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平出了小區的門,又豎了豎衣領,壓低了帽子,左右環顧了一下,沒人,手掏著大衣口袋,優哉游哉的轉過拐角走了出來。沒有開車,這是明智的選擇。開車目標太大,一個人走走,乍一看,打扮得跟個遛彎的胖老頭樣,反而不引人注意。黃海平很得意自己的手段。
這是個老小區,不大,只有幾幢樓,也沒有物業門崗,倒是方便得很。關鍵是,還處在市中心,能夠鬧中取靜。
黃海平的小情人阿鳳,就住在這裡。男人在外有沒有頭緒,尤其是年輕漂亮的相好頭緒,是身份高低與成功與否的標誌。當然,像杜仲山找的那個馬屁蟲樣,一個**錢沒有,還學著人家,包了個餐館服務員的,不在這其中。他那種類型,高的說,那只能說他天生是個情種,用罵街潑婦的話說,那就是個死嫖的貨。
黃海平不一樣,到了他這個位子,誰要是沒個相好,那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當然,這都是人人心知肚明,但都很好的藏著罷了。個別沒藏好的,太招搖的,最後都栽了。所以情人這玩意,是個高危消費品。
但成功男人,還不能沒有。
作為成功老手,黃海平深知這些道理。對於情人的好處,他也是深有體會。剛剛又和阿鳳顛鸞倒鳳了一回。阿鳳的曲意逢迎,讓這段有些孤單壓抑的自己在女人身上又找到了溫暖,又恢復了男人的自信,恢復了成功上位者的霸氣。
這些都是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包括家裡那個母老虎。那個悍婦,她怎能知道我在外的奮鬥艱辛,怎能體貼男人風光背後的一把辛酸。
沒成功時,天天甩臉子,看人家誰誰誰,多有本事,怎麼怎麼樣了,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個吊樣子,又胖又呆,跟個大肥鵝樣,笨也就罷了,上了床,三分鐘都撐不到,老娘找了你,真是瞎了眼了。
等到老子勵精圖治,發達了,這個母老虎又開始天天橫著眼,把自己管的死死的,以前,就因為辦公室那個小警花,居然跑到市裡去大鬧了一場,最後市長出面,才給壓了下來,險些弄掉了老子的官帽子。現在一號領導對自己不尷不尬的,也是那時留下的根。
他媽的,老子是你培養出來的嗎,憑什麼讓你這個母老虎都管著!
一邊是和粗鄙的母老虎不堪的婚姻,一邊是年輕漂亮的小情人曲意逢迎,把自己視為天一樣捧著,黃海平心裡咂摸著,不由感慨。
沒拐兩個彎,到了老城的花鳥玩一條街。果然是鬧中取靜的好小區啊,你看這,位置多好。黃海平都暗暗地佩服自己,眼光確實不錯,當時果斷出手,給阿鳳買了這幢房子,真值。
唉,要是阿鳳跟我是兩口子,多好啊,你儂我儂的親密完,一身舒爽的再逛逛這花鳥玩街,那是多愜意的事。
誰也不是草包。黃海平當年,那也是有點墨水的人騷客,對於玩花鳥這個,也是附庸風,喜愛的很。
放鬆了心情,黃海平坦然逛了起來,今天是週六,怎麼了,誰說公安局長就不能逛街了。
賣花的賣草的,玉器瓷器、古董小錢,什麼都有,不過檔次都不高,都在地上擺著攤。黃海平自然對這些不感興趣,地攤撿漏,現在已經是一種傳說了。
左顧右盼的正走著,迎面一個人過來了。黃海平沒抬頭,往左一跨步,想讓開,誰知巧了,那人也往一邊一跨步,也想讓他,正好對著面。黃海平往右一邁步,巧了,那人又想一塊去了。
故意找茬的吧,黃海平小眼一橫,抬頭正想發飆,卻見一個老頭,板寸頭,眼睛賊亮,唇上一撇髭鬚,直沒入嘴角。左手擎著根不高的竹竿,上面一面杏黃旗子,上面四個字:蓬萊居士。旁邊一豎行小字:弘揚周易,趨吉避凶。
看樣子是講究人遇到講究人,確實是巧了,老頭呵呵一笑,「施主,你真有善緣啊。」
山東口音。
黃海平一看,看這樣子是個算命的。再一看老頭,嗯,怎麼有點眼熟,不過看著器宇不凡,有點風骨,看樣子是個半仙,不像個擺攤的神棍。
老頭山東口音沒聽甚明白,黃海平光聽個有「山緣」,有個屁山緣,老子是海平,有水緣還差不多。忽地一怔,心思飛轉,可不是嗎,自己確實有山緣啊,你看,自己站的是魯毅山的隊,自己的對頭,林平山,可不是有山緣嗎,就是一個,移山填海,他媽的,是不是林平山要移了魯毅山來填自己這個海啊,這個綵頭可不大好。
