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素華穿著煙紫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紗裙,一頭烏髮梳成鬆鬆的髮髻,髮髻上簪著一頭珠翠首飾,明明年紀還小,卻非得穿著不合身份的衣裳,這不是顯富顯貴顯身份,這是在鬧笑話,若是叫外人瞧見了,也是丟燕平侯府的臉面。
穿成這樣在侯府花園裡逛,是為了告訴所有人她謝素華已經是齊王側妃了嗎?
只看了謝素華幾眼,謝繁華便將目光落在一旁的賀氏身上,這賀氏已經被謝家趕回去了,便就不再是爹爹的姨娘,如今還能回來,怕也只是以賀家女的身份照顧女兒的。這個賀氏素來狠毒心腸,此番被老太太送走,沒見她鬧出什麼風浪,不是她自己已經看開了,便就是她在蓄意謀劃什麼。
謝繁華不想跟這對母女說話,見了面連招呼也不想打,只看了幾眼,便領著金貴要走。
後面謝素華卻不依不饒道:「三姐姐,素華可是淑妃娘娘親自點名要做齊王側妃的人,三姐姐見了我,該是請安行禮的。」
謝繁華慢悠悠轉過身去,她白皙嬌嫩的小臉在春日陽光的照耀下,更顯柔媚,雖則美人大病初癒還有幾分病態,可就是這種嬌嬌弱弱的病態美,更給其添了幾分姿色。她媚眼微抬,隨意地在謝素華身上掃了一眼,方道:「既然你喚了我一聲三姐姐,我便就好心提醒你一句,這樣的衣裳在家裡穿著玩玩也就算了,往後去了王府,可別這麼穿,否則叫王府裡的人瞧見了鬧笑話。知道的人,會說是你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侯府是個不懂規矩的呢。」
她大病初癒,渾身尚沒什麼力氣,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軟綿綿的。可語氣雖軟,但說出來的話夾槍帶棒,叫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謝素華望著這位姐姐,氣得指甲都掐進掌心裡了,一雙眼睛紅紅的,可就是倔強著不哭。她很想反駁她,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說來還是自卑的。天知道她有多恨這位姐姐,她娘搶走了原本屬於自己娘親的東西,她搶走了屬於自己的嫡女的身份,如若不然,自己怎會只是齊王側妃?
她慣會撒潑搶恩寵,小的時候,不被府上人重視,她便無理取鬧想引起別人注意。沒有她在的時候,自己不知道過的多自在呢,只要她一回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她身上。老天真是不公平的很,明明惡毒的人是她,可老天卻將什麼都給了她。
美貌,身份,還有老太太跟爹爹的寵愛,就連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做王側妃的機會,也是她不要了的。
想到此處,謝素華心裡面就恨得很,但她也不是個蠢笨的,只咬碎銀牙先將那怨氣退回去,抬起頭,勉強擠出個笑容道:「多謝三姐姐好心提醒,不過,既然姐姐提到規矩,也該是知道,你一個小小的侯府千金,怎麼也是比我這樣一個王側妃矮一截的。今日是我,也就不跟姐姐計較了,不過,往後若是遇著別人姐姐還是這般囂張的話,別說是丟侯府的臉面,到時候王爺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想來也是有的。」
謝繁華抿唇微微一笑:「多謝妹妹提醒,不過姐姐以後若真是遇到王爺……」她頓了一下,一雙美眸瞥了謝素華一眼,方又說,「或者真正的王爺妃子的話,定會禮數周全,不勞妹妹操心。」
言下之意便是,你還不是齊王側妃,便是側妃,那也不是正妃,沒有必要這般囂張。
她身子還未大好,花園裡風也有些大,站了一會兒便咳了起來。
金貴見狀,趕緊過來扶著主子,小聲地說:「小姐,奴婢扶著您回去歇息吧。」
就算再失望難過傷心欲絕,可自己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她任性病了一次沒事,可也不能因此就傷了身子。
傷了自己身子,只會叫仇者快,親者痛。
回了汀蘭院,謝繁華便又縮回了被窩裡去,迷迷糊糊睡了會兒子,便聽到外室有人在小聲說著些什麼。
聽著聲音,像是五公主跟雲瑛的,謝繁華心裡高興。心情愉悅了,這病一下子又好了幾分,謝繁華大聲喚了一句,外面兩人便聞聲快步走了進來。
五公主穿著一襲窄袖紫衣,一頭黑髮還是用一根紫色綢帶高高束起,妝扮偏幾分男子氣,清爽利索。
雲瑛雖然是女兒妝扮,但是衣裙也是簡簡單單的款式,並不似她平日裡穿的那般。
自打謝繁華病後,兩人還是頭一次見到她,見往日鮮活嬌俏的美人如今變成了這般,不免都心疼起來。
五公主性子豪爽,屁股一歪,就在床邊坐了下來,皺著臉問:「棗兒,你這是得了什麼病了?怎麼會病成這樣呢?你這個樣子別說是我瞧著都心疼了,要是被哥哥看到,他還不得殺了欺負你的人。」
五公主口無遮攔,說得謝繁華不由看了她一眼,然後臉就紅了。
雲瑛好奇道:「大皇子怎麼了?」
五公主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打馬虎眼道:「你們也知道,我哥哥剛被父皇解了禁,如今時時刻刻都跟在父皇左右,片刻馬虎不得。所以,很多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若是他得知有人欺負弱小的話,肯定不會放過那個人的。」
