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倉通往隴州的官道上,千陽山大當家李水娃裝扮成一付客商模樣,他頭戴禮帽,身穿長衫,茶色水晶石眼鏡給人一種很有身份的感覺,他騎匹矯健的棗紅馬,神情悠然地邊走邊與身旁的乾兒子王耀幫說著閒話。
王耀幫身穿藍制服,頭戴暱禮帽,腳蹬長筒皮靴子,看著既威武又精神,他也戴了付墨鏡,他騎著那匹神駿的烏龍駒,惹得路上的行人時常指指點點,羨幕不已。
就在大當家和王耀幫的前後,分佈著五十名年輕精壯的隨從,他們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神槍手,這五十名隨從都是王耀幫這幾年給自己培養的親信,他們只忠誠於王耀幫一個人,在山寨裡,他們的地位和權力,與王耀幫的表弟馮占彪幾乎不相上下,如果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首先保護的肯定是少寨主王耀幫,而不是大當家李水娃。
進了東城門,順著這條東西縱向的大街往前走,到了秦府高門樓前,眾刀客竟被如此氣勢恢宏的高門樓吸引得忘乎所以了,他們不由自主地停下馬,一邊觀看一邊嘖嘖讚歎不已。大當家李水娃和少寨主王耀幫也不由自主地駐足觀賞,王耀幫情不自禁地感歎道;「俺的個天爺爺呀,俺要早知道秦府這麼大這麼氣派,殺了俺俺也不會留在山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大當家一聲咳嗽給打斷了,大當家生氣地再咳嗽兩聲,眾刀客便自知失職地紛紛摧馬往前。
到了十字路口,眾刀客按事先佈置的將坐騎寄放在車馬店裡,然後潛伏在「醉八仙」酒樓四周,大當家李水娃和少寨主王耀幫直接騎馬到「醉八仙」門口,小二接住,將兩匹馬牽到後槽去了。
大當家進了門正要上樓,被小二攔住道;「二位爺,實在對不住,樓上今兒個被包圓了,您二位樓下請坐」。
「知道,樓上間正是爺包下的」大當家說著推開小二,領著王耀幫拾階上了二樓。
他倆在一張紅漆大圓桌旁坐下,大當家掏出一塊大洋拋給小二道;「拿著,爺賞你的,爺還有幾位朋友未到,等人到齊了再上菜,先給爺上茶」
小二接住銀園,滿臉堆笑地點著頭邊倒茶邊謝道;「謝爺的賞,茶爺先喝著,爺有啥吩咐儘管叫小的,小的在樓下伺候著」說罷將茶壺放在桌上,輕輕退出去了。
王耀幫站樓梯口往下一看,見十個弟兄已經按事先佈置好的,裝成食客坐樓下桌前了,他坐回桌旁對大當家點了點頭。
一壺茶還沒喝完,老煙鍋郭招財領著兒子郭孝義上樓來,李水娃上前報拳行禮道;「郭掌櫃,兩年不見老弟身子骨還這麼硬朗啊」。
「托老哥的福,還行還行哈哈哈……」郭招財看著憨憨的,一點也不像殺人越貨的土匪,倒像個老實本份的莊家漢,倒是他那個兒子,不僅身材高大,而且一臉橫肉,目露凶光,像似隨時要跟人拚命似的。
老煙鍋笑哈哈對兒子說;「孝義,趕緊拜見李老伯」
郭孝義上前對李水娃報拳行禮;「侄兒郭孝義拜見李老伯」
「好好好,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小伙子了,耀幫啊,趕緊拜見郭大叔。」李水娃說著將王耀幫推到郭招財面前。
「侄兒拜見郭大叔,見過小弟」王耀幫報拳行禮。
「哎呀,李老兄啊,你這個兒子可了不得啊,這兩年做的儘是大買賣啊,他而今在江湖上的名頭比你我都大得多啊,而今在關中道沒人不知道王耀幫的,你老哥算是有福之人啊!哈哈哈……」郭招財對李水娃笑哈哈說,李水娃當然聽出了這話裡挑撥離間的味道,而王耀幫聽著這話卻很受用。
