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有那麼瞬間,謝繁華覺得自己這一世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她本能地想要大叫,那人卻緊緊摀住了她的嘴,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眼睛裡淚水撲朔朔往外流。
李承堂只摀住她嘴巴,健碩的臂膀緊緊按住她亂動的身子,說實話,這麼唐突地將她抱進懷裡,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太過思念了,如今真有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將她緊緊框在自己厚實的胸膛,他呼吸粗重,湊到她耳邊道:「棗兒別怕,是我,不是壞人。」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繁華倒是找回了一絲理智,也尋回了一些希望。
她微微睜開眼眸,藉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她氣得張嘴就狠狠咬住他的手。
用足了力氣,很快,她嘴裡便瀰漫出了血腥味。
李承堂悶哼一聲,倒是不敢呼疼,只伸手將她箍得更緊了些。
「棗兒,你要是覺得恨,就懲罰我吧。」他強忍著痛,將臉挨近她的臉,使勁往她跟前蹭,聞著她身上清甜的香味,貪婪地說,「只要能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為了你死,我也值得的。」
「那你便去死。」謝繁華是氣極了,她覺得這人太不尊重自己了,若是真心尊重自己的話,哪有一見面就親吻摟抱的?他不過不過是瞧中了自己這副皮囊,跟旁人沒什麼兩樣!
越想越覺得生氣,謝繁華使勁掙扎著道:「別說這樣的話來哄我,什麼死不死的,你們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既然願意為了我去死,好啊,我現在就不想見到你,你即刻在我眼前消失好了。」
方纔那番話,李承堂雖然不是隨便說說的,但是他也沒有想到,小丫頭脾氣會這麼倔,竟然想要他即刻兌現諾言。
戰場上跌爬滾打那麼多年了,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哪裡是個怕死的?
不過,如今倒是有些怕了,他怕死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她。
「好,你要是這麼恨我,我的命你隨時可以取走。不過,我要是死了,你豈不是成了寡婦?」李承堂黑眸微瞇,溫香軟玉在懷,他的手便有些不老實起來,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牆上,一手緊緊禁錮著她的雙手,將她雙手壓制在牆上,另外一隻手則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唇就欺壓了上去。
謝繁華掙扎不得,卻是對他如此輕薄自己很是反感,真是恨足了他,趁他竟然將舌頭伸進自己嘴裡的時候,狠狠咬了下去。
卻是意外地沒有咬到,她的下巴被她捏住,她變得欲發被動起來。
原本只是想小小懲戒一下,可她的唇舌似乎有種魔力般,一旦吻了上去,就不想離開了。他可以嘗出她嘴裡的味道,甜甜的,水水嫩嫩的,叫他欲罷不能。直到感覺到她呼吸逐漸困難起來,他才依依不捨鬆開她。
謝繁華也不顧此時的形象了,伸手就隨便胡亂抹了把臉,然後用一種惡毒的眼光看著他。
這是一種恥辱,他將自己當成什麼人了?秦樓楚館裡賣藝的女子嗎?隨隨便便想摸就摸、想親就親的嗎?若是自己此時頂著的是一張麻子臉,他還會有親吻下去的**嗎?
說到底,他看中的不過是自己的皮囊罷了
經歷過前一世的夏盛廷,又經歷過今生的周庭深之後,她已經有些怕了。那種上一輩子的自卑、那種已經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全感,又一股腦兒地全湧了上來。
她開始懷疑、猜忌,開始自我否定,開始排斥他人。