謝繁華卻是垂了眸,只低低道:「沒有人欺負我,是我自個兒病倒了的。」
五公主想著,哥哥的心上人都病成這樣了,他卻絲毫不知,還整日陪在父皇跟前商議什麼選妃的事情。如今皇子選妃已經結束了,父皇為他選的是江南世家之女陳婉婷,那位姑娘雖然賢惠貌美,可明顯哥哥並不喜歡她,面對她的時候多半也是敷衍。
哥哥如今勢單力薄,為了權勢,也斷然要取得江南世家的信任。
這樣
一想,五公主覺得她哥真是可憐,先是用假身份獨自漂泊在外,身邊連個知冷知暖的人都沒有,好不易有位放在心裡疼的姑娘,卻還不能娶她為妻。也不知道哥哥是個什麼意思,她得回去問問才好。
五公主有些坐不住了,只交代了雲瑛幾句,她則飛快趕回宮裡去。
雲瑛坐在五公主剛剛坐的地方,微微笑著道:「你別理她,她有的時候就像瘋子似的,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雲瑛跟五公主打小就好,兩人相處的時候,彼此就像是朋友,沒有君臣之別,所以雲瑛敢這樣說五公主。
可要是五公主知道雲瑛在謝繁華跟前說她是瘋子,少不得要揪著她一頓好打。
見著雲瑛,謝繁華心情很好,雲瑛性子爽朗,絲毫沒有世家千金的嬌貴,兩人還意趣相投,在一起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謝繁華上下打量雲瑛一番,見她衣著頗為奇異,不免好奇道:「你怎麼穿成這樣?是打哪兒來的?」
雲瑛眼睛亮了亮,正欲要與謝繁華說上一二,卻見屋裡頭還有小丫鬟在伺候著,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謝繁華明白雲瑛的意思,便吩咐丫鬟道:「我肚子餓了,你們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來,都出去吧,不必伺候在跟前。」
小丫鬟們魚貫而出後,雲瑛這才說:「棗兒,還記得上次你我打獵之後,我跟你說要引薦你給五公主認識的話嗎?」
年前一次,謝繁華因得李家表哥一匹良駒,便磨著二哥跟李家表哥陪自己去城外打獵,城外剛好遇到雲瑛跟她的兩位兄長,幾人便結伴狩獵。
謝繁華自然記得,點了點頭道:「那次你我皆是拼了力氣去打獵的,二哥跟李家表哥則是在讓著我們,你我獵得最多,你當時還挺開心的。說是要將我引薦給誰,當時問你,你又賣關子沒說,後來才知道是五公主,卻是沒想起來細問了。」
雲瑛笑道:「虧你還記得這般仔細,棗兒,那你知道為何嗎?」
這雲瑛這樣一問,謝繁華倒是愣住了:「為何?」難道不是因為賞識自己喜歡自己嗎?
卻聽雲瑛既興奮又神秘地道:「棗兒,你跟京都城裡其它世家女不一樣,你聰慧卻又不十分精明,你善良卻又不爛好人,你也不虛偽,很多時候,跟你一起玩都覺得很開心。」她稍稍頓了一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繁華看,輕輕道,「也叫人放心。」
謝繁華越發不懂了:「阿瑛,你便別賣關子了,趕緊跟我說了吧。」
雲瑛嚴肅道:「你應該知道,幾年前的時候,整個中原鬧饑荒,雖然聖上命開倉放糧,可還是僧多粥少,餓肚子的人比比皆是,當時死了很多人。」
這件事情謝繁華自然知道,就是三年前,當初周庭深剛剛到古陽縣上任的時候。頭一年鬧饑荒,第二年便發大水,百姓們根本沒收成。當時謝繁華是菩薩心腸,也見不得周哥哥為此事煩惱,便求著舅舅將家裡屯著的糧食全拿出來救濟古陽縣四周百姓。
當時陳家不但做生意,還是當地最大的地主,糧倉裡屯著好些糧食。可糧食再多,分到每個人的碗裡,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最後糧食分給了百姓,謝繁華自己還餓了好幾天肚子呢。
她還記得,當時周哥哥跟她說,做好事自然是好的,但是做好事一定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否則自己小命都丟了,往後還能成什麼事?那是周哥哥第一次那般親密地跟她說話,那個夜晚,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想著想著,眼眶又熱了起來,裡面濕潤潤的,謝繁華心也跟著疼起來。
轉頭望著雲瑛,謝繁華輕輕點了點頭道:「我記得的。」
雲瑛不明白謝繁華為何話說得好好的就哭了,只當她是有憐憫之心,倒是沒放在心上,只繼續說:「記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我跟五公主去城外騎馬打獵,當時在一個很大的樹洞裡面遇見很多逃難的百姓。五公主心善,不但給那些百姓請了大夫,還拿了很多吃的給他們。五公主在城外有一處宅子,便將那些逃難的百姓安置在那裡,後來又不停帶回很多落難百姓,可不知怎麼的,五公主後來帶回來的,都是一些小姑娘。饑荒過後,那些人都回家種地去了,偏生那些小姑娘個個都願意跟著五公主,都不願意回家去。」
謝繁華小腦袋飛速運轉著,聽雲瑛說得神乎其神,比她往日看的那些話本子還有精彩,便急急問道:「為什麼?五公主為何只留下那些小女孩?」
雲瑛道:「雖然我常常跟五公主呆在一起,但是公主有的事情我也瞭解得並不是很多,還是她後來跟我說了,我才知道。」說完,她湊到謝繁華耳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