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終於算是稍微穩定了下來。父母打電話給我勸我回老家,我也有了合適的理由推脫。
周子馳這間會所二層是宴會廳,要裝修的有些仿古懷舊。牆壁,迴廊,有很多壁畫,他的要求是全部做手工繪製,他甚至從故宮美院請來了資深的畫師過來,據說畫師每天的薪水最低也是兩千元。而幸運的是,有一位畫師點了我做為他的助手給他調色,我知道這可能是周子馳在中間的介紹,能有這樣的機會接觸大師,我非常高興。
畫師五十多歲,頭髮花白挽成一個小髻。他每天坐在凳子上認真的往牆面上彩繪,我就在一邊用心的看,給他調顏色,那段時間這位畫師教了我很多東西。我受益非淺,閒餘時我也鋪開畫紙畫一些碎碎的畫,我還兼著每天給畫師煮咖啡。每天下午四點,那位畫師休息時,我把咖啡端給他,「乾杯。」他向我笑笑。舉杯。
「乾杯。」我也向他笑笑。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今天的日子還要過,人沒法預知以後,但一定要把握住現在。
好好生活。貞農台血。
自那天見過段玉珉一次後,我再沒有遇見過他,我想問周子馳認不認識段玉珉。和段玉珉又是什麼關係,但是那番話我不敢問。一來是我沒有機會開口,二來,我也沒多少機會遇到周子馳,我明白我的這份工作機會對他不過是硃筆一點的小小施惠,事後他也不以為然,他平常的事情太多,自然也不會和我發生什麼交集。
時間過去了差不多三個月,我沒有再看見段玉珉出現在會所。
有時候午夜夢迴,我也被噩夢驚醒,想起一年多前那個不堪回首的日子,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人生會有這樣的飛來橫禍,但是夢醒後,流過淚我又勸自己,忘記吧,既然你沒法去抗爭,那就認命的接受現實吧。
有一天畫師有事沒能過來,我在房間裡畫圖紙,畫到下午有些累,我就找了把椅子半躺在裡面,把衣服蓋在身上,午後的陽光慵懶的照了進來,我倦倦的瞇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噹的一聲,我給那聲音嚇了一跳,驚醒一看,原來是我披在身上衣服裡的手機滑到了地板上,我低頭去撿,再抬頭時,視線看見了一雙男人的皮鞋。
原來是周子馳過來了,我趕忙起來,「周先生。」
他點點頭,在房間裡踱步看牆上的壁畫,我覺得十分尷尬,這還算是上班時間呢,我竟然在這時間睡著了。
周子馳倒是沒說什麼,他看牆上的畫,讚:「不錯,好手工,這錢花的物有所值,不錯,不錯。咦,什麼味道,這麼香?」
我想起來:「是咖啡,我煮了點咖啡。」
他搖頭:「不對,我說的不是咖啡香,」他仔細聞了一下,「你身上什麼味道?」
我抬起袖子聞了一下,味道?我身上只有顏料和打印圖紙的油墨味兒啊,哪有什麼味道,想了一下,我說道:「您是不是說這個?」我從口袋裡拿出兩朵用白線纏在一起的梔子花,「是這個吧?」
他恍然大悟,「我說嘛,這麼香,原來是這種花香,這花叫什麼來這?」
「梔子花。」
他點頭:「確實挺香,比玫瑰還香,很貴嗎?」
我笑道:「不貴,兩塊錢一朵,五塊錢三朵,看著便宜就買了幾朵。」
他哦了一聲。半晌,他向我笑笑,讚:「好香,好景,好人。」
我覺得這位周先生挺有意思,他談吐風趣,為人和氣,要說年齡,他年齡肯定是比我大不少,從其他人偶爾的閒言碎語中我得知,這位周先生的家族很有勢力,目前他家族裡的其他成員從政從商的都有,他未婚,是鑽石王老五,他好像也有很多女朋友,但他對這些女朋友都挺慷慨,哪怕是交往時間很短也沒有傳出很濫的事來,所以他名聲還比較好。
不知不覺,三個月去了。
有一天,媽媽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我有一位遠房表妹現在正在北京工作,要我有時間照應一下她。說親戚,我們兩人的關係有點遠,她是我奶奶的弟弟的孫女,和我就相當於賈寶玉和史湘玉的關係,但因為沾點親戚,我聯繫到了這位表妹,約她出來吃飯。
可我沒想到我這位表妹卻比我印象中要時尚漂亮很多,她是在北京做模特的,雖然年齡比我小兩三歲,但是她早早出來練社會,不止人玲瓏乖巧,長得也是格外秀氣,那頓飯本來是我想請她,但是她卻堅決要請我,我極力推卻也沒推過去,無奈只得由了她。
飯吃的是火鍋,吃飯中途我這位表妹挺嫻熟的點了煙吸,和我滔滔不絕的說起來她在北京打拼的經歷,十分世故。她又說道:「姐姐,下次我們不要在這裡吃了,這裡又吵又髒又亂,連說個話都聽不清。」
我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裡的菜挺實惠的,味道也不錯,至於人嘛,我覺得人多熱鬧也蠻好的。」
她有點得意地說道:「下次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才叫真的有品味,我朋友有股份在西郊一間度假山莊,那邊的環境啊……」
我也不奇怪她怎麼會認識那些人,人各有志。什麼樣的追求什麼樣的回報,不能去怪罪別人。
吃完飯出來時,表妹拍拍我的肩,挺大方的說道:「我說老姐,以後在北京有什麼事需要我就儘管開口,我要是能幫助到你的一定全力相助。」
話說得真是豪氣,我也只好陪著笑臉說道:「那好啊,將來你要是發達了,別忘了在下。」
來接我這位表妹的是一輛非常漂亮的法拉利跑車,
車主是個飛揚跋扈的年輕男子,看見我不以為然的飛了個口哨:「嗨,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玩?」