正說著,朱紅椒帶著兒子高大成上了樓,他們相互行禮問候後,便坐了下來,王耀幫打量著一身男裝打扮的朱紅椒,她不僅濃眉大眼面皮白淨,而且英姿颯爽,給人一種幹練豁達的感覺。高大成從面相上看跟他娘長得很像,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朱紅椒是個女人,王耀幫肯定會把他們娘倆當成是親兄弟。
張心明是最後上樓的,他的身邊也跟著一個青年後生,但不是他兒子或乾兒子,只是他還能信得過的一個小輩而已,他神情陰沉冷漠,不善言辭,見了大家只是報拳晃了晃,他誰也不問候,自己先坐下了,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也見怪不怪,紛紛坐下說著閒話。
這時,小二上來到李水娃跟前低聲問道;「爺,人都到齊了嗎,如果到齊了就上菜嗎?」
李水娃豪邁地揮手說道;「人都到齊了,上菜!」
小二答應一聲,便到樓梯口拉長嗓音朝下喊道;「給樓上坐的大爺們上菜了——」十幾個小夥計排成隊,手托著菜碟一溜上樓來,小二接過菜碟一一擺放整齊,然後給每人斟了一杯酒,笑道;「幾位爺慢用,小的在樓下伺候著」說罷便輕輕退下。
李水娃以大首領的身份端起酒杯對大伙笑道;「咱們幾個難得聚在一起,今日聚會實屬難得,來,大伙端起,一起干了!」說著他先帶頭一口乾了。
往下他們便不再互相敬酒,為的是怕被別人灌醉給黑了,所以誰想喝酒就自斟自飲,看似稱兄道弟,實際上都相互提防著對方。
高大成邊吃邊問道;「隴州城這麼大,我咋就沒看見保安團的人呢?」
他娘朱紅椒喝了杯酒對他說;「隴州城根本就沒有保安團,你到哪見保安團的人去呢」
「這咋可能呢,沒有保安團,難道就不怕咱們端了它?」
老煙鍋笑道;「那你娘咋不領你發這洪財呢哈哈哈……」
李水娃喝著酒對小輩笑道;「隴州城裡有四大街,八小街,二十四條毛毛街,儘管街上不見一兵一卒,可大
街小巷裡埋伏著近萬雄兵呢,所以這麼多年沒人敢打隴州城的主意!」
高大成興趣十足地問;「近萬雄兵在哪埋伏著呢?李大伯,您給我說說」
「我先給你算筆帳你自然就明白了,這隴州城只有警察局沒有保安團,民國初期全國統一改縣的時候,隴州城就沒組建保安團,這警察局有四個大隊,保警隊住在東街,刑偵隊住在南街,征輯隊住在西街,輯私隊住在北街,這四個大隊每隊都有一百五六十個警察,再加上警察局裡的五六十人,總共就有六百多人了吧,這是明的,還有暗的呢,隴州城裡有大財東五十六戶,中等財東七十四戶,縣政府要求各府必須養五十名以上的護院家丁自保,而每年還會由縣政府出面,將各府的護院家丁組織起來進行幾次護城演習,只要四個城樓上那四個大鐘一響,凡是住在各街的警察,各府的護院,還有各家的青壯年都會拿上武器上城牆護城,你算算,五十六家大戶,每家五十名護院,一共是多少?是兩千八百多人吧,加上警察六百多人該是三千五多人吧,隴州城裡總共有五萬多百姓,再加上各戶的青壯年,兩萬兵力只多不少,我算的沒錯吧,民國三年,甘肅的馬家軍三千騎兵圍住隴州城攻打了十多天,都沒破了這隴州城,無奈之下便放火燒燬了北城外千山腳下的北塔寺以洩憤,三千馬家軍騎兵都功不破隴州城,就是咱們四家聯合起來也把隴州城沒奈何啊!」
朱紅椒酒量不錯,她吃得少喝得多,她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問道;「只建警察局不建保安團這主意誰出的?」
