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輕聲說道:「蘇小姐,你可以不接這個錢,人各有志。我不會強迫你,我也不是用錢來脅迫你什麼,這個錢,只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接與不接,我都會打到你父親住院的戶頭上,保證你父親的手術能順順利利的進行,如果你堅決不同意,今天的事就當我們從來沒提過。」
我有一件事非常的不明白,我問段夫人:「為什麼你一定要選我?」
段夫人端著咖啡喝,白色的咖啡杯在她手裡擎著。咖啡似乎已經有點涼了,所以她只是端了起來,最後終究又放了下去。
她忽然臉色變的鬆弛了下來,剛才和我說話。她一直是端正著一個態度,但現在忽然間好似放鬆了下來,人也十分的疲憊。貞協肝巴。
「我也只是一個母親。」楊素輕聲說道:「就算沒有段夫人的頭銜,我也是一個母親,天下沒有任何一個母親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走上正軌。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和我的兒子卻已經偏離了母子的軌道,我想做一個好母親,但我卻一直是失敗的。」她的眼神飄移過我的臉,看向我後面牆上的一幅畫,聽她感慨的說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的兒子也沒有在我的教育下變成一個品德優秀的好男人。……」
段夫人苦澀地說道:「可我仍然是個自私的母親,縱然自己的孩子做了再多的壞事。我還是相信他天性未泯,他仍然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這些年我用嘗試各種方式和他溝通,他喜歡的我都盡量滿足他,我甚至也給他介紹了不少的女朋友,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改變,現在,我看到他竟然破天荒的有所改變了,他收斂了很多,他甚至為你的事動了很多腦筋,他開始關注你,這讓我十分的意外,對於一個已經焦頭爛額的母親來說,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我都願意把這個希望押在可能有點不切實際的事情上,我覺得你能改變我的兒子,所以我願意來嘗試一下。」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是,段家不缺錢,但是段家對段玉珉這個唯一的繼承人卻是一籌莫展,段玉珉花天酒地在圈子裡玩的劣跡斑斑,段夫人雖然是一位貴婦,可是對著獨生兒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看段玉珉有點浪子回頭的跡象,這位高貴的夫人竟然病急亂投醫似的把希望押在我身上了?
我不得不反問她:「段夫人,你的慈母之心我非常的敬佩,可你為什麼沒考慮我的感受?讓一個受害者天天和害她的兇手在一起?你考慮過這個受害者的心情嗎?」
段夫人無奈的說道:「他喜歡你,看來,他是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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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醫院,媽媽正在燒熱水,準備一會兒給爸爸擦擦身子再洗洗頭髮,明天爸爸要做手術,必須要把頭髮全部剃光,她用一塊熱毛巾給爸爸在擦臉,擦著臉還絮絮叨叨的和爸爸說著話,我過去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髮,這一撩發現她頭髮裡面夾雜了不少的白髮。
我問她:「媽媽,我出生時您對我有什麼要求?希望我以後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媽媽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希望你成什麼樣的人?」她淡淡笑了下,「其實天下所有的母親心思都是一樣的,孩子出生後,做媽媽的第一個想法不是要他以後成為一個多麼有錢,多麼有名氣的人,媽媽第一個想法都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那所謂的大富大貴都是後話,最重要的,一定要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我低聲說道:「這些年來讓您為我費心了。」
媽媽欣慰地說道:「你這孩子,母女倆哪有這麼多介外的話?你只要健康,以後幸福,這就是媽媽最大的心願。」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點點頭。
媽媽又有些悵然:「明天你爸爸手術,咱們交的住院費只怕很快也就吃光了,我交代了你姨媽那邊,叫她幫我聯繫中介,實在不行,就把咱們家的房子賣了,只要能把你爸爸救回來,我什麼苦也都願意吃。」
「不必。」我立即打斷她的話:「您放心吧,手術費不用您操心,我有安排。」
我媽媽最終還是知道了段玉珉的事,她直截了當地問我:「是那個姓段的找的關係,找的方主任給你爸爸做手術的吧?」
我沒吭聲。
這事瞞不住,我姑父第二天終於說漏了嘴,回來他唾沫四濺的和我媽講,段四公子是如何神一般的出場,一開場便像武俠小說裡的人物一樣,震住了全場,而段四公子的酒量那更是令人欽佩的厲害,末了他還有些悻悻地說我媽:「大嫂可是有福氣,生了個閨女長得漂亮,連京城這麼出名的人物都肯親自來討好,韶韶,你既然認識這麼光彩的人,風光了可不能忘了自家人,你妹妹明年就考大學了,請段少爺幫著在北京聯繫個好學校唄?」
我姑姑也急的不行,她現在待我們一家的態度也都不和從前一樣了,聽了丈夫的話她也是連連點頭:「可不是,韶韶,可是你的親表妹啊,你和都是獨生女,這以後就是你的親妹妹,你們親姐妹之間哪能不互相幫助啊?」
我本來性子就挺倔,聽了他們的話再也忍不住,一句話脫口而出:「土豆再大也沒法當成南瓜,姑姑,我妹妹是什麼成績您心裡也清楚,就她的成績那根本上不了北京的一本,既然考不了北京的學校那何必非要往這一頭擠?在其他城市找間學校不也一樣能學到知識?」
