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黎明時分,白起等人回到了村子,一接近村邊,便有伏路秦軍截住,一見是白起等人回來了,還帶回了數十匹馬,馬上左一袋右一袋都裝得鼓鼓的,知道得手了,飛報秦王。
等到白起與范雎來到秦王住的院子時,秦王與張儀王翦早已在大門外接著了。白起等人跳下馬來,吩咐軍士將銀錢收攏查點,自己向秦王稟報了經過。
秦王聽得十分高興,白起並沒有說自己回城救范雎之事,可是范雎說了,言語之中對白起極是感激。秦王掃了白起一眼:「你做得很對。二位如果能協力同心,實是我大秦之幸,范相下去休息去吧,右相陪他去治治傷。」
張儀陪同范雎去了,這一萬秦軍將士之中,能人不少,他們在沒有參軍入伍之前,大部分是農民,還有一部分手工業者,能工巧匠,甚至醫卜商賈都有,因此秦軍來到這幾個村子之後,一方面重整村落,修葺房屋,另一方面在軍中選拔各類人才,開爐打鐵,製作兵器,甚至修補衣物。
秦王另派王翦查點銀錢,然後一半入庫存起,另一半交給軍士去買糧買鐵買衣物,以備過冬。
此時門前只有白起與秦王了,秦王招呼白起進屋,這是村子裡唯一一間尚且完好的屋子,可能是保正的家,人雖已死光了,可屋子沒燒壞。
二人進了正堂,秦王吩咐白起關上大門,自己正中一坐,突然低喝一聲:「跪下!」白起心頭一沉,急忙跪倒在地:「大王……」
秦王當頭就問:「范相是如何落入敵手的?」
白起忙道:「方纔他已經如實稟報了,我……」秦王冷然道:「一派胡言。你騙過范雎,可騙不過朕。四十名軍士在身邊,為何你要親自去拉他?」白起忙道:「這……我是怕別人不可靠……」
秦王冷笑:「是嗎?」
此時雖是冬天,白起覺得額頭已經見了汗,他心裡像打鼓一樣,自己也有些奇怪,他為何會如此懼怕這位秦王。這個人平時和顏悅色之時,感覺如沐春風,可眼下他坐在那裡逼問自己,就如同一座泰山壓在自己頭上,使他喘不過氣,翻不過身,直要把自己心裡的每一句實話都壓出來。
白起這時候真的信了,這位秦王能夠統一六國,絕對不是以前那三十六位秦王可比。
他幾乎要崩潰了。
秦王站起身來,慢慢踱到他身邊,嗆的一聲拔出長劍,壓在他頭上,白起不敢抬頭,不敢正視秦王的目光,他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但是秦王的劍並沒有斬下,只是用劍脊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又收回了劍鞘內,他俯身在白起耳邊說道:「你能回去救他,做得很好,因此我不殺你,可是你要記住,只此一次,下次若再敢自作聰明,我必斬你頭,不要覺得秦軍沒有了白起就不會打仗,真正滅了六國的,是王翦……」
說完了,秦王出門而去,白起只覺得壓在頭上的泰山突然飛起,啵的一聲,他不由自主地噴出一口氣來,險些癱在地上。
秦王並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他心裡清楚,眼下最需要的,是將相合心。
有了銀子,很多事情就都好辦了。出去買糧的人出去又回來,一袋袋糧米運進村子,還有布匹,木料,鐵器,馬匹,只半月功夫,四個村子又變得生機勃發,日夜都是一派忙碌景象。
這個時候,河南洛陽正發生著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
「信兒,這次出門,要多加小心……」
一位中年夫人正在囑咐自己年少的兒子,旁邊有兩個家僕,正在準備著馬匹的食水等物。
