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繁華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正有人朝自己走來,她見李妍笑得開心,目光便落在李妍身上。
這位李家大姑娘瞧著也就比自己小一點點,雖然家世好,但也算是不幸的了。李妍容貌很美,卻是很可惜,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空洞得沒有一點神采,看著人的時候總是有些呆,給她傾城的美貌添了一絲美中不足。
但是她似乎很開心,也很容易滿足,似乎只是賞個花、只是作了首好詩,她都能樂上半天。
謝繁華倒是有些羨慕她,無憂無慮,似乎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純潔美麗,多好啊。
不像自己,重活一世又如何,自己真心對待的人,永遠都在騙自己。
謝繁華想到最後一次與周哥哥見面的那個晚上,她想到了他當時的眼神,隱忍無助的,想要靠近,卻又刻意疏離。
罷了,還想那些做什麼,他都是要娶妻的人了
謝繁華使勁甩了甩腦袋,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李承獻翩然立在一側,他細細打量著站在菊花邊上的少女,少女穿著桃紅色的褙子,鬆鬆挽著髮髻,幾縷髮絲被風吹得貼在她白淨如玉的臉上,那雙宛若秋水般的眸子又黑又亮,不停轉著眼珠子,似是在想些什麼。
以前一直住在遙城,李承獻倒是也見過不少美人,可那些人跟眼前少女比起來,真是有雲泥之別,便是自己的妹妹、或者是草原第一美人阿妮瑪公主,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李承獻一時看得有些癡迷,待得謝繁華回頭見到他的時候,他本就逢人就含三分笑意的桃花眼變成了七分。
「三妹妹好」李承獻心下早已經猜得謝繁華身份,見謝繁華朝他看來,他立即收回眼神,朝著謝繁華作了個揖,方才又直起身子道,「方纔在那邊看書,偶然聽得大妹妹的笑聲就走了過來,沒想到卻遇到了三妹妹。」
李承獻溫有禮,縱使謝繁華覺得彆扭,可也不能伸手打笑臉人。
「表哥好。」謝繁華回禮,然後道,「我是來陪著表妹賞花的,既然表哥來了,我便先回老太太那裡去。」
說著就要告辭,李承獻卻道:「難得阿妍喜歡你,你便多陪陪她。」他目光落在不遠處那抹嬌柔的身段上,眼裡有著無限溫柔,「阿妍原不是十分喜歡跟外人接觸的,她眼睛不好,有時候總是很排斥外人,害怕人心叵測。不過,她能夠這般喜歡表妹,怕是覺得表妹是個特殊的」
雖然李承獻話說得隱晦,但謝繁華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告辭道:「我便不去向表妹道別了。」說完朝李承獻微微彎了彎腰,便疾步而去。
李承獻側身望著匆匆離去的佳人,如泉水洗過的黑眸裡攢著一絲笑意,心裡想著,怪道能叫二弟記在心裡十年,原是這般的絕色佳人
他想到了那首詩。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謝繁華向李老太太道了別,李家派了一輛豪華大氣的馬車送謝繁華回家。
陳氏才將出了月子,正抱著小女兒甜瓜兒坐在榻上餵奶。
雖然有奶娘,但是陳氏有些不太願意叫寶貝女兒總吃別人的奶,很多時候,她都是願意自己奶孩子。
甜瓜兒小姑娘粉嘟嘟紅潤潤的小嘴巴使勁嘬著,那滑溜溜的兩瓣唇上濕漉漉的,大眼睛閉著,小嘴不停動著。
旁邊趙桂氏見自家小姐這般能吃,開心道:「六小姐比當初三小姐這般大的時候可壯實多了,三小姐滿月的時候,那可真是」說到這裡,趙桂氏怕太太傷心,忽然就住了嘴。
陳氏微微抬起眸子望著窗外,想到以前的日子,不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以前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她一個人帶著女兒,女兒小的時候哪有這麼漂亮?可能是常常受人欺負吧,小丫頭打小就要強得很,還喜歡在老太太那裡爭寵,也喜歡哭,府裡頭的丫鬟婆子見到她就繞著走。
