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真是醉了。」我忙上前拉住他的身子,不知為何,他的話,讓我無端地覺得複雜起來。不過,他怎能說先帝還活著?這樣的話,不可笑麼?
那女子突然抬眸,越過他的身子朝我看來。我站在他的側身,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慌。她已經飛快地鬆開抱著他的手,一個箭步衝過來,掄起手臂狠狠地摑了我一掌。
「啪——」的一聲,女子有力手掌狠狠地怕在我的臉頰上,我簡直被打懵了。
「是你攔著他不讓他來見我,是不是?」她大叫起來,「倪尚妝,你就想霸佔著他!」她叫著,又伸手想打我。
我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男子有力的大手拉過去,她打下來,落在元承灝的胸口,他皺了皺眉,微微哼了聲。
「靈闕!」楊將軍起身上來拉她,「不得胡鬧!」
她哭著叫:「你們都向著她!你們就都向著她!嗚……」
我也不顧臉頰火辣辣的疼,只問著元承灝:「沒事吧?」
他搖頭,卻是責怪我:「給朕安分點!」
愕然看著他,怎麼就是我不安分了?
靈闕又看向元承灝,她忽然不鬧了,臉上染起了擔憂之色,拉著楊將軍道:「太醫來了麼?皇上折了胸骨,怎的還讓他出來?」
我被她嚇到了,抬眸問:「小王爺那一腳竟如此厲害麼?」
他的臉色有些尷尬,低咳了聲道:「你以為朕是陶瓷做的不成!」
他的一聲喝,倒讓我清醒了幾分。低了頭,兀自笑起來,我這是怎麼了?真傻不是?她口中的皇上,根本不是元承灝呢。
「啊!將軍!」身後,傳來丫頭的聲音,接著,是她急急跑來的腳步聲。我抬眸看去,她跪下道,「姣兒不知將軍來了。」
她看一眼淚流滿面的靈闕,訝異地開口:「小姐怎麼了?」她又看了看我和元承灝,她是不認識我們的,只是顯得有些吃驚。
「日後,等她睡了,你再睡。」楊將軍的口氣有些生硬,「扶她進去。」
「是,奴婢知道了。」姣兒忙點頭應聲,扶住靈闕,哄道,「小姐,我們進去。」
她急急抓住她的手,又笑:「你猜今兒誰來看我了?」頓了下,她忽而又神秘起來,附於她的耳畔,「皇上,是皇上!」
姣兒有些本能地回頭看了看我們,依舊回笑道:「是,奴婢早說過皇上會來看您的。」她在哄她罷了。
靈闕似乎想起什麼,回身朝房間跑去:「快幫我打扮,穿最好看的衣服!」
楊將軍將帶來的東西一併交給姣兒帶進去,這才回身對著我們。
「皇上要看的都看了,可以回宮了麼?」
他又站了會兒,才攬著我轉身出去。
楊將軍跟了上來,他側臉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看來師父效忠的,不是太皇太后,也不是朕。」
我皺眉看著他,那是誰?難道還是駕崩多年的先帝不成?
楊將軍跟在我們的身側,從容而答:「末將是西周的將軍,效忠的,自然是皇上。」
元承灝嗤笑道:「你對他的人真是上心。」
「皇上,當年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當年太皇太后不想她活著,先帝讓她假死出宮,只是不忍真的對她下手。不管什麼人,相處得久了,總是有感情的。這一次,皇上給小王爺封侯,也是同樣的道理。」他說得很慢,卻是道出了一個實情。
看來元承灝和太皇太后之間微妙的關係,楊成風很是瞭解,並且一語便言中了元承灝的心思。
此時,我們已經出了成王府的大門,外頭掛著的兩隻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著。地上的光影也隨著它們的晃動跟著飄曳起來。他攬著我的削肩,突然站住了腳步。
驚訝地抬眸,他卻是側臉對著楊將軍,嘴角的笑隱去了,連著眸中一貫的那種平靜都感覺不出來,唯有那流動的光,在這夜幕中緩緩波動起來。
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情,我實在說不出來。確切的說,是說不清楚。
伏在他的懷裡,只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越發地快起來。
楊將軍沒有看他,只低聲道:「皇上請稍候,末將去備馬車。」
他抬步往前,一腳已經跨下台階,元承灝卻突然喚了他一聲:「師父。」