姑姑和姑父頓時都呆住了,半天姑姑才氣的指著我罵:「你居然這樣說,你簡直就是忘本啊!你現在認識了有錢少爺眼裡就不認得自己的窮親戚了?這你小時候我沒少疼過你吧?現在你竟然翻臉不認人?你……」
媽媽和我在走廊上商議,她問我:「姓段的一家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我不說話。
媽媽無奈的歎息:「你都已經被他糟蹋成這樣了,咱們都承認鬥不過他,咱也不去和他們鬥了,這現在他們怎麼又這樣啊?」
我倒是冷靜了下來,「我就算答應段夫人那也不是原諒了段玉珉,那種人,媽你信狼有一天會吃素嗎?像段玉珉這樣的人,他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他可能一時良心發現但他骨子裡卻是狼的本性,他不會改的。而段夫人,我在她眼裡那也不過就是一個棋子,她就是把我當一件小玩意兒買過去哄他兒子開心而已……」
我媽媽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疲憊的說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其實那人也是一個媽,也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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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的手術終於進行了,媽媽哭的癱倒在手術室外,我把她扶在椅子上坐著,眼睛看著那手術室的燈。
到現在我已經非常平靜了,一連串的事情紛沓而至,只在短短的時間就讓我迅速的成熟了起來,我又想起周子馳的話,「人生很多事,不是每件事都能讓自己如願以償,也不是每件事都能讓自己隨心所欲……」
我當然明白,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也許不會那麼衝動的朝著段玉珉潑一杯酒,如果不潑那一杯酒,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但是時間不可能重來,一切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段夫人告訴我,段玉珉在一年多前確實出了車禍,他也的確不記得和我發生的事了,後來他傷好回京,沒想到剛下車就碰上了一個揚言要殺他的女人,而且這女人手裡還帶著硫酸一副要把他挫骨揚灰的架勢,平素高傲的他當然十分氣恨,他的下屬也沒敢告訴他詳情,只說我是一個沒有在他這裡撈到好處的女人,一氣之下他就交代下面的人,讓我長點記性,以後再別接近他,哪知道他這番話卻讓下面的人會錯了意,我被抓了起來,而我又那麼暴躁不肯服軟,最後,我就被關到了管教所。
我現在也懶的再去細究那時候發生的事了,過往的一切對我都是一場噩夢,我情願那一頁永遠翻過去。
感謝老天,我爸爸的手術終於順順利利結束了,方主任雖然疲憊,但是臉上表情還很輕鬆,他告訴我們,從目前來看手術是成功的,如果沒有意外,度過了危險期後,我爸爸就能慢慢康復了。
但是我爸爸卻一直沒醒過來,現在他在無菌病房裡觀察,我和媽媽還有姑姑他們只能坐在玻璃室外看著他,每一天院方會給我們傳來最新的住院清單,長長的單子冰冷的打印紙,一項一項列著種目繁多的收費條目,各種項目和檢查,還有藥費,儀器使用費,就像一隻張著大嘴的鯊魚不停的在吞噬著食物,我能想像的到帳戶上錢在迅速的縮水,到這時候我再也沒法高傲的起來了。
我終於打電話給段夫人:「我同意了,你需要我怎麼做?」
段夫人似乎也知道我再怎麼折騰也折騰不過去,聽了我的電話一點不意外,語氣仍然很和藹,聽她問我:「蘇小姐,你爸爸現在甦醒了沒有?」
「還沒有。」我說道:「雖然手術是成功了,不過也不排除術後恢復不好,再醒不過來的可能。」雖然這話我不願意提,但我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我又說道:「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我父親。」
「當然。」段夫人非常理解的說道:「你是個孝順孩子,我也不會讓你失去父親。」
我打定了主意,如果我爸爸真的醒不過來,被判定腦死亡的話,我也不會讓他就這樣走,哪怕他沒有意識,只有一點呼吸的躺在那裡,我也要看著他。
段夫人說道:「放心吧,不管後續治療還有多少費用,你都不用再操心,我會去安排。」
「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朝著自己冷笑。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挺賤的,以前擎著那麼多的義氣,狂言狂語,到現在是什麼?不過就是一個挺賤的俗人。
段夫人說道:「來看看我兒子吧,他病了,上次和你們喝酒,六杯白酒下去,他喝的胃出了血……」
我這次倒是怔住了。
段夫人說道:「他前段時間車禍傷了脾部,醫生給他做了脾摘除,還沒有完全恢復好,醫生嚴令他不許喝酒,可是他還沒有恢復就又和你們喝酒,」楊素這時候真有些氣惱了:「竟然喝了六杯白酒!這平時都沒見他喝這麼猛,他要再這麼折騰,我起碼給他拖的老上三十年……」
我頓了下,問她:「你需要我怎麼做?」
段夫人似乎對我的態度格外滿意,我原來朝著她可是冷言冷語,現在改溫順了?
當然是的,聰明的夥計不應該和老闆爭。
段夫人說道:「一會兒讓司機去接你,段玉珉不知道我會接你過去看他,怎麼做,蘇小姐你是明白人,你應該知道。……」
我是明白人?
是,我現在明白的厲害呢。
司機來接我,等我下到醫院門口時,戴著白手套的司機已經把車門打開了站在車邊很恭敬的等我了,等我上了車,車子便穩穩的朝著湯山別墅開了過去。
深秋了。
我問司機:「師傅,你們段先生有什麼喜好?」
司機非常謹慎:「這個我不清楚,我只是個司機,每個月領工資。」.!
我理解的恩了一聲,我知道,從司機口裡我什麼也問不出來,羊給狼打工,但只要狼支付了工資,羊就得
得認認真真的說,狼是一隻好狼,一隻君子狼。
我該怎麼做呢?
段玉珉看見會是什麼樣的表現?
我又該如何應對他?
要不然?
我冷笑。
我陪他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