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隊官差過來了,為首之人凶神惡煞地叫著:「幹什麼幹什麼!不知道今兒什麼日子啊?敢在這裡鬧事,來人!全押回去!」
我吃了一驚,瞧見有幾個官兵已經過來了。
元非錦這才反應過來,猛地跳了起來,衝上去道:「作死,連我都敢抓!」
那人怔了怔,突然臉色一白,哆嗦地開口:「原來是小……小王爺啊。呵呵,搞錯了搞錯了,弟兄們這就走,不打擾小王爺您。」他揮著手趕緊撤走了帶來的人。
官差們走了,可我看元非錦的臉比方纔那人還要白啊。
元承灝揉著胸口從地上站起來,我遲疑了下,終是上前問他:「皇上如何?」
元非錦似猛地回神,忙跑過來,慘白著臉開口:「皇上……皇上怎麼是您?臣弟該死!」他認錯倒是快。
他略笑一聲,卻是道:「朕技不如人。」
這句話,不知是謙虛還是另有所指。我單是想起了方才元非錦還得意地叫,說他就那麼點三腳貓的功夫。想笑出來,只要忍著。
果然,元非錦的臉色又沉了些,彎腰將地上的面具撿了起來,遞給他道:「您的面具。」
他接了,然後高聲道:「去付錢。」
「啊?」
元非錦一臉震驚,身後的小販那句「去付錢」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忙顫抖著聲音提醒他:「一個三錢。」
元承灝指指我,霸道地說:「給她也買一個。」
不要吧?其實,我並不怎麼喜歡那面具……
他也不管我要不要,逕直上前拿了那小龍女的面具塞給我,拉著我就走。元非錦急急付了錢跟上來,擔憂地開口:「皇上,方才……方才可有傷到哪裡了?」
他側了臉看他,開口道:「朕和妡兒出來玩,你湊個什麼勁兒?你既是閒工夫那麼多,明兒起,就待在書房再抄個二百遍的經。」
「噗——」我忍不住笑出來了。
元非錦急忙跑至他面前,辯解地開口:「臣弟……臣弟不是以為娘娘背著您私會他人麼?這……這什麼算閒工夫?」
「娘娘?虧你還知道她是娘娘?朕記得你方才喊她什麼來著?」看來他倒是聽得清楚,宮……阿袖。
「這……臣弟一時情急。」
他橫掃了他一眼,又道:「不說朕還忘了,直呼她的閨名,罪加一等,四百遍的經。」
元非錦幾乎跳起來了:「不是吧?阿袖又不是她的閨名!」看來他是要為這四百遍的經抗爭到底了。
「那是什麼?」
「嫵妡!」
元承灝輕笑了起來:「妡兒,他叫得對麼?」他看著我問。
我怔了怔,只得點頭。
嫵妡,他叫得很對。發音也很標準。
「你們……你們……」元非錦漲紅了臉指著我們,半晌,又軟了下去,哀求著他,「皇上,看在臣弟方才幫您買了兩個面具的份兒上,此事就算了,好麼?」
他正了正身:「那六錢朕會還給你。」
「臣弟不要那六錢……」
「既然你這麼大方,朕就說聲『謝謝』了。」
「皇上……」元非錦都快哭了。
我今日,才真正覺出元非錦的可憐來。
其實,不過是撞破了我與元承灝溜出宮來,元承灝也不必如此為難他。他以為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不顧一切衝上來,說到底,不還是為了元承灝麼?
「皇上……」他還是跟在邊上叫著,朝我看了一眼,又咬咬牙道,「臣弟就算撞破了您的好事,您也不必如此罰我呀!」
我被他說得一怔,什麼叫撞破了他的好事?我和元承灝,又沒什麼。再說了,我出宮,也還是被他逼著出來的呢!
