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艷的花朵,青翠的綠地,幼年時的萊昂,女人溫暖的臂彎。
眼前的光影不斷的變換著,一時清楚,一時模糊,讓海因裡希陷入了一種迷茫的狀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境裡,還是已經回到了現實。這些似曾相識的情景他早已忘記,可是在他記憶的最深處,他又覺得分外的熟悉。
海夜花園一年四季如春,綠樹環繞。小小的花房中,海因裡希躺在女人的膝蓋上,聽她唱著柔和動聽的歌謠。她溫暖的手撫摸著他的頭,輕輕的順著他短短的紅髮。他瞇起眼睛,舒服得幾乎要昏睡過去。
朦朧的視野中只有她那張無比美麗的笑臉。
她笑的那麼溫暖,那麼慈愛。彷彿他就是她的寶貝,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媽媽媽媽
畫面一轉,年輕的女人臉上掛滿驚恐和擔憂。她急急的將他推進一個小門中,一邊頻頻的回頭一邊朝他喊道:
「快走,海因!快走!不要在靠近海夜花園,不要在回施倫貝格家!」
眼前的景象再次變換。依舊是那張美麗優的面容,可是她不再溫柔和藹,而是充滿了敵意。她忽然張開嘴巴,露出馬擊羅人魚特有的那些尖利牙齒,惡狠狠的朝他咬下來,彷彿是在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媽媽!媽媽!
海因裡希瞬間從記憶中驚醒過來。他失神地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象,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茫然而不知所措。他口中還在喃喃地叫著媽媽,可眼中的淚水卻滾滾而下,瞬間就打濕了衣領。
媽媽。
他忽然放聲痛哭起來。
哭的是那麼傷心,嘶啞的聲音中充滿了懊悔。彷彿要將這30年來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通通發洩出來。
他忘記了!
他竟然忘記了這麼多年!
他就這麼把自己的母親留在那個冰冷的家裡!
他忘了帶她出來
媽媽——媽媽——
哭了半響,紅髮青年被淚水清洗過的眼眸卻越來越明亮。
「對!我要去救她出來!」
「我一定要將她帶回來!」
他似乎是重新找到了奮鬥的目標,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激動的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個廢棄的中轉站附近四處亂轉。
到處都是土黃色的沙石,廢棄的城市建築,空蕩蕩的街道。
沒有鮮花綠樹,沒有隨處可見井然有序的懸浮車,這裡是塞涅雷,一個完全陌生的星球。海因裡希根本找不到他熟悉的任何景象。
「我要回去,我要回海夜花園!我必須回去,我媽媽還在那裡啊!」
他悶悶的說著,頹然坐倒在了地上。
許微秋站在一旁,許久都沒有出聲。
她將海因裡希的表現都刊載了眼裡。她知道此時此刻,紅髮青年最需要的不是別人的勸慰和開導,而是一個可以痛快發洩的空間。
現在說什麼都有些多餘,還是讓他自己靜一靜吧!
兩人就這樣默默相對,好半天也沒人再說一句話。
很快海因裡希就平靜了下來。只是他變得更加沉默了,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彷彿整個人的存在感都消失了。
「走吧,我們先回家。」
許微秋從公民環中取出一塊手帕,伸手遞給紅髮青年。
海因裡希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她。他接過了手帕,隨意的在臉上抹了幾下,就乖乖跟在許微秋的身後。
他這是同意了。
雖然不知道哪裡是家,可是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星球,面對曾經並肩作戰過的隊友,海因裡希還是選擇了服從。
返回艾福羅的旅程非常順利。
中轉站雖然被廢棄了,可是塞涅雷的覆蓋全球基本公共服務仍在運轉中。許微秋申請了緊急受困救助,雖然價格貴的離譜,可是飛船總算是及時到了。
「我們要去艾福羅。」
許微秋對救助員報出了目的地。紅髮青年繼續沉默不語,他跟著她上了飛船之後,就主動的坐上前排的位置。
這是海因裡希的習慣。
多年以來,但凡是遇到需要保護的人,他都會將他們擋在自己的身後。
「你們是來取從首都星寄過來的郵件的吧!」
救助員是個熱情的話嘮,有著賽涅雷人的白目和淳樸。他並沒有注意到海因裡希隱隱的防備,倒是主動和許微秋攀談起來。
現在,整個塞涅雷只有少數幾個緊急救助員還在工作。他們的工作性質基本包含了出租車、急救車、救援車等等各項內容,每天的生意雖然少的可憐,可是高昂的收費倒是讓他衣食無憂。
「一般出事故的都是在礦區,可這兩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這個已經廢棄的傳送站倒是重新熱門了起來。」
許微秋點點頭。
「還有別人傳送到這裡嗎?」
救助員想了
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誒,你問對人了。我的記憶裡最好了,大家都叫我過目不忘的阿德。一個月前倒是有一個,個子高高的,長得很斯」
「就是就是那個之前在電視裡出現過的,說自己參加轉化天然匹配者研究多光榮的不過他不是在這裡,是在更偏遠的一個小鎮上。我記得很清楚,早就沒人的地方怎麼可能還維持著能源供應,真是奇怪的不得了。」
是南木水!