李承堂看見她眼底閃過的一絲哀傷,以及那種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才會露出的絕望,不由承諾道:「棗兒,我是真心欲要娶你為妻,改日我會再請人上門提親,到時候你一定要應了。」
謝繁華不想理睬他,只微微別開頭去,淡聲道:「李世子,我可以離開了嗎?」
李承堂靜靜站在一邊,高大的身子卻是擋著她的路,他藉著月光垂眸看她,薄唇微抿。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瞧著,彷彿只要這樣看著她,就會很幸福一般。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兩人靜靜呆了一會兒。
良久,他才伸出手來,輕輕撫上她嬌嫩的臉頰,替她擦拭淚珠。
她本能地微微別開頭去,有些防備地看著他,猶豫著,趁他沒在意的時候,轉身就跑了。
守門的婆子見三姑娘終於回來了,鬆了口氣道:「三姑娘,可嚇死奴婢了,奴婢聽三姑娘的話,可一直給姑娘您留著門呢。」守門婆子見姑娘剛剛是跑著回來的,以為她怕自己不給留門了,不由道,「姑娘交代的事情,奴可放在心上了,奴既然應了姑娘,定然會做到。」
謝繁華不願讓人看見她此時狼狽的模樣,因此趕緊調勻了呼吸,只背著身子道:「明兒去一早去汀蘭院找金貴領銀子吧,就說是我說的。」
婆子趕緊謝了恩,開心得臉上又多了幾道褶子來,一直目送謝繁華離開。
回了汀蘭院之後,謝繁華命金貴去打了熱水來,洗了把臉,謝繁華就將紅枝綠葉叫了來。
自打謝繁華知道紅枝綠葉是李承堂放在自己身邊的人後,就不怎麼親近她們了,雖然鋪子裡的事情還是交給她們二人在管,但不再似之前那般將她們當親人知己來看。
原還是想留著她們的,可如今她心裡窩著一股子火,只覺得,那人欺負自己欺負成這般模樣,自己若是還留著紅枝綠葉在府中,怕真是犯賤了。便尋思著,將此二
人打發出去,給她們一些銀子,隨她們尋良人婚嫁去。
紅枝綠葉走了進來,兩人互望了一眼,都低頭靜靜立在一邊。
謝繁華剛剛梳洗一番,此時臉上已經看不出淚痕了,她端端坐著,表情十分嚴肅地道:「你們兩個年歲都大了,如今只在成衣鋪子裡管著事,左右往後也不需回府來,我打算將賣身契還給你們,你們出去吧。」
紅枝一下子跪了下來:「姑娘,奴婢們又做錯了什麼事情?若是奴婢們做錯了,姑娘可以打罵,千萬別趕奴婢走。」說完便以頭磕地,撞得砰砰響,一個勁給謝繁華磕頭。
綠葉見紅枝跪了下來,她也趕緊跪了下來,默默低垂著腦袋。
謝繁華看著綠葉道:「綠葉,記得你曾經說過,家裡有位青梅竹馬的表哥在等著你。我只是覺得你們如今沒有必要再留在我跟前,就算出去了,往後鋪子裡的事情你們該做什麼也還是做什麼,該領多少工錢,還是給多少。」
見主子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綠葉就算再捨不得主子,可她更捨不得青梅竹馬的鄰家哥哥,便給謝繁華磕了三個頭,方才說:「奴婢謝主子厚恩。」
紅枝沒有什麼掛念,可見主子似乎下了決心要打發她們出去,也就沒有多說,朝著謝繁華磕了頭,就起身了。
謝繁華將紅枝跟綠葉趕出去,也算是對李承堂示威,可待李承堂得知此事的時候,不由笑了起來。他覺得,他未來媳婦出息了,就該要這樣,受了委屈該要有所措施,這樣才能不被欺負。
不過,她如此做,怕也是恨透了自己。
一個多月來,李承堂怕再惹得小丫頭不開心,忍著思念,倒也沒有再去謝家。
到了八月末,唐國公一家凱旋歸京,李承堂親自到城門外迎接。
李家是皇帝在位的時候被發配邊疆的,如今已有四十年之久,關於李家的英雄事跡,早由邊疆傳入了京都城。
個個都說,李家兒郎驍勇善戰,李家軍戍守邊疆,突厥人不敢侵犯。
李福早已命人將唐國公府打掃得乾乾淨淨,李家一眾女眷先回了府上,唐國公李思汝則帶著幾個兒子跟一眾副將進宮給聖宗皇帝請安。
待得回來的時候,已將到了傍晚時分,李家簡單辦了家宴。
家宴辦在李老太太雲氏住的風華堂,李家是將門,素來沒有太多規矩,雖然男女兩桌分桌而食,但是中間並沒有屏風作為阻擋物,彼此說什麼話都能夠聽得見。
老國公爺這些年在外遊歷,見到了不少風趣奇事,再加上他寶刀未老,才剛剛打贏一場仗,此番在晚輩兒孫跟前,自有一番炫耀。
雖然子孫滿堂,但老國公最喜歡的還是嫡長孫李夙堯,這個孫兒最像自己,也最會打仗。或許也是因為他小的時候吃過不少苦的原因,不免心疼了些,老國公喝了一杯酒,紅著眼睛望著愛孫笑道:「你祖母去太后宮裡的時候,太后跟你祖母說了,說是那誰誰誰家的姑娘看中你了?」