「還能有誰,光緒年間的武舉,後來當過總兵,而今是陝西省政府的高級參議秦瀚儒麼,哼哼!」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張心明接住話頭冷笑道;「秦瀚儒自幼熟讀兵書,習練武功,希望將來光尊耀祖,把他們秦家本來就很大的基業更加發揚光大,只是他時運不濟,官都做到總兵了,清政府卻倒了台,他昏了頭竟撇下總兵這麼大個官跑回家了,從此英雄無用武之地,便將渾身的本事用在了防禦隴州城上,可惜啊可惜!」
「我算看出來了,李掌櫃和張掌櫃原來一直在打隴州城的主意呢,難怪對隴州城的情況摸得這麼清,只是老虎吃月亮——無處下嘴哈哈哈……」老煙鍋邊喝酒邊笑道。
張心明冷笑著譏諷道;「你敢說你沒打過隴州城的主意?彼此彼此吧!」
老煙鍋憨憨地大笑道;「誰讓咱天生就是做這買賣的呢哈哈哈……」
「據我分析秦瀚儒當初這麼佈防隴州城是別有用心,因為警察局長是他的小舅子張永泰,他要將隴州的實權握在自己人的手裡呢,如果建起了保安團,一則要多交一份賦稅,二則這團長能否掌握在自己人手裡還是個未知數,於其冒這風險,還不如不建保安團更穩妥,強龍不壓地頭蛇,只要將警察局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裡,不論誰當隴州縣長,他秦瀚儒都是太上皇!」張心明的話說得不無道理,大伙都點頭表示贊同。
郭孝義望著張心明問道;「有沒有哪個大戶人家不願養五十個護院或少養些護院的呢?」
「有啊,秦府就沒有五十個護院,最多也就二十吧,還有他大妹夫,燒酒生意做遍陝甘兩省的酒坊大掌櫃趙崇賢,乾脆一個護院都沒有,他寧願每年上交五十個護院的薪響也不願養一個護院,為的是結省五十個人一年的口糧和穿衣住宿的費用,儘管這樣,別人都不敢說一句閒話,自古都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高大成對郭孝義慫恿道;「趙家沒有護院,你今晚到趙家去撈一把如何?」
「撈一把容易,就怕出不了城」
「出不去了再給人家送回去呀」
「送回去容易,腦袋也就搬家了」
「哈哈哈……」大伙都被這倆娃娃的話給逗大笑起來。
李水娃以一付大首領的口氣說;「算了算了,閒話不說了,咱們先商量怎麼破縣功鎮吧」
朱大腳毫爽地說;「你先說你認為可行的辦法,如果大伙都覺得公平,那就按你說的辦,如果有人不喜悅你這辦法,那咱們再商量!」
李水娃見別人都點頭同意,他便說;「縣功鎮共有四個城門,咱們也正好是四支隊伍,每支隊伍攻一座城門,破城之後,誰攻的哪個城門,哪條街上的大戶小戶都歸他,以鎮中的十字路口為界,不得亂搶,也不得越界,至於誰攻哪個城門,咱們還是以前的老辦法;由關老爺定奪!」
「這麼好!」老煙鍋先表示同意。
「這麼公平,誰也作不了手腳!」朱大腳也表示贊同。
「嗯,我看行!」張心明也點頭同意。
「請關老爺!」李水娃輕聲對王耀幫道。
王耀幫便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關公神像掛在南牆上,李水娃,張心明,郭招財,朱紅椒四人一齊向關老爺敬酒,跪下,高大成當場寫下,東、西、南、北,四個紙條,然後團起放在一個碗裡,在關老爺神像前搖了搖,再讓他們四大桿首每人抓一個,李水娃抓到的是南城門,張心明抓到的是東城門,郭招財抓到的是西城門,朱紅椒抓到的是北城門,大家一齊向關老爺磕頭拜謝,然後起身,最後商定四月二十六日午夜攻打縣功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