她怕女兒一直這樣下去會被老太太嫌棄,私下里拉了女兒的手,對她說:「棗兒,往後咱們不出這汀蘭院了,咱們母女就呆在這裡過一輩子。」
她至今還記得她小小年紀昂著腦袋說的話:「爹爹不在,我要保護好娘親,我才不怕她們呢,誰敢欺負我我就打誰二哥哥以前也不喜歡我的,可他現在願意帶我玩了,還有李家表哥,他還說了給我做□□玩兒。」
小丫頭一臉倔強,圓乎乎的臉蛋,瘦瘦的身板,她很小,但很懂事。
她想著,雖然在侯府的日子不怎麼好過,但只要有女兒在身邊,她就滿足了。帶著女兒等三郎回來,只要丈夫回來了,她們母女一定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可誰知道,好日子還沒有等到,女兒卻病得性命垂危。
那場天花來勢洶湧,當時府上好些人都死了,也差點奪走女兒的生命。
好在上天是眷顧她的,女兒沒事,後來她將女兒送去了鄉下養著,直到一年前才接女兒回來。
鄉下的生活雖然清苦,但卻自由,沒有人心算計。
謝繁華一回到家,便直接往汀蘭院這邊來,有一天沒有見到甜瓜兒了,可想死她了。
「娘,我回來了」謝繁華風似的跑到了陳氏的住處,人還沒進門,就喊了一聲,然後便看見娘親在奶妹妹,她臉刷一下就紅了
陳氏趕緊伸手擦了擦臉上
滾落的淚珠,換上一副明媚的笑容望著女兒,柔聲道:「怎麼這麼一大早就回家來了?昨兒李家著人送了信來,說你跟李家大姑娘玩得很,老太太又喜歡,便留了你在那兒多住幾日」
謝繁華悶頭哼唧道:「我想妹妹了。」然後湊到妹妹跟前,伸手去捏妹妹嫩滑的臉蛋,「小饞鬼,小懶貓,成天不是吃就是睡。」
甜瓜兒小姑娘微微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又大又漂亮,跟謝繁華的眼睛很像。她懶洋洋瞅了謝繁華幾眼,然後就笑了,小姑娘沒有牙齒,笑起來嘴巴咧成一條小縫。
「娘,讓我抱抱妹妹吧,我想抱她。」見到妹妹這樣可愛,謝繁華心中的母性被激發了出來,她心裡癢癢的,就想將可愛的妹妹抱在懷裡。
「你妹妹有些沉,你擔心著些。」陳氏將小女兒抱送到大女兒手上,見她確實抱穩當了,她才去整理衣裙,然後笑嫣嫣坐在一邊,外頭看著姐倆。
「叫姐姐呆瓜,我是你姐姐。」謝繁華見妹妹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瞧,便逗著她說話。
趙桂氏一直站在謝繁華旁邊,等著謝繁華抱不動的時候,她能趕緊接過來。
「六小姐才這麼點大,哪裡會知道三小姐在說什麼」趙桂氏陪著笑臉道,「便是如三小姐這般聰明的,也是到了六個月大的時候才會隱約喚聲娘呢。」
謝繁華走到一邊去,撿起案上的撥浪鼓,搖起來逗妹妹。果然,甜瓜兒趕緊將注意力移到撥浪鼓身上去了。
「甜瓜兒一定要乖乖的,姐姐給你做漂亮衣裳穿,等將來甜瓜兒長大了,姐姐還給你梳好看的頭。」
妹妹確實太重,她抱了會兒就有些站不穩了,旁邊趙桂氏見狀,趕緊說:「讓奴抱著六小姐吧」
陳氏靜靜看了女兒一會兒,見女兒如今出落得越□□亮了,不由想到她親事還沒有定下來,便轉頭對站在一邊的奶娘道:「去哄六姑娘睡覺吧」
奶娘應著去了,趙桂氏說:「太太剛剛出了奶,可得好好補補,奴去廚房給太太做好吃的去。」說完樂呵呵就走了。
陳氏又將屋裡一應候著的丫鬟打發到了外邊去,方才拉著女兒手說:「李家的人都好相處嗎?」陳氏看著女兒,表情頗為嚴肅的樣子。
謝繁華微微低垂著腦袋,雙手絞在一起,輕輕點了點頭:「李家老太太很慈愛,李大姑娘也很單純,她們都待我很好。」
聽了女兒的話,陳氏方才露出笑顏來,摟著女兒在懷裡:「棗兒,你是個好姑娘,合該有個好兒郎疼你惜你的。過去的事情不能記住一輩子,你總歸是要嫁人的,與其將來不知道嫁個什麼人,不若就選個真心願意娶你為妻的。那個李世子,娘見過,是個有本事的,他又是真心待你好的,咱就不挑了吧。」
謝繁華一直低著頭,內心也極為糾結。
其實娘說的對,往後指不定會配了誰呢
可是真要嫁給他嗎?謝繁華又想到昨兒孤獨站在假山上的人,還有昨天去給李家老太太請安卻被老太太打發走的人,還有屢次救自己於危難中的人,可這個人偏生就是那個登徒子!
