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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精算計 文 / 李息隱

    想到女兒被欺負了,陳氏淚水止不住往外流,一雙素手緊緊抓住丈夫衣襟,仰頭望著丈夫,臉上濕潤一片,可憐兮兮地說:「三郎,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比賀氏有權勢有能力。可是棗兒是我的命根,她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自是不會獨活的。當初為了保護好她,她才六歲就被我送回鄉下養著去,若不是送回我鄉下娘家,怕是活不到今日見三郎了。」

    女兒當初為何會得天花,陳氏心裡是十分懷疑的,只因當時丈夫不在家中沒人撐腰,所以她便忍痛將女兒送到外面養著去,直到前些日子得知丈夫要回來了,她才寫信催女兒回家。

    這八年來,她雖然希望女兒能夠常伴膝下,但只要想到當初女兒病得奄奄一息的情景,她就害怕。可是如今丈夫回來了,為何還有人會欺負女兒?女兒現在可是侯爺的嫡出千金,一個妾身邊的丫鬟……她怎麼敢?縱使那賀氏再厲害,可不得看著侯爺面子嗎?

    謝潮榮此番心裡不比妻子好受多少,他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又見妻子哭得傷心,他一邊將妻子緊緊摟抱在懷裡安慰,一邊轉頭問那婆子道:「現在小姐人在哪兒?」

    那婆子依舊低著頭說:「有丫鬟跑去告訴大太太去了,奴聽說,四小姐說是三小姐先打的青杏所以青杏才打三小姐的。奴還聽丫鬟們說,當時四小姐見青杏那丫頭打不過三小姐,四小姐就幫著青杏一起打三小姐。」

    陳氏聽得恨恨的,一雙帕子都快絞碎了。

    謝潮榮眸光閃過一絲陰狠,只抬起下巴對那婆子道:「你下去。」又順手將陳氏摟得緊了些,柔聲說,「走,我陪你一起去大嫂那裡,今日這事一定不會叫你跟棗兒吃虧。」

    陳氏抬眸望了丈夫一眼,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才將走至門外,便見賀氏一身盛裝迎面而來,而賀氏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三歲左右年紀的少年。少年身量很高,白淨面皮,穿著石青色杭綢直綴,一雙黑峻峻的大眼睛盯著謝潮榮跟陳氏瞧了片刻,輕哼一聲又轉頭望向別處去,面上有著一絲不屑與輕蔑。

    這少年便是謝素華的胞出弟弟,名喚玉華,才將滿十三歲。

    謝潮榮只望了謝玉華一眼,便將目光落在賀氏身上,這也是十多年來謝潮榮第一次見賀氏。

    賀氏含情脈脈望了謝潮榮一眼,復又微微低下頭,朝著謝潮榮行一禮,方道:「侯爺,妾身請侯爺安。」

    「起來吧。」謝潮榮聲音有些淡,面對賀氏,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他跟她打小便認識,他對她不是那種男女間的喜歡,但也不是十分討厭。曾經作為玩伴的時候,她因為身量高又出身將門的緣故,會時常扮作男兒跟著他一起去軍營。

    他欣賞她將她當做兄弟,但是卻從來沒有喜歡過。

    當初她追隨著大軍一起去了邊疆,他原只以為她是去找她哥哥的,卻沒有想到,她是為了自己。而那個時候,他誤收到了妻子寫給另外一個人的信,以為妻子心中還在想著那個人,一時嫉妒難抑,竟就鑄下大錯。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再見賀氏,謝潮榮只想逃。若她只是個沒有身份的平民的話,他有很多種法子隨便打發了她,可她偏偏有個被封了伯爵的兄長。呵,就算她的兄長不是廣寧伯,那賀宏宣也不是好惹的。

    對著賀氏,謝潮榮臉色不比對著陳氏時溫柔,只沉聲道:「你來得正好,一起去大嫂那裡。」

    「是。」賀氏頷首,只快走一步到謝潮榮身邊,默默尾隨著。

    賀氏心裡酸楚,她明明帶著兒子來的,可他竟然就當沒看見。

    謝潮榮跟陳氏夫妻並身走在前面,賀氏稍微落後一步,謝玉華皺眉低聲說:「娘,你幹嘛怕她?你忘記了嗎,剛剛舅舅可是著人給咱們帶信了,他如今戰勝歸來受封廣寧伯,多威風!」

    「小孩子別多嘴。」賀氏給兒子使個眼色,只緊緊攥住他的手,示意他只管走路別多說話。

    謝玉華雖然打小被賀氏寵得有些不著邊,但是對賀氏的話,還是言聽計從的。而且他也有十三了,該懂的事情自然都懂,比如說,青杏姐姐打了那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娘帶著自己找父親,是去大伯母那裡救青杏的。

