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朝陽區南三環的京城古玩城,北京的古玩城是全世界最大的室內古玩城,地方太大了。雖然周子馳告訴我了店舖的名字,但是進來後我還是眼花繚亂找不到方向,最後不得不又給周子馳打了電話,確定了地址後才上樓。
這個時間段非常好,逛北京古玩城的最佳時段是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為什麼這個時間呢,因為這個時間正是下午休閒喝茶的時間,一些店舖都有茶室,客人來後可以一邊品茶一邊鑒寶,氣氛好了談的也舒心,價格自然就談的十分爽快。我來的這個時間是三點,正好是最好的品貨時間。
進了那間店舖,外間值更的一個夥計看見了我,馬上迎了上來。「這位女士,是來賞寶呢還是有貨?」
我說道:「我是來找周先生的。」
他態度也立即恭敬了起來,「哦,那請,周先生在裡面,正和我們老闆在談事。」
我在裝飾公司的工作已經結束。我已經正式向公司提出辭職,說辭職,公司的負責人倒是有點遺憾,說了些客氣的挽留話,我也說了很多感謝他們的話,畢竟這段時間虧了這間公司給我生路,我是很感激人家的。還有一件事。我得和周子馳說一聲,怎麼說我來這公司都是他在中間牽的線。我離職了也得和他說一聲,但打電話給周子馳時,他說他正準備到古玩城來轉轉,請我也過來玩,我便直接過來了。
夥計把我引到了店舖裡間,這店舖裡間有一個小小的內間,地方雖然不大,但是裝修倒是很精緻有情調,老闆正拿著一個彩色的畫冊給周子馳介紹,兩人斜靠在榻榻米上,聽老闆和周子馳說:「……這只呢,是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這種款的瓶子一般傳到現在的都沒蓋子了,咱家這只有蓋兒,所以價格上那是貴了點,但咱東西好啊!這只碗。」老闆給周子馳鄭重的介紹:「這個更不簡單的,這是明憲宗時期皇宮裡的青花瓷碗,那明憲宗咱都知道,他有一個妃子叫萬貴妃,年齡比皇帝大十七歲,那萬貴妃得寵的時候,不許明憲宗的妃子們有子嗣,所以明憲宗快到三十了也沒個兒子,所以明憲宗就讓人畫了不少的青花瓷碗,這碗上啊,都是一些小兒嬉戲的畫面,俗稱嬰戲碗。這流傳到現在,可都是價值不菲。」
周子馳看見我,向我笑笑,「來了,過來坐。」待我坐下後,他又和老闆調侃:「這瞧你說的,擱你這兒的就沒假貨了!
老闆立即正色:「周先生,您這話說得可介外了,您是明白人,我就算是有高仿那也不敢蒙您的貴眼呢,我給您推薦的,可都是實實在在的貨,要是我給您推薦的是假貨的話,我出這古玩城的門兒,您可以立馬找一幫子人過來把我打個死貼!」
周子馳哈哈大笑,和我說道:「聽見沒,生意人的嘴裡,跑個火車飛機都不在話下,擱他們嘴裡,祖宗八代都不是親戚。」
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見氣氛還是非常好的,周子馳和那老闆談古董談的興致勃勃,我什麼也不明白,於是就在一邊翻畫冊看,終於等他們是談完了,好像周子馳挑中了一樣青花瓷器,老闆非常高興,親手給周子馳用了大紅漆的盒子裝好,畢敬畢恭,千恩萬謝。
走出那間店舖我問他:「為什麼會想起來看古玩?」
他說道:「送禮啊!」
「送禮?」我想不通他這樣身份的人,還會有什麼樣的人讓他送禮,聽他一邊走一邊悠閒的說道:「你道是娛樂場所是銷金窟,賭場是洗銀子的地方?其實這裡,也是名副其實的洗錢流通之處。」看不明白,他又輕描淡寫的和我解釋:「舉個例子,我在這裡買一樣東西,送給某某人,那人收了,之後又交給某某地兒把它再賣出去,這一裡一外,對方是沒費什麼本錢就得了利,老闆呢,又可以低價沽了進來,這就是洗*,你明白了不?」
我多少明白了一點,向他笑了笑。
周子馳又帶我上了五層的展廳,這裡才是全古玩城的焦點之處,這個展廳名叫海外回流物回流廳,在這個展廳裡集中展示了一大批珍貴的海外回流物,有元代的青花,康雍乾時代的官窖還有一些佛像等珍貴的物,我從來都沒見過這些寶貝,登時驚羨的不得了,和他說:「這裡的東西,有的我在故宮博物院都沒看到啊!」
周子馳不以為然:「故博現在還有什麼?能讓大家看到的已經不是寶貝了,那些真正的寶貝要麼庚子年時被搶到國外去了,要麼呢就乘船去了台北博物館,現在的故博還有什麼,還不如來這裡瞧瞧,有時候還能看到幾件可以稱為寶貝的東西,對了,你今天打電話給我幹嘛?」
他現在才想起問我打電話找他什麼事,我略微猶豫了一下,他又拍下我的肩,「走吧,不喜歡和人站在外面說話,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邊吃邊談。」
服務生上了茶便退了出來,等菜的中間,他給我倒茶,問我:「你最近好像瘦了點?下巴額都出來了,是工作壓力大嗎?」
「周先生,我辭職了。」
周子馳哦了一聲,倒是有點意外,「這麼快就要回去?」
「不是。」我的手伸到桌子下,輕輕捏著衣服的下擺,「我暫時不打算離開北京,只是,只是我換了份工作。」