至今她睡覺都做噩夢,夢到有人黑暗中突然將自己按壓在牆上,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她使勁掙扎卻一點用沒有,只能任人宰割。那樣的恐懼跟無助都是那個霸道無禮的人帶來的,他如今還想娶自己了,憑什麼那麼將就?
陳氏見女兒嘟著小嘴,似乎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由伸手捏女兒的臉。
「快別噘著嘴了,瞧你,這小嘴都能掛住油壺了。」陳氏如今日子過得好,丈夫疼她,長女乖巧聽話,此女白胖健康,繼女風光嫁了,繼子也謀了個體面差事這人一舒心了,氣色就越發好。
只是,如今這二爺的親事也還未定下來,她倒是也跟著有些急。
謝繁華道:「娘,我不陪你了,我去給妹妹做小襖子去。」
「去吧」陳氏笑瞇瞇朝女兒揮了揮手。
謝繁華一溜煙就跑了,回了自己屋子就一直埋頭裁剪衣裳,連晚飯都只是匆匆吃了幾口。
一直忙到三更天,直到聽不到睡在外間的小金貴的嘮叨聲,謝繁華才伸手打了個哈欠。
夜間有些冷,謝繁華搓了搓手,然後將案几上的布料針線一股腦兒全搬到床上去,然後盤腿坐在床上,繼續給妹妹做冬天穿的小襖子。
她幹活幹得歡快,也就放鬆了警惕,連有人爬窗戶進來她都不知道。
李承堂穿著一身深藍色錦緞圓領袍子,玉簪束髮,面容冷肅,眸光微冷地看著盤腿坐在帷帳裡的小姑娘。
小丫頭穿著桃紅色立領中衣,領口微微敞著,露出裡面一段雪藕似的肌膚。
紅色中褲,褲管似乎有些短了,又可能是因為她盤著腿的緣故,露出了腳踝來,那雙腳如上好白玉雕刻的一般,腳趾圓潤可愛,趾甲瑩潤光澤,是淡淡的粉。
還那麼傻乎乎的,永遠那麼單純
他願意她永遠單純快樂下去,總之有他在她身邊護著,不會叫她委屈。
可她卻百般不情願
該看的不該看的,自己都看了,她的小手他牽過,她軟軟的身子他摟過,她的唇他吻過她什麼都是自己的了,不嫁給自己,她還想嫁給誰?
想到今天早晨,她站在菊花邊,羞答答看著李承獻的時候,他
就生氣。
這樣一想,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慢慢來了,還是早些將她娶回家的好。
大手一揮,便揭開帷幔,高大男人堂而皇之站在女子閨房之內。
謝繁華驚得手上的繡花針都掉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呆呆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人。
她愣了片刻,然後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抬手撿了個東西就砸了去。
李承堂沒有躲讓,任她砸。
好,自己半夜入香閨是自己的錯,她打自己也是該的。
他一雙黑眸深邃不見底,眉心蹙成高高的小山,眼裡隱隱帶著一絲乞求。她乞求她別哭別傷心,他見她哭見她傷心,他的心會比她的更疼。
他不想惹她生氣,可他沒辦法,管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思念。
見他厚顏無恥大步往自己走來,謝繁華嚇得趕緊往床裡邊爬去,直到逃無可逃了,她才委屈地抱著被子,忍著眼裡的淚意,恨恨地看他。
他坐在床邊,黑眸膠在她臉上,平靜道:「做我妻子吧,棗兒。」
「你滾!」謝繁華咬牙切齒,恨恨踢了踢被子,心裡確實氣得很。
李承堂黑眸裡隱隱閃著一絲亮光,喉結滾動了下,軟了語氣道:「嫁給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他看著她,目光沉沉,語氣卻是堅定,「往後你要我做什麼,我一定毫不猶豫去做,全都聽你的。」
堂堂邊疆殺神,少年成名的李門之後,如今竟然用這樣哀求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謝繁華痛恨之餘,不由偷眼打量了他。
少年面容清冷,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疲憊之色,深邃的眼睛又黑又亮,深不見底,她看不透他。
「我叫你殺人你也去?」她縮在角落,與他周旋著。