老國公李夙堯打小便跟燕平侯謝昭不對盤,所以,他才不願意承認是自家孫子瞧上人家姑娘呢,即便心裡知道是自家兔崽子非卿不娶,但話到嘴邊他還是換了個說法。
那邊老夫人云氏聽到了,不由轉過頭來,拆自己夫君的台道:「是承堂這孩子瞧上人家閨女了,咱們沒在家,已經由太后做主請了永平郡王妃做媒去謝家說了,謝家姑娘沒有同意哩。」
李夙堯大手一揮,一雙黑眸瞪得圓溜溜的,扯著嗓子大聲訓斥道:「爺們說話,哪有娘兒們插嘴的地方,一邊去。」老國公平日裡最疼妻子,數十年來,夫妻兩人感情也很好,但是老國公愛面子,有些場合,會故意說些能保住自己面子的話。
老夫人倒也沒放在心上,只轉過身來對兩位兒媳婦跟幾位孫女說:「咱們吃咱們的,咱們先吃完就回去歇著去,不要管他們。」
李二夫人魏氏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她性子比較活絡,平日裡也最會討老人家歡心,便笑著應道:「媳婦看時間還早,娘要是不嫌媳婦鬧騰的話,呆會兒媳婦去娘的房間陪娘說說話。」
老夫人說:「剛好,咱們可以玩葉子牌,老大媳婦也去。」
唐國公夫人穆氏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表情一直都有些嚴肅,不苟言笑,只是聽得老太太點了她的名,她才應道:「是,娘。」卻是再也無話說了,只是收回目光的瞬間,眼睛往自己丈夫那邊瞟了瞟。
在老太太房間裡玩了會兒子,穆氏便稱舟車勞頓有些累,就先回去歇著了。
李二夫人見老太太也有些累著了,便低聲跟老太太身邊伺候著的大丫鬟翡翠道:「去打了熱水來,伺候老太太梳洗。」她卻是沒有即刻離去,屁股一歪,就坐得更近了些,「為了二郎的事情,一路往京城趕,老太太也累著了。」
老夫人剛剛閉上的雙目又睜開,坐正身子對小兒媳婦道:「明兒你什麼事情也不必忙了,備份禮物,我親自去一趟燕平侯府去。」要說這事情原該是長媳操心的,奈何穆氏這人實在是死腦筋,若是她能有小兒媳婦一半靈活,她也就不必替承堂孫兒操心了。
聽太后的意思,承堂孫兒是看上了謝家閨女,奈何人家閨女沒瞧上他
倒也奇了,她自認為自己的承堂孫兒算是頂尖好的了,六妹妹家的孫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可人兒,竟然沒有瞧得上承堂孫兒。
魏氏心思通透,即刻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應著道:「娘放心好了。」
原該去謝家前先下帖子的,但是一來李家跟
謝家是親戚,二來,李老夫人也等不及了,第二日一早,便上門看未來孫媳婦去了。
謝老太太也準備了禮物,打算呆會兒先去李家下了帖子,尋個日子去瞧瞧她那老姐姐的,東西還沒準備完了,就聽丫鬟說,李家老太太過來了。
謝老太太愣了片刻,即刻又換上一副笑臉,吩咐丫鬟道:「快去將我那老姐姐請進來。」想了想,又站起身子道,「不必了,我自個兒出去迎接。」
早有謝府丫鬟請李老夫人往老太太的祥瑞堂來,老姐妹已經有數十年沒見了,如今見著彼此,少不得要細細打量對方一番。
謝老太太眼眶裡閃著晶瑩的淚花,忍不住走過去將李老太太抱住,哭道:「老姐姐,眉娘可算是能活著見著你了,你近來身子可好?」
相對於謝老太太,李老太太心寬了許多,點頭道:「好,好得很,子孫滿堂,咱們如今也都是老太婆了。」
謝家幾位媳婦都候在一邊,連陳氏也挺著大肚子過來了,李老太太看著陳氏,不由驚道:「這可足月了?肚子這般大,定是雙生胎。」
陳氏趕緊站起身子來,給老太太請了安。
謝老太太說:「這是三郎媳婦,怕是就這幾天臨盆了。」
李老太太不由多看了陳氏幾眼,見她杏眼桃腮,言行舉止間皆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特有的嫵媚溫柔,因為懷了身孕的緣故,身子微豐,但是模樣卻是極好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她也自認為見了不少美人兒了,可如陳氏這般的美人兒,倒是鮮少見到。
喝了幾杯茶,又說了些家常,李老太太開口提了正事道:「聽說妹妹府上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今兒怎麼沒有瞧見?」