夫人身邊站著一位官員模樣的人,生得威儀穩重,此時穿著便服,可是話語中還是帶著濃濃的官威:「信兒,靈寶一地,接近陝西,近聞陝西大旱,朝庭無錢賑濟,起了無數流賊反叛,你要小心在意。」
那位少年李信向著父母一揖:「二老過慮了,靈寶雖然接近陝西,可陝西流賊若想進入河南,必過潼關,潼關是重要關口,朝庭守衛甚嚴,想來流賊也不敢去攻打。因此靈寶還是很安全的。」
那位官員瞧著夫人微笑:「信兒雖然年幼,可已有大將之風。」
夫人也甚是歡喜,但還是吩咐道:「雖然如此,路上也要謹慎,錢財不要露白……」一邊的家僕笑道:「夫人只管放心,我兄弟二人積年出門在外,這個豈有不知?」
李信向二僕點頭:「有兩位哥哥,定然一路平安。」
然後他向父母跪倒辭行,二位老人送出大門,看著他們三個上了大路,向西而去。
少年李信當然不會知道,這一次出門探親,竟使他的人生完全改變。
再說秦軍這邊,有了銀子,很多事情就都好辦了。出去買糧的人出去又回來,一袋袋糧米運進村子,還有布匹,木料,鐵器,馬匹,只半月功夫,四個村子又變得生機勃發,日夜都是一派忙碌景象。
村子一有了動靜,立刻就招來了官府的人。這天正午,由華陰縣城出來一隊官差,直奔月華莊而來,白起接到哨探稟報,命令暗中戒備,見機行事。自己來範雎藏了起來,怕有人認出他們。
官差們進了村子,要保正來見。張儀上前答話,官差問他們從哪裡來,為何住進村子,張儀一一作答,只說自己這些人是咸陽來的饑民,見村子空著,走投無路才住進來。
說著遞上幾封銀子做見面禮。
那些官差立時眉開眼笑,跳下馬來與張儀親切地拉起了家常。張儀那張嘴當真是羞死媒婆,氣
氣死說書的,片刻之間就哄得官差們心花怒放,覺得眼前這個弱弱的書生,絕對是大大的好人。
眼下的明朝,早已亂得不成樣子,官與匪幾乎分不清楚,只要見了銀子,一切好商量。
張儀又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這些饑民的親人父母,都被流賊殺死,今後與流賊勢不兩立,只要華陰有賊人犯境,絕對是義不容辭,只聽官府差遣。
官差們非常高興,這下子不光有銀子入帳,回去還能以「安撫鄉里,重整村落」的名義報上一功,何樂而不為。於是在視察了村中一派勃勃生機之後,心滿意足地回了華陰城。
官差一走,張儀便來見秦王,開口便說:「大王,此事不太妙啊。」
秦王聽了一愣:「我已聽人報來說,右相的接待差事辦得很好,哪裡不妙?」
張儀回答:「官差們是滿意了,可他們揣著銀子回到縣裡,那縣令豈會不知?眼下他正沒了數萬兩銀子,對了,還沒了一個鼻子,鼻子嘛,估計是長不出來了,可是銀子,他必定想方設法地往回撈。咱們初來此地,居然有銀子打點,縣令定然眼紅,接下來肯定要來索賄。給多了,等於咱們不打自招,銀子來路肯定不正,給少了,他絕不罷休。以後會加倍盯著咱們,我等再招兵買馬,就極易暴露,因此我說,大事不太妙。」
秦王點頭稱是:「照此說來,還真的不易應付。」
張儀哈哈一笑:「大王想必也知道,張儀騙楚誑韓,欺趙詐魏,那些國君哪一個不比這個縣令狡猾,張儀照樣玩弄他們於股掌之間,這區區華陰小縣,張儀只用半張嘴,就擺平了。」
秦王大笑:「我倒忘了。此事非先生不可。只要這縣令不深查,朕這一萬大軍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呆在這裡,生聚教訓!」張儀點頭:「正是,我明天就往華陰城走一遭,憑三寸不爛之舌,穩住那縣令。」秦王想了想:「光是穩住還不夠,最好能討個名份回來。」
張儀拱手:「必不辱命。」
秦王問他:「先生這次去,準備帶多少禮金?」
張儀一晃腦袋:「紋銀十兩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