「換工作?」他有點意外的看我:「你換什麼工作?得了,這就是你不地道了,我這工程還沒完全結束呢,我是打算年前開業,你也說過的,等我工程完全結束了再走人,現在我工程沒結束你就走,什麼樣的工作那麼有誘惑力?」
我知道什麼事也瞞不住他,於是實話實說,「其實周先生,我是到一間公司去,那公司的老闆是段玉珉。」
桌子上有乾果,周子馳正拿一粒葵花子嗑,一聽我的話他停了下來:「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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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低聲:「是段玉珉開的公司,我去了。」
「段玉珉?」他聽明白了,重複:「你說段玉珉開的公司?」
「是。」
「為什麼?」他看著我,「為什麼呀?」
我也覺得十分的難啟?,手指交疊摳來摳去,最後我尷尬的說道:「不為什麼,什麼也不為,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他拿茶杯喝茶,端著杯子像是在那想什麼事,想了一會兒他輕嗤了一聲,問:「什麼公司?」貞叨見技。
我告訴了他。
周子馳聽了又是哼了一聲,說道:「段玉珉幾時對這個行業感興趣了?他做地產,做度假村,還說要投高速公路,以他的性格他是不屑這類電子互聯網行業的,他現在竟然改行這個?他有夠厲害!」
我低聲說道:「食君祿,忠君事,既然我決定過去工作,我就會好好做我的本職工作,做到問心無愧。」
他頓了下,突然又問我:「什麼條件?段家給你開了什麼條件?」
我抬頭,心裡又有些發慌,「沒什麼條件,是我自願的。」
一道菜端了進來,是烤魚,在一個長方小鼎裡,下面還有酒精塊在燃燒,魚鍋撲撲的冒著泡,那魚好似還新鮮的張著個嘴,店家也真的很妙,索性就在魚的嘴裡塞了個大棗。
我說道:「周先生,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沒任何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周子馳不說話了,他點煙吸,隔了好一會兒,我聽見他說道:「你不用和我說誰也沒逼你這樣的話,你要是真的不想做這個事,你就推了,我保證沒任何人能再難為的了你,段家給你開了什麼條件,你明的告訴我,……他能給你開出的條件,我也能開的出來,……」
我心頭忽的一熱,好似數九寒天站在冰天雪地裡,凍的渾身都僵了這時候來了個人給我披了件大衣一樣,心裡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但是馬上間我想起了那天那個電話,還有那個女人毫不客氣的話語,眼眶裡有眼淚,我又生生嚥了回去。
「您放心吧。」我向他笑笑:「我也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麼做,我會照顧好自己。」-#~妙筆閣?++
「照顧自己?」周子馳一下笑,「讓一隻狼和一隻羊生活在一起?讓狼照顧羊?」
他有些嘲弄的搖頭,冷冷說道:「有這麼個寓言故事,一隻狼到羊圈裡叼走了一隻羊,跑的時候撞翻了羊圈,當羊圈的棚底塌下來時,羊以為,是狼救了它,狼把羊養著,不讓其他狼來殺害這隻羊,羊又以為,這隻狼在保護它,到最後,狼把羊養肥了,要吃羊時,羊又以為,狼只是和它玩,想磨牙了,於是羊就勇敢的把脖子伸了上去,心甘情願的讓狼把它咬死了,這就是羊的理論,羊到死都以為,狼至始至終都是無心的,是在保護它。你現在說,你會好好照顧自己?」忽然他臉色沉了下來,我聽他冷冷喝道:「他段玉珉算什麼東西啊!」
我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看他發脾氣,我這時候真的是六神無主了。
我最後說道:「人各有志,周先生,謝謝您,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我喜歡您,我也感激您,但是我的私生活我會處理,您在我心裡的位置不變,請讓我一直保持對您的這份尊重,一輩子!——」
我沒有吃飯,跑出了那間餐廳,我在街上走了很久,慢慢的天黑了,城市的天黑也和天亮差不多,同樣的天色,可是讓人的心裡卻有不同的難過,早晨時是起點,天黑時卻是落幕,我現在就茫然了,什麼時間是起點,什麼時間又是落幕。
我隱約感覺到,周子馳是有點喜歡我的,他喜歡我什麼呢?是喜歡我的模樣還是性格?但無論如何,我知道我們之間差距太大,如果我要對他一直保持這份朋友的尊敬的話,那就避他遠一些,距離才能讓他更加欣賞我,也只有距離,才能延深這份情感。我的人生已經有一個扭曲不堪的開始了,那就讓我現在和一隻狼沉淪吧,我情願掉到狼窩裡墮落,也不要去接近一個本來讓我很尊敬的人,把那份感情變了味。
站在天橋上,我又一次掉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