他怎麼也在這裡?!
許微秋記得很清楚,這個南領隊是沙克中將的心腹。一個月前剛好是選戰的高峰,他不再首都星助選,跑到賽涅雷做什麼?
「嗯嗯,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銀色頭髮,紅眼睛的小孩子,長得還蠻可愛的!」
是奧丁!
這次,連一直沉默的海因裡希也忍不住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他和許微秋對視了一眼,同時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疑惑和茫然。
南木水到賽涅雷還可以說是打前站。可是奧丁為什麼會離開首都星呢?而且他還是跟南木水混在一起。
「最近賽涅雷的外人很多嘛。你還記得當時他們的位置嗎?」
許微秋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她看的很清楚,這位大哥就是愛聊天。只要給他一些引導和鼓舞,她可以很輕易的從他的嘴裡掏出他們想要的信息。
果然,救助員大哥很熱情的給他們描述了一下奧丁和南木水出現的具體坐標。許微秋越聽心越沉。兜兜轉轉一大圈,最後他們還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原點。
不是別的,正是她在賽涅雷醒來之時身處的那座廢棄的公寓,同時也是艾格尼絲教授項鏈盒中提示的地點。
她心中懷疑,可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絲毫的異常。她依舊天馬行空的和司機侃大山,一路上倒是熱熱鬧鬧的沒有冷場。
很快,他們回到了久違的艾福羅。
比起她離開的時候,這裡變得更加冷清了。
隨著阿爾法礦場源晶的陸續發掘,越來越多的人獲得了晉陞。只要達到了標準,絕大部分人都選擇離開賽涅雷,耒到帝國的其他屬星繼續培訓。
剩下的人要麼是身體素質實在不合格,要麼只想在阿爾法礦場大撈一筆。
許微秋帶著海因裡希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因為賬戶裡晶額充足,所以房子一直維持著低消耗運轉的狀態。兩室一廳,房間乾淨整潔,雖然沒有食物儲備,可兩人住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一進門,許微秋就開啟了傳送終端,開始在網上購買了食品、飲用水和生活必需品。要添置的東西太多了,她必須抓緊時間。
「先去洗個澡吧,好好睡一覺。等你恢復好精力,有什麼事情咱們明天再聊。」
許微秋輕聲勸說道。
紅髮青年沉默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衛生間。
一夜無話。
清晨,海因裡希從床上爬起來。他原本以為自己昨夜會失眠,可是沒想到這一晚他睡得分外踏實安心,一個夢夠沒做。
他隨意的用手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準備去洗漱。
一拉開門,他便發現放在門口的一套運動服。看款式和顏色,應該是許微秋昨天特地給他買的。他看看自己身上已經破損的醫療服,果斷的換上了新衣服。等他完全整理好自己,海因裡希便慢吞吞地走進了餐廳。
遠遠的,他便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那香味兒像是有鉤子一樣,不斷的撥動他敏感的神經。為安全部服務的那幾年,再艱苦的任務他都經歷過,可是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飢餓難忍。
這裡溫暖,光線充足,還有美味的食物。這曾經是他夢想過的地方,也是他那段忘卻的記憶。
那時候,媽媽也是這樣,做好了飯叫我呢。
許偉秋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轉回身遞給他一盤已經準備好的鈍翅鳥蛋餅卷煎肉,還附帶了一杯鮮搾的露蘭果汁。
她看到紅髮青年默默地坐在餐椅上,原本元氣十足的紅毛也低落的垂在了臉側。他就像是一隻找不到家的流浪狗狗,飢腸轆轆的等在路邊,一邊默默懷念主人的關愛,一邊乖乖的等待主人的認領。
「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
兩人安靜的吃完了早飯。徐瑞秋將一杯巴裡木茶放到了海因裡希的面前。
「我想回首都星。」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紅髮青年開口了。
他的聲音嘶啞,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悲傷中。許微秋發現,這和她一貫認識的那個樂觀開朗的紅髮青年,完全不一樣了。
「為什麼?現在首都星很亂,你父親和議會的對峙已經一觸即發,你現在回去只能是自投羅網。」
「你不要忘了萊昂為什麼把你送出來。」
「我知道。」
海因裡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可是我的哥哥和媽媽還都在那裡,我不能把他們扔在那個危險的地方。」
他低下頭,聲音由有些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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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你回去又能做什麼?」
見他這樣頹廢的樣子,許微秋的心中也很難受。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沙克為什麼要囚禁萊昂。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把實情告訴海因。
萊昂拼了命的送海因裡希出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如果他現在回到首都星,那萊昂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可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萊昂就這樣死掉。
只聽海因裡希繼續說道。
「如果我現在不回去的話,我的媽媽和哥哥就都沒有了。」
「他們他們是想要我哥的身體!」
「我都知道很早就知道媽媽曾經說過的。可是……可是我竟然會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