有仗打,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腦門子上暴青筋,就等著這一天。
孫傳庭那邊也列了陣,他的騎兵不多,也就三百多人,是以步兵為主,盧象升知道這一點,也知道秦軍中有騎兵,於是特意調撥給他一千關寧鐵騎,由祖寬手下的一個偏將率領,這樣一來孫傳庭的騎兵就差不多增加到一千五百人,比秦軍人數雖少,但也堪堪一戰。
盧象升十分精明,他猜測秦軍可能會先撿軟柿子捏,首先盡快衝垮孫傳庭,然後再與李自成合力進攻自己,因此孫傳庭能不能挺住,就是戰役的關鍵。對於李自成的三萬餘人,盧象升是有把握的,盧閻王三個字可不是白叫的。只要孫傳庭能頂住秦軍的猛攻,自己這邊擊潰李自成之後,再去夾擊秦軍,必取大勝。
雙方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單說秦軍這邊,雙方擺開陣勢之後,孫傳庭壓住陣角,睜大眼睛向著對面看去,不由得心頭一凜。
要說治軍,孫傳庭算得明末第一流的高手,在他治下的榆林兵,軍容齊整,士氣高昂,軍紀森嚴,打起仗來既狠且刁,絕對是「猛如虎,狡如狐」,可他一看秦軍的陣容,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因為秦軍曾是歷史上最強大的軍隊,兩千年前如此,兩千年後的今天,經過了歲月的銷磨,風塵的侵蝕,歷史的遺忘,生命的輪迴,仍舊如同出土的青銅劍一樣,銳利,光亮,挺拔,令人膽寒。
這些人站在那裡,仍舊像兵馬俑一樣,不聲不響,不搖不動,個個目光冷峻,神色平靜,連心跳與呼吸都好像是一致的。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論對面是千軍萬馬,還是神魔妖獸,都不可能撼動他們一分一毫。
這是一種極端的自信,深入骨髓,只要加入這支軍隊,就會不自覺得感染上。這種自信,是白起,是王翦,是王賁,是章邯,是無數秦軍名將,一代又一代,一戰又一戰,日積月累地貫注進去的。
今天孫傳庭的感覺,就如同兩千年前的六**隊一樣,面對著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峰。
孫傳庭的手心裡沁出了汗水。
這支軍隊與所有的農民軍都不同,絕不是烏合之眾,從軍隊的面貌來看,沒有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歷練,是絕形不成這種氣質的。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難道真的是兩千年前的秦軍,復活到了今天?
孫傳庭有點相信傳聞了。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對面突然跑出來幾匹戰馬,為首的一人居然是李巖,他跑到兩軍正中,正好是雙方的箭都射不到的地方,勒馬站住,高聲叫道:「對面是孫傳庭孫大人麼?請出來講話。」
秦軍搞的什麼把戲?孫傳庭一時還真不明白,他向身後看了一眼,一員偏將名叫耿沖,說道:「將軍,只恐有詐!」
孫傳庭看了看李巖等人,沒有帶著弓箭等物,於是冷笑一聲:「這是先禮後兵,你帶著三個
個親兵跟我來。」
於是這邊孫傳庭帶了四個人,緩轡走向李巖。
雙方離著十幾步遠,停住不動。
李巖一拱手,笑道:「孫大人,別來無恙?」
孫傳庭一見李巖就來氣,再聽這話,更是氣憤填膺,只是他非常有修養,能壓得住火氣:「原來是李公子,你一個世家子弟,祖上乃是國家棟樑,到了你這輩,為何造反從賊?不怕辱沒了祖宗麼?」
李巖一笑:「孫大人這話就差了,當今天下,皇帝不思百姓疾苦,加餉加稅,弄得民不聊生,各地貪官污吏橫行不法,天怒人怨,大明天下早已搖搖欲墜,世間百姓苦盼明主,我勸孫大人也及早回頭,不要再助紂為虐,不然有朝一日大廈傾覆,孫大人也必將一同殉葬。」
孫傳庭大怒:「你一個黃口小兒,懂得什麼。今日天兵已臨,你若不降,必是自尋死路,休怪我沒有勸你。」
說罷他拉馬便要回陣。
李巖笑道:「孫大人且不要急著走,我到陣前來,有事要與大人商量。」
孫傳庭冷笑道:「反臣賊子,有什麼可商量的,要降便降,不降便戰。」李巖道:「我來,是勸大人退兵的。」孫傳庭哈哈大笑:「你簡直是癡人說夢,要我退兵,除非六月冰,七月雪。」
李巖道:「我或許說不動大人,可有一個人,或許說得動。」
孫傳庭轉回馬頭:「我倒要瞧瞧,這人是誰?」
李巖一拉馬頭,讓在一邊,身後一人緩緩走出。
這人一直在李巖身後,又穿著連帽大氅,因此孫傳庭一直沒注意到,此時這人走了出來,來到孫傳庭馬前,緩緩摘下了大氅上的帽子。
孫傳庭的神色一直非常不屑,可是等看到這個人時,他的臉色慘變。
面前馬上坐的,竟然是他那早已死去,由自己親手埋葬了的女兒,孫夢蝶。
孫傳庭不自主的在馬上晃了幾晃,險些摔下去,他急忙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再次睜眼看去。
沒錯,眼前的人就是孫夢蝶,他即不是看花眼,也不是做夢。
在這一剎那,孫傳庭伸出手去,想撫摸一下女兒的小臉。
但是這隻手在伸到一半之後,僵在半空,然後頓了一下,猛然收了回去,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他厲聲喝問:「你是什麼人?敢來假冒我那苦命的女兒?」
孫夢蝶顫聲道:「爹爹,我就是小蝶,我就是你的小蝶啊。」
這聲音絲毫不差,就是孫傳庭記憶中無數次響起的聲音。但他仍舊鐵硬著臉:「胡說,胡說,你不是小蝶,小蝶早已死了,死了……」
孫夢蝶道:「爹爹,我沒有死,是秦王救活了我,我真的沒有死啊。爹爹,我好想你,好想母親……」
她的淚水滾滾而下。
孫傳庭的眼淚也流了下來,硬漢是從不流淚的,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錚的一聲,將寶劍拔出鞘外,指著孫夢蝶的咽喉:「你這反賊,快快滾回去,休得讓我動手。快滾……」
孫夢蝶還想說什麼,卻見孫傳庭一撥馬頭,自顧回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