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爭寵,卻有個想處處討好宮中主子的哥哥。輕搖了搖頭,在這宮裡,究竟能有幾人可以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呢?
也許,沒有。
連著皇上都身不由己啊。
想著,越發覺得悲哀起來。
及至傍晚的時候,宮中盛傳著皇上親手打了姝玉帝姬的事情來。還有傳言說,姚修容將因此而失寵,各宮的主子們都很是開心。我坐在房中,聽得院中宮人們嘰嘰喳喳說的話,嘴角不免一揚。
雲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開口道:「奴婢出去叫他們都閉嘴。」
我攔住了她,其實,從宮人們的話中,我亦是可以知道各宮對待姚修容以及帝姬的態度。嫉妒中,夾雜著不屑。
她們,都是出身高貴之人,是不屑於看到兩個原本都該是「奴婢」的人做主子的,尤其,還能得到皇上的寵愛。若是能看著姚修容失寵,她們必然是高興的。
只是,這個傳言,在翌日那道冊封姚修容為姚妃的聖旨下來之時便不攻自破了。
聽聞,這一日的儲鈺宮門庭若市,各宮道喜之人幾乎生生踏破了儲鈺宮的那道門檻。
一整日,我都只在房內讓雲眉教我識字。外頭的宮女和太監似乎比我還著急,我知道,姚妃的這個喜我自然是要去道的。我不過是不喜歡和她們擠在一起。
反正,橫豎不過是去說幾句賀喜的話罷了。
晚上,用了晚膳,才與雲眉一道出去。
夜裡的皇宮,到處點著明亮的燈。今日,起了一層薄薄的霧,空氣裡還帶著濕意。
我與雲眉行至長廊的拐角處,聽得那頭傳來說話聲:「姚妃可真狠,為了進位連孩子都不放過。」
「可不是,皇上必然是愧疚於帝姬的傷,是以才給她進位的。」
我略吃了一驚,此刻卻沒有能躲的地方,那二人已經轉過拐角來,竟是賢妃與棠婕妤。她二人瞧見我,微微一怔。
我忙行了禮。
怕是如此認為的,還不止她們兩個。只我知道,元承灝給姚妃進位的想法,在帝姬受傷之前。
「這不是妡妹妹?怎麼,過儲鈺宮給姚妃道喜麼?」賢妃走了來,一如既往笑得溫柔。
我點了頭,小聲開口:「是,嬪妾正要過去,娘娘也是打儲鈺宮過來麼?」
賢妃笑著:「可不是,今兒算是將儲鈺宮的門檻兒都踏破了呢。想當年,姚妃進位修容的時候,都不曾這般的。」她的話語柔柔的,彷彿方才與棠婕妤議論姚妃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應著聲,那是自然的。當年,即便姚妃因為收養了姝玉帝姬而進位,亦是沒有人將她放在眼裡的。只因,帝姬非但不是她親生的孩子,還是個女的。
宮裡頭,母憑子貴,最好的,自然是皇子。
而現在,三年過去,後宮竟然可笑得依舊只一位帝姬。如今姚妃進位,誰會不去呢?
側身退至一旁,我開口:「嬪妾不打擾娘娘,先過儲鈺宮去了。」
聽得棠婕妤冷冷地哼了聲,賢妃笑著:「妡妹妹也不必急,皇后在儲鈺宮呢。不然,本宮與棠婕妤也不會這麼快就回了。」
我怔了怔,賢妃如此說,便是光明正大告訴我她與皇后不合了。我略垂下了眼瞼,她與皇后兩邊,我是誰都不該站的。
不過此刻,她既這般說,我也沒有更好的托詞可以盡快地走掉。
那陣悅耳的金鈴聲已經繞至我的身側,女子的聲音已經傳來:「這裡也沒外人,姐姐我還是那句話。妹妹可要抓住皇上給的大好機會,姚妃……可也不是個善類。萬一哪天,妹妹懷上了龍裔,那可就……呵呵。」那方輕盈的帕子被置於唇邊,棠婕妤輕笑起來。
我心裡清楚著,她們二人,是想拉攏我。為的,自然是想打壓姚妃。
我忽然想起方才賢妃的話,皇后在儲鈺宮,她是否在告訴我,姚妃已經是皇后的人了呢?
呵,昨日帝姬還悄悄地告訴我,姚妃為了她還被皇后狠狠地罰跪過的。這宮裡頭的事情,還真的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是這個道理麼?