謝老太太多半已經知道意思了,便道:「二姑娘已經說了親,是夏家,兒郎跟府上大郎是多年同窗好友,親事就定在九月。四姑娘被淑妃娘娘選為齊王側妃,如今正在府中跟著教養嬤嬤學規矩呢,只等著齊王殿下先娶了正妃,她隨後就跟著進齊王府伺候去。至於三姑娘」說到這裡,謝老太太搖頭歎息道,「這丫頭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如今病雖是好了,可似乎不若從前那般了,也是最叫我擔心的。」
兩人說了幾句,謝老太太便吩咐丫頭去汀蘭院將謝繁華叫了過來。
因為是夏末,天氣還有些熱,謝繁華貪涼,穿了輕紗薄霧的碧青色裙子,雪膚皓腕,面若皎月,一雙剪水秋眸波光瀲灩,梳著如意髻,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上只簪著一支白玉簪子,簪子尾處綴著一顆龍眼大小的珍珠,十分致。
聘聘婷婷朝兩位老人家請了安,然後靜靜站在一邊去,微微低垂著頭。
李老太太讚歎道:「原以為我家的嬌娘已是世間少有的絕色,如今見著這丫頭,倒才知道什麼是絕色。」怪道承堂孫兒這般迷戀呢。
幾位晚輩來給李老太太請了安後,老姐妹兩人有些體己的話要說,便將小輩們都打發走了。
留在謝家用了飯,李老太太才將回家去。
才一回家,李承堂便親自迎了上來,扶著老太太。
老太太笑著道:「是故意來問祖母情況的吧?」
李承堂低著頭悶笑:「祖母,謝家人怎麼說?」
老太太說:「哪有第一次上門就說親的?這樣未免也太唐突了些,祖母只是見了那丫頭一面,又跟謝家老太太閒話了些家常。往後時日多得是,咱們如今留在京城了,還怕那丫頭被人搶去不成?凡事得一步一步來,別太心急了。」
「別聽你祖母的,要我說,承堂孫兒既瞧上了,那還猶豫什麼?男兒該出手時就出手,就要早些搶回來。」老國公爺突然站到祖孫跟前,他背著手,一臉嚴肅地向孫兒傳授自己年輕時候的經驗,「想當初我追你祖母的時候,那臉皮可是比城牆拐彎還厚,要不是我死纏爛打打死都不肯放手,如今連你爹都沒有,哪能有你?」
「老頭子,又胡說。」李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轉過身來拉著李承堂手道,「這事情別聽你祖父的,這姑娘家的,哪個不喜歡未來夫婿能夠尊重自己的?凡事得一步步慢慢來,你得打動她的心才行。」說完瞪了老國公一眼,嗔道,」自己死皮賴臉就行了,可別將這樣不好的品**給小輩,你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是有多討厭你。只是後來見你這個人還行,又生了大寶,才認命勉強跟著你過日子的。」
老國公爺不信,虎著臉道:「當初不知道是誰非要跟著我去遙城打仗,外面傳我戰死了,不知道是誰哭哭啼啼的。你不關心我?不關心我你會哭?騙誰呢!」
老夫人只是笑了笑,沒再理會丈夫,只對李承堂道:「我瞧那丫頭是個心善的,你去跟你妹妹說說,讓她多去燕平侯府走動走動。還有,這事情你也得多去問問你娘去,多陪陪她。」
李承堂明白祖母的意思,應著聲,便告辭了。
他先去母親穆氏那裡請安,去的時候,剛巧萬氏也在。
萬氏是唐國公一位姨娘,生有一子,年長李承堂幾天。
萬氏見著李承堂,笑著道:「世子爺來了,那我便走了,太太,明兒再來給您請安。」穆氏端端坐著,手上捻著一顆佛珠,沒有理睬任何人。
萬氏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尷尬,只朝著李承堂笑了笑,便走了。
良久,穆氏才微微睜開眼睛,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望著自己這個長子,表情也多是淡漠的。
「織錦是我給你的房裡人,你怎麼將她打發回來了?」
李承堂恭敬
道:「兒子一個人慣了,不習慣身邊有人伺候著。」
穆氏瞥了李承堂一眼,哼道:「如今你倒是好了,為著一個姑娘,膽敢違逆娘的意思了?」
李承堂見母親又是這般表情、這般語氣,不由蹙眉道:「兒子不敢。」
穆氏也不想多說話,只重又閉上眼睛,手上捻著佛珠,慢悠悠道:「你是我的兒子,你未來媳婦也該是我來選,哪有旁人什麼事兒」
李承堂只覺得這麼些年過去了,自己這個母親還是這般不懂事,總之母親素來待他也不親厚,指望母親能夠幫自己娶著棗兒,還不如指望祖母呢。
思及此,李承堂便向母親告辭,往妹妹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