    謝府大房也住在東邊,是另外一個**的院子,幾人走過垂花門,往大房堂屋去。

    堂屋裡,大太太姚氏原是在處理府上庶務,聽得說三房的兩位小姐打了架,只覺得頭疼,但到底還是放下了手上的事情來,處理姑娘們的事情。

    謝繁華跟謝素華被各自的婆子扶著坐在一邊,丫鬟青杏跪在地上,青杏頭髮散亂,白皙嫩滑的小臉上滴著血珠,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謝素華頭髮也亂亂的,倒是沒有傷著,謝繁華自然也沒有傷著,只是那身漂亮的衣裙被扯下了幾塊布。

    大太太姚氏看了一眼幾人的臉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三姑娘跟四姑娘怎生會在花園裡打了起來?」

    站在姚氏身邊的一個婆子說:「奴聽說,是四小姐身邊的丫鬟青杏打了三小姐身邊的金貴,三小姐心裡氣不過,所以也打了青杏一巴掌。青杏心裡不服氣,便就跟三小姐打起來了。」

    姚氏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簡直是沒有王法了,主子打奴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別說是奴才自個兒有錯,就算是奴才沒錯,還不是主子想打就打的?今兒倒是稀奇了,咱們侯府上養出的好奴才,倒是敢跟主子還手了,我今兒若是不管管這事,往後被那些嘴碎的傳出去,還不叫人家笑掉大牙。來人……」

    「大伯母!」謝素華心裡不甘,喚一聲後,便撲通跪在地上,哭道,「是姐姐欺負

    人,姐姐無緣無故便就動手打青杏,是她先打的人。這府上誰不知道,我最是寵青杏了,青杏平白無故受了這樣的委屈,她自然不會罷休。」

    姚氏撇了撇嘴,無奈道:「四姑娘,你這說的什麼話?就算這青杏被寵得像副小姐一樣,她就不是奴才了?三姑娘可是你的親姐姐,你竟然幫著自己丫鬟一起動手打自己的姐姐,今兒我若是不管此事,怕是老太太那關也過不了,就更別說你父親靖邊侯那邊了。」完了擺手道,「掌嘴。」

    青杏捂著臉哭著說:「大太太,奴沒有錯,奴真的沒有錯。」眼見著一個壯實的婆子穩步朝自己走來,青杏有些被嚇到了,目光轉到謝素華身上,「小姐,您救救奴,救救奴。」

    青杏明白,大太太說掌嘴,絕對不只是打幾巴掌那麼簡單,而是打得臉都爛掉那種。侯府大宅子裡,做錯了事情的丫鬟,大多是受這樣的處罰,臉上受傷也不耽誤幹活,主子們很喜歡。

    可是做奴婢的就辛苦了,臉上腫得饅頭似的,還得做事。她青杏是個有福的,因為長得好又有幾分小聰明,便就得了四小姐的眼,打進府來就一直過得好,別說是掌嘴了,她連挨巴掌今兒也是第一次。

    謝素華知道自己也是沒有辦法了,再不看青杏,只惡狠狠盯著謝繁華瞧。謝繁華望了謝素華一眼,沒有繼續理會她,只想著自己的小心思。當然,她今天這樣一出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知道,賀氏的兄長得封了廣寧伯的爵位。

    前世的這個時候,賀氏兄妹應該已經在密謀算計著靖邊侯夫人的位置了,因為她記得,父親回來後沒多久,賀家便來人到老太太跟前說了,說賀家嫡女怎可為妾?意思就是,想讓父親休了母親,而扶賀氏為妻。

    上輩子跟這輩子情況有些不同,主要差別就在謝繁華自己身上,上輩子的謝繁華生得醜陋,因此性格孤僻、自卑而又極端,並不得父親喜歡。也正因此,陳氏跟丈夫的關係也一點點地破裂了,直至最後陳氏抑鬱而亡。

    這輩子的謝繁華,自然不會讓悲劇重演,她想要父親一輩子只疼愛母親一個,所以她要將賀氏的一切希望都扼殺在搖籃裡。

    想到此處,謝繁華端端坐正了身子,目光靜靜望著青杏。

    青杏已經挨了幾巴掌,嬌嫩的臉上已經印出了紅血印,伴著她的哭聲,確實會叫人心生憐惜。謝繁華這樣想著,果然,心生憐惜的人來了。

    謝玉華早在走進垂花門的時候,便就聽到青杏的哭聲了,他忍不住,便大步往堂屋跑來,一把護住青杏,指著謝繁華,閉著眼睛亂叫道:「你個鄉下來的醜阿妹,竟然敢欺負我姐姐跟青杏,我跟你沒完。自己長得醜就只管躲在屋裡別出來,怎麼,你還敢……」

    話說一半睜開了眼睛,見眼前的女子並非自己想像的那般醜陋,而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兒,他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姐姐不是說她滿臉麻子的嗎?而且小的時候他見過她,她走的那年就是一臉的麻子,怎麼就好了?

    賀氏匆匆趕來,一把將謝玉華拎起來,訓斥道:「大太太在呢,你亂嚎什麼?凡事有大太太做主,難不成你大伯母還能眼睜睜看著四小姐受欺負不成?大太太最是公正的了,懲罰了你四姐姐,自然也會懲罰你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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