沒想到元承灝竟開口道:「既然知道,還不趕緊從朕的眼前消失?」
元非錦才欲開口,忽而聽得芷楹郡主的聲音傳來:「哥!」她叫得很大聲,許是隔得遠,怕他聽不見。如今在外,她不再喚他「王兄」了。
我吃了一驚,見元承灝飛快地重新又戴上了面具。尚未反應過來,他的大手已經伸過來,將我手上的面具戴上來。
芷楹郡主拉著安歧陽過來了,她的黛眉皺了皺,指著我們道:「這兩位是?」
安歧陽的目光也隨之瞧來,我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瞼。
「啊?哦……」元非錦悄悄看了看身側之人,只好答,「我也不知道,正找你們呢,可巧你們就來了。」
芷楹郡主笑著:「誰叫你方才一溜煙兒就不見了?害我和岐陽好找。走,去那邊瞧瞧去。」她說著,上前來扯著他的衣袖,又道,「對了,方纔的煙花瞧見了麼?突然放出來,嚇了我一跳。」
元非錦訕笑了幾下。
安歧陽依舊打量著我們,輕笑道:「怎的今日還有禁衛軍也出來麼?」
我歎息一聲,元承灝身上的衣服太扎眼了。不過,他要是換上太監的衣服一定會更扎眼。想到此,忍不住就要笑出來。他握著我的手狠狠地收緊,笑不出來,只得吃痛
地皺起眉頭。
元芷楹也笑道:「管這個作甚?我們去那邊。」
元非錦卻拒絕道:「哎,你們兩個去,我就不湊熱鬧了。我自個兒到處玩玩,去吧,快去。」他推著郡主走,一面樂呵呵地笑,「安歧陽愣著幹什麼?」
芷楹郡主也不強求他,只拉著安歧陽離開,又囑咐著:「那你自己小心點兒。岐陽,我們走。」
他們走了,元承灝也拉著我反向走去。
元非錦才鬆了口氣,又急急跟上來。
「小王爺跟著作何?」莫非那四百遍的經他還不死心麼?
元承灝瞧了他一眼,道:「他們兩個你不湊熱鬧,朕和妡兒一起,要你湊什麼熱鬧!」
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顯得有些憋屈,半晌,才吐出幾個字:「皇上,外頭……危險。」他大概覺得憑元承灝的功夫,不足以對付會對他不利之人。
元承灝卻是笑:「不過你的功夫倒真是長進了。」
突然被誇獎了一句,元非錦倒突然侷促了起來。他卻又道:「朕整日在宮中,什麼都荒廢了。是該練練拳腳了。」
他只要不出宮,要那麼好的功夫作何?
三人行了一段路,喧鬧的聲音漸漸地在背後隱去了。再往前,已經冷清下來了。
「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他有些不耐煩了。
「臣弟看著皇上回宮。」
「朕沒打算回去。」
我愕然地抬眸,沒打算回去?元承灝,他究竟想做什麼?、
忍不住,終是開了口:「皇上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明兒還上早朝呢!」到時候東窗事發,他是皇上,沒人敢真正治他的罪,可我卻不一樣,屆時,我勢必會很慘。
他的目光冷冷地瞧了我一眼,卻是笑道:「朕回不回,又有什麼要緊的?那麼多事,也由不得朕做主。」
怔住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為何與太皇太后吵架了。
元非錦的臉色也不好,他似乎是想說什麼的,我看他動了好幾次唇依舊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回神的時候,見元承灝已經抬步往前而去。元非錦忙追著上去,我怔了下,見元非錦又回眸叫我:「愣著幹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何突然發愣了。
明明不想再跟著他胡鬧下去,可,那一句我要先回宮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我若真的說了,元非錦怕是又得罵我沒有良心。
呵,無謂一笑,終於還是抬步跟上前。
三人前後走著,誰都不再說話,只餘下踏著青石板的聲音。遠離了喧鬧的集市,這裡已經逐漸安靜下來了,沒有燈,卻因為今日的滿月,西周的一切都清晰可見。
影子映照在牆上,緩緩向前滑去。
風開始大起來了,細細地豎起耳朵,還能聽得見隱蔽的「呼呼」聲。有些本能地拉近了衣衫,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慌張了起來。我不知道他要走去哪裡,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會停下來。
抬手,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發現周圍的空氣一下子清晰了好多。我從來不知,原來不戴面具的感覺竟這樣好。
突然,又想起元承灝。
長這麼大,他什麼時候是不必戴著面具生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出了宮還需得將自己的容顏遮蓋起來是件多麼悲哀的事情。
握著面具的手微微收緊,我其實很想狠狠地將它丟棄。
正想著,前面之人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猛地收住了步子,謹防一個不慎就撞了上去。
元非錦看著他轉過來,低聲道:「非錦,你回去。」
「皇上……」
他還想說什麼,元承灝的目光掃過他的臉,我分明瞧見元非錦吃了一驚。那平靜如斯的眸華之中,卻好似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他不敢再說話。
元承灝卻朝我走來,用力拉過我的身子將我拖著走。
錯愕地回眸看了元非錦一眼,他咬著牙,竟真的沒有再跟上來。
緊張著,想問點什麼,他卻忽然開口:「為何不戴面具了?」
本能地看了手中的面具一眼,答著:「不喜歡。」
「朕也不喜歡。」他說著,一手扯下了臉上的面具,丟擲在地上,走上前,一腳踏了上去。只聽得「嘎——」的一聲,那張面具瞬間碎成了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