他的腳步一滯,我身側的男子接著道:「朕今日,只問你一句話。」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分明感覺到他安放在我肩膀的手微微一動,修長的手指略緊了緊。
楊將軍回了身:「皇上請問。」
他鬆開了攬著我的手,負於身後,這才上前,立於楊將軍面前。
「他還活著麼?」
他看著他,吐字而出。
楊將軍沒有遲疑,只接口而答:「先帝在十六年前就已經駕崩。」
他聞聲而笑:「很好,朕在這裡等你。」
「是,末將會快去快回。」
楊將軍離開了,隔了會兒,瞧見那叫姣兒的丫頭出來關門。她見我們還站在外頭,遲疑了下,好心地問:「二位還要進來麼?」想來是瞧見我們與楊將軍在一起,她說起話來
很客氣。
我本能地看了元承灝一眼,他也不回身,便只好我開口:「謝謝,我們不進了。」
姣兒這才點了頭,將門拉起來。
楊將軍很快回來了,再次將大門鎖了起來。我不免問:「她們就不必出來麼?」
「回娘娘,怕有人進去才鎖的,姣兒要出來,有後門。」楊將軍解釋著。
他說姣兒,卻不說「她們」,想來靈闕瘋了,他是不想她走出王府半步的。更何況,方才元承灝還說,她早就該是個死人了。
上了馬車,他卻改了主意:「朕今夜,去師父府上。」
外頭,傳來楊將軍的聲音:「皇上,這,不合規矩。」
他輕笑了笑:「今夜,師父與朕好好地促膝長談一番。或者,朕回宮,師父得抓緊回來,安排那王府中人的去處。」
抬起眸華瞧著他,他是在警告楊將軍,執意送他回宮,他會告訴太皇太后靈闕還活著的事實……
外頭的楊將軍已經不再開口說話,元承灝淺淺舒了口氣,看著他,似乎有些疲憊不堪。他也不說話,身子靠向後面的墊子閉目養神。
我低了頭,看著手中依舊攥著的面具出了神。
他要給我買的時候,我心裡並不喜歡。甚至走在路上,還想著把它丟掉。可,真的他要搶了去,我卻又死活不願了。不免笑了,真真是矛盾。
楊將軍真的沒有送我們回宮,而是在將軍府前停了下來。
「少爺回來了!」老管家迎了出來,幫他牽住了馬韁繩。
楊將軍點了頭,只道:「吩咐下去,讓人備一間上房,不可怠慢了。」聽得語氣嚴肅,老管家也不多言,只應了聲將馬兒牽過一邊去。
我與元承灝下了馬車,跟著楊將軍入內。
楊將軍已經不再稱呼他「皇上」,而是改口喚了「主上」。雖不言明,可將軍府的下人們還是心知肚明的,故而見著我與元承灝,行事都倍加小心。
親自送我們過房間去,楊將軍才道:「末將去讓人準備一碗醒酒湯。」
才見他轉身,元承灝卻道:「不必了,今日朕還想和師父小酌幾杯。就讓人準備兩套衣服讓朕和昭儀先換了吧。」
「是。」他退出去,拉起了門。
我將面具擱在了桌上,他瞧了一眼,也不說話,只一捋衣袍坐了。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皇上真的不打算回宮麼?」
他笑:「怎麼,妡兒看起來很急?」
「您不該帶臣妾出來。」
「朕喜歡。」
我真是被他氣到了,他一句「喜歡」得讓我擔多大的責任啊?
他忽然回眸看著我,伸手將我拉過去:「坐下。」
我不坐,被他攥過去,也只站著。他破天荒地沒有惱,大手伸過來,略帶冰涼的手背緩緩地滑過我的臉頰,皺眉道:「疼麼?」
突如其來的動作,幾乎讓我停止了心跳!
極短的時間,我彷彿是逃也似地推開了半步,忘了他還緊緊地拉著我,感覺他微微用力,我輕呼了一聲,直接跌進他的懷裡。他悶悶地咳了聲,繼而問:「朕是凶禽猛獸?」
不,不算是。
可,這樣微小而親密的動作,會讓我覺得驚慌。
「說話。」他低頭凝視著我,離得他近了,酒味兒彷彿更加地濃重起來。我本能地皺了眉,半晌,還是搖頭。
他笑著鬆開了我,忙起了身,捂著瘋狂亂跳的心跌坐在他身邊。
他忽然問:「你說,誰會先到將軍府來找朕?」
錯愕地看著他,是了,楊將軍出宮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太皇太后皇上已經不在宮中。那麼他此刻,也不會說。是以,元承灝的這句話問得好生奇怪。
還是,我想錯了楊成風?
吸了口氣道:「楊將軍是皇上的人。」
「他不是。」他緩緩否認。
怎麼不是呢?他說了,他效忠皇上。心中,掠過楊將軍的話,忽而,微微一震。
效忠皇上,只是皇上……
不是元承灝。
他,是這個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