吸了口氣,我笑道:「謝謝姐姐提醒,只是皇上的心思,不是我能妄自揣摩的。」
等元承灝不再去我的水煙閣,我還有什麼課讓她們利用的?我倒不如,趁早擺正自己的位子。其實,後宮女子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元承灝心裡清楚著。
棠婕妤很是不悅,低嗤一聲道:「妹妹這樣可不聰明。」
我不語,我不知道什麼才是聰明。
我連姐姐入宮的事情都阻止不了,我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賢妃倒是沒有說什麼,只略笑一聲,跨了一步道:「棠妹妹不是說你那裡有幅畫要給本宮瞧瞧的麼?本宮此刻倒是有空。」
棠婕妤似乎才想起來,點頭道:「正是呢,娘娘若是不說,嬪妾這腦子竟都忘了。真真該死。」她說著,上前扶了她的手離去。
我忙朝她們福了身子。
她們走了,雲眉才上前來,小聲問:「二小姐,我們要過儲鈺宮去麼?」
「去。」為
何不去。
雲眉不再多言,只小心地扶了我的手。
二人往前行了一段路,遠遠地瞧見前面一行人往這裡來,這樣的排場,只能是皇后了。沒有遲疑,只與雲眉進了一旁的小道,繞著過儲鈺宮去。她們葉家姐妹之間的事,不該是我去摻和的。
我只帶了雲眉,亦沒有提著燈籠,小道上的燈光昏暗,如今已是九月初,無月光,只能依稀看得清腳下用石子鋪成的蜿蜒的小路。
我只想著從小道上繞著再過儲鈺宮去,卻不想,這小道居然越繞越遠。
硬著頭皮再走了一段,終是覺出不對勁來。看一眼雲眉,見她皺著眉心,很是無奈地看著我。
我歎息一聲,欲轉身,隔著高過人的花叢,我聽見元非錦的聲音傳來:「皇上素日裡可都是不喝酒的。」
我吃了一驚,本能地側身透過右側的花叢瞧過去。那邊,隱隱約約透出了淺淺的燈光來,其間,還瞧見了模糊的人影。
接著,元非錦的聲音再次傳來:「臣弟以為皇上今日進了姚妃的位,會過儲鈺宮去。」
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瞇著眼睛從那錯綜複雜的縫隙裡望出去。
他坐著,我只看得見他的側臉。元非錦卻站在他的身邊,還有常公公,也站著。
他不答話,自顧喝了杯酒,淡聲開口:「常渠說你昨日還入宮來找朕的,就為了說這些?」
「自然不是。」元非錦的聲音有些不快,他上前,端了桌上的酒杯,也喝了一口,突然彎下腰咳嗽起來。
「哎喲,小王爺。」常公公忙上前幫他拍著背。
元承灝並不抬眸,只笑道:「不會喝就別喝。」
「咳咳,那是皇上從來不讓臣弟喝酒。」他說著,竟然伸手按住了石桌上的酒壺。
「你還小。」對著元非錦,他的語氣聽起來真舒服,十足一個兄長對著弟弟的語氣。
元非錦一把將酒壺提了起來,咬著牙:「臣弟不小了,都能讓皇上封侯了!」
這句話,十足的氣話,連我都聽出來了。
若是換了別人,封侯,那是多開心的事啊。可是元非錦,如昨日我感覺到的一樣,他為此事入宮面聖,卻不是為了謝恩。
常公公眼看著他直接拎了酒壺往嘴裡灌,嚇得忙撲過去搶他手中的酒壺。他卻一個閃身讓開,厲聲道:「公公也敢攔著我麼?」
我吃了一驚,我以為,他在元承灝的面前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常公公嚇得不輕,忙跪下,又看了看元承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元承灝似乎沒有生氣,只略抬了眸子,瞧著他:「你這是在給朕臉色看麼?」
「臣弟不敢!」他說得咬牙切齒,一仰頭,將酒壺中的酒直直灌入喉去。咳嗽著,他卻笑道,「臣弟大了,皇上能做的事,臣弟也能做,咳咳——」他一手撐著桌沿,咳著,還笑。
「小王爺……」常公公又轉向坐著的那人,「皇上,這……」
他抿著薄唇,略微皺了眉:「怎麼,你對朕的決定很不滿意?」
元非錦將酒壺中的酒一併飲盡,狠狠將酒壺甩在桌面上,突然跪下道:「臣弟怎麼敢?」
他說著怎麼敢,可我聽著,他哪裡像是不敢的樣子?怨不得芷楹郡主知道他入宮來,便要急急尾隨著進來,她怕他得罪皇上。只是,她攔得住一次,卻攔不住第二次。
「此事,朕自有主張。」元承灝起了身,常公公忙跟著起來扶住他的身子。
「臣弟此刻不想走。」
「由不得你。」
「皇上!」他伸手拉住了男子的衣袍,常公公側開半身,我才看清楚,他今夜,並沒有著龍袍。只一襲納白的絲質長衫,襯托得他的身姿愈發地頎長。
他的腳步一滯,沒有回頭,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今日決定讓你回去,你就該高高興興地走。你以為當年她命景王送你入宮來,真的只是來享榮華富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