「去。」他回答得果斷乾脆,黑亮的眼睛看著謝繁華,又道,「不過,我的棗兒這麼善良,是不會叫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的。」
謝繁華輕輕哼了一聲,扭開頭去,不理會他。
「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她咬了咬唇,又回頭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想了好一會兒,方才鬆口道,「你別逼我,容我好好想想。」
李承堂似乎沒有想到小丫頭會這麼說,不由挑眉看著她,短暫疑惑後,他趕緊點頭應道:「好。」
「你可以走了。」謝繁華伸腿使勁踢了他一腳,原本是想將他踢走的,無奈自己腳卻被他給抓住了,他力道太大,她奪不回來。
那雙大手溫暖有力,有不屬於自己的溫度傳到自己身上,謝繁華打了個激靈。
李承堂這次倒是沒有做出什麼出閣的事來,只將她白玉造就的腳塞入被子裡,靜靜看著她道:「你要想多久?」
謝繁華有些心虛,眼珠子轉來轉去,然後低著頭說:「三兩個月」
「要這麼久?」他明顯有些不耐心了。
眼瞧著他又要做什麼了,謝繁華趕緊道:「半個月!」
李承堂黑眸微瞇,唇角微微勾起,真是笑得比哭還嚇人。
「三天。」他輕輕開口,「三天後我再來,你若是答應做我媳婦,我便來提親,若是不答應的話」他沉沉拖了個尾音,抬眸看著他,他的眼神很有穿透力,看得謝繁華不敢與他對視,直覺得做錯事情的人好似是自己一般。
「你若是不答應,我便強要了你。」他生意淡淡,「總之,你休想嫁給旁人,這輩子就只能做我李承堂的媳婦。」
又來了!她最討厭他這樣霸道不講理的模樣,一點不溫柔,只會動粗。
她力氣過小,他本事太大,她拗得過他麼?
李承堂已經站起身子,看著小丫頭氣鼓鼓的樣子煞是可愛,忍不住就俯身輕輕抱住了她。
身子軟軟的,香香的,難得這次她沒有反抗。
他抱住有些不捨得鬆手了,一想到往後一輩子都可以這樣抱著她,他一顆心都暖了起來。
「一定要應了我。」他側頭在她嫩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依依不捨起身。
這一夜,謝繁華想了很多,一整夜都失眠了。
到了第三日,李承堂再次如約探入香閨的時候,謝繁華點頭同意了。
李承堂原本清冷的臉立即露出笑容,長臂一伸,便將佳人拉入懷中。他的下巴抵著她頭尖,健碩的雙臂將她整個身子都框住,力氣大得驚人,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身子裡。
「你不許抱我。」謝繁華覺得疼,使勁扭著身子,「你說過什麼都聽我的。」
李承堂身子微微一顫,垂眸看著懷中的人,眨了下眼睛,到底是鬆了手。
「你走。」謝繁華逃離她的束縛,趕緊跳離他遠了些,似是想到什麼,又道,「等等!」然後蹭蹭跑到一邊案几上,抓了紙筆來,遞給他,「婚後都聽我的,你得寫下來。」
婚後都聽她的要是她不讓自己抱不讓自己親怎麼辦?
李承堂不笨,即刻就想到了房中樂事,不免要多望她幾眼。
謝繁華見他猶豫了,斜著眼睛笑道:「原來之前說的話都是騙我的,你見自己的奸計得逞,是不是就想反悔?不寫最好,總之我跟你什麼關係都不是。」
見她似乎又要鬧脾氣,李承堂一把奪過紙筆來,彎腰伏在案上龍飛鳳舞起來。
寫完直接將紙塞給謝繁華,然後靜靜站在一邊,眉頭緊鎖看著她。
謝繁華瞅了瞅字據,不由鬆了口氣,然後送客道:「往後都不要來了」她秀眉緊鎖,故意裝得一臉凶煞樣,「金貴年紀還小,你每次都用迷香迷暈她,她人本來就傻乎乎的,往後肯定更傻了。」
李承堂道:「這香是安神的,不礙事。」頓了一會兒,又說,「這個小丫鬟根本伺候不了人,你還是將紅枝叫回來吧。」
謝繁華哼道:「你的人,我憑什麼要用?」
李承堂微微垂頭說:「她們對你是死心塌地的,我對你也是死心塌地的,我都是你的人了,我的人怎麼不是你的?」
他嘴角挑著一絲笑意,頗為玩味地看著她。
謝繁華愣了片刻,他這樣說,要她怎麼反駁?
也不理他,只轉身坐到一邊去,繼續拿起給妹妹做的那件小衣裳繡起來。
李承堂捨不得走,她就快是自己妻子了,他想多陪陪她。
燈光下,她的眉眼十分柔順,整張臉也更添了光澤。以前他覺得,她是個愛哭愛鬧的小丫頭片子,可如今瞧著,他的小妻子真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