我傻傻的看著她瀟灑的上了車,車子轟的一聲開走,捲了一地的殘樹葉,我不得不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那天吃完飯之後,我這位表妹又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可能是孤身在外人也太悶,她沒事時也和我講點心裡話,有時候喝多了就告訴我一些圈子裡的不公平事,我對她們那個圈子一知半解,也進不了她的社交層面,沒辦法我只能盡量的安慰她,幾次下來我們倒也算熟了一些。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上班,壁畫要畫一副仕女圖,我對著色板在那調顏色,電話響了,我胡亂接了過來,挾在耳朵邊上:「你好……啊,是我,妹妹?啊你什麼事?你在哪裡?」
「姐姐,我現在在湯山別墅。……」
「湯山?」我手裡本來是在調顏料的,聽了我停了下,「你去那兒幹什麼?」
她異常興奮地說道:「今晚這間別墅的主人開了一個盛大的party,據說是他的生日宴會,他請了好多名流公子和豪門千金啊,姐姐,你不知道他這套房子有多漂亮,……現在外面就已經停了好多車了,姐姐我和你說,今晚來參加宴會的男人們個個都是非富則貴,說不定啊,我今晚就能釣到一個有錢的小k呢!」
她那裡面有點吵,我立即追問:「你說什麼,你在哪裡?」她後面說的話我不關心,但是湯山別墅這四個字卻進了我的耳朵,我渾身激靈了一下,我又追問:「你再說一下地址,什麼?……」
…………
…………
放了電話,我的手一抖,一把刷子砰的掉到了地上。
有一個同事好奇的叫我:「春韶?春韶?你怎麼了?」
我慌忙回頭,「沒事,沒事……」
我把套袖和工作服脫了下來:「小張我有點事,我會和經理請假,請你幫我頂一下……」他叫我:「春韶,喂春韶你去哪兒?」
我快步下樓,街口駛過一輛出租車我立即招手,「去湯山……」
門衛似乎是很奇怪,「你有預約登記嗎?」似乎是有點懷疑,我這樣打扮的一個女人來參加party?從大門往裡面看,果然,這座別墅裡面是燈火通明,入口假山水池邊上已經停了十幾輛豪車,各款各型的都有,最低配的也夠我吃用一輩子了,無怪門衛盤查的嚴格,來這裡的人真的是個個非富則貴。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說道:「我是負責舞會化妝的化妝師,你看。」我打開包包給他看,我的包裡有一個整板的顏料板套盒還有幾把描畫用的毛刷,但是乍一眼看不明真相的人還真會以為是給人做油彩化裝用的,看我態度很誠懇,那門衛將信將疑,他打了電話問裡面:「今晚舞會有請化妝師過來嗎?……」
我心裡怦怦直跳,感覺手心都在發抖,沒想到門衛和裡面打了一通電話,回頭竟然告訴我,「你進去吧!」
我連忙道謝,快步走了進去。
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理驅使我又走進了這座魔窟,也許是仇恨讓我瞬間又提起了復仇的念頭,總之,不管我從前告誡過自己多少次,放下放下,但真的一提到這座別墅,想到有機會有可能接近那個人,我就沒法平息下來,我渾身的血都在往上湧,無論如何,不能放過了害我的仇人是不是?
我順利的進了別墅,進來之後就沒幾個人再關注我了,這套大房子,裡面一共立著三座**的別墅,其中一套別墅的大廳已經被改裝成了一個大舞池,裡面音樂震天作響,男人女人尖叫著正在舞池裡扭動著身子,七綵燈光下我什麼也看不清,就像一個走進了魔幻森林的小孩子,看著周圍的一切我躲閃不及,慌亂間不知道我轉到了哪個房間的門口,意念一動,我推門進去。
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個換衣間,裡面零亂堆放著一些用來表演的衣服,頭飾什麼的,還有一排整?的面具,我在這一堆七彩的衣服和面具中間有些懵了,突然我聽到像是有人開門的聲音,顧不得多想,我一把抓過一個面具套在了臉上。
進來的是個男人,一抬頭,他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他。
我腦子轟的一聲。
段玉珉?
真的是他?|.
進來的果然是段玉珉,他一身白色的西裝,尖尖的小領襯衣,扣著一個同色的領結,左胸口上別著一個閃閃發光的豹子形徽章,看見我十分意外,眼睛在我臉上打量了好半天,可能是我戴著面具,他沒怎麼看清楚我是誰,但是馬上他就恢復自然,向我微笑了一下,點點頭。
我的心裡卻是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來,一下子我握緊了拳頭。
他可能是以為我是進來找道具的,而他自己也是來找面具,在那一排面具上打量好久,他轉身問我,「晚上是化妝舞會,美女,你說我戴什麼面具好?」
我想了下,用力嚥了口唾液,盡量平靜著情緒說道:「這個吧!」指了一個面具給他。那個面具叫volto,是威尼斯狂歡節上一種叫鬼魂者的代表的面具,我不過是隨便點了一下,但他好像看起來很高興,拿了過來,頷許:「這個?鬼魂者的代表,不錯,剛才我也看中了這個,真難得我們心有靈犀。」
我怔了怔,但是想了下,我說道:「beatrice」
他哦了一聲,嘴裡喃喃重複:「beatrice?不錯,為人祈福的漂亮天使,很好聽的名字。」
他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容仍然是那麼邪魅,眼睛也閃閃發光,我心頭又是一寒,
聽他噯味地朝我說道:「漂亮又神秘的女孩?呵……一會兒舞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