正尋思著,那邊老頭伸手從肩膀上的褡褳中掏出個明黃色封面的大本子來。
「濕主,你看,本來咱倆是匆匆過客,可是你有大善緣,偏偏不從我身邊過,這都是天意了。」
坊間有說法,越是當官的人越迷信。黃海平不由自主的隨著老頭走到旁邊一處長凳上。
老頭把旗子靠上,翻開黃本子。頭一張,是封介紹信,明晃晃的卡著一個大章。
「施主,在下乃是蓬萊仙山瀛台寺的居士,奉了主持師兄之命,雲遊四海,弘揚佛理,化緣築寺來了。」
「蓬萊仙山瀛台寺?雲遊?」怪不得不認識自己這個鼎鼎大名的公安局長,敢情是外地來的侉子。
黃海平嘴一咧,問道:「瀛台寺方丈,可是圓真大和尚。」
老頭一愣,「怎麼,施主您認識咱家主持師兄?」
黃海平哈的一笑,「認識不敢,我曾去貴寺上過香,圓真主持確實是在化緣修繕寺廟,我當時也捐了一些善緣,因此也得見主持大師一面。大師今年得有……」
「哦
,主持師兄今年八十有七,仍然體康身健,日夜誦經不停。」老頭躬身道。
黃海平放下心來,他自然知道這個圓真大和尚多大年齡了,只不過故意試探而已。翻看了下介紹信,心裡信了個七八成。還是那句話,越是當官的越迷信。黃海平自然更不例外,全國大大小小的寺廟,他幾乎都去上過香拜過佛,包括這個瀛台寺,寺廟不大,但是據說這個圓真大師修為很高,當時自己還捐了不少。
就是這個走街串巷的老頭,能是圓真的師弟》那也該是個高人啊。
老頭看出了黃海平胖臉上的疑惑,微微一笑,「師父當年說我六根難淨,不宜遁入佛門,所以只能做了個居士,也正是因為這個,方便行走,師兄才讓我雲遊四方,化緣建寺,也借此增進我對周易的領悟修為。」
「和尚怎麼還研究周易?」黃海平疑惑,「佛道本一家,西遊記不說的很明白嗎。」老頭通俗易懂飛解釋了一句。
黃海平點點頭,伸手掏出一沓大票,點出十張,夾在了本子裡。老頭很激動,這麼豪爽的,還是頭一回。忙掏出筆來,「施主,請留下高姓上名,以後刻在寺前善緣碑上。」
黃海平沒接,從懷裡掏出自己的萬寶龍簽字筆,沉吟了一下,在翻開的本子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兩個字:海平。
嗨,光寫了個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清初皇宮大內總管、也就是韋小寶的入宮師傅海大富的後人呢。
老頭放回本子,連連道謝,多謝施主再結善緣。黃海平也挺高興,錢有的時候你得花出去,不花出去,有時候他也憋得慌。你像黃海平,吃喝玩樂都有人包了,手裡有錢都花不出去,時間長了,他也不痛快,跟便秘樣,憋得慌,沒了消費的快感。
最是那揚手甩出去一疊子鈔票的快感。
「施主,送你一句話。」黃海平結了善緣正要走,老頭卻盯著他沒動,來了一句。
「紫微星移,主宮暗淡,施主好自為之。」
老頭莫名其妙的說完,拿起竹竿,走了。
黃海平立在原地,咂摸了半天。「哎,師傅,師傅……」忙起步跟了上去。
街角小遊園背風處,草地上,老頭盤腿坐著,黃海平蹲在那。到了午時了,都各回各家吃飯去了,倒沒有什麼人。
「大師,你倒是給我指點指點啊。」黃海平誠懇道。
「濕主,泥這段主宮星暗,客星譖越,不達順心啊。」
黃海平點點頭。
「泥很累啊。」老頭來了一句。
黃海平啪的一拍手,大師,泥說的太德了!
可不是累嗎,不尷不尬的,前景不明,心累,再一個,生怕有事,自己的那些身家財富正愁著往哪放,怎麼安全的藏起來。家有賢妻倒也罷了,那個母老虎,交給她,哪天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她手裡已經有不少把柄了,萬不能再給他了,藏到哪啊,唉,床底下、地板下,租房子,這些早就被用過了,哪還安全啊,確實是累啊。
老頭一句話,勾起了黃海平極大的共鳴。
「泥這個,家花沒有野花香?」老頭忽然又來了一句。
哎呀大師,泥雪的泰得了。黃海平又是大感共鳴,泥咋蝦麼都雞道捏。不過不好激動出來,只好滿含深情的地重重點了點頭。
「嗯,成功男人,三妻四妾系理所應當的,自古至今,那個帝王將相不後宮佳麗三千的。」老頭安慰了一句。
「泥廣結了善緣,所以,你這個野花,好得很。家花反而不美,客星太旺。」
黃海平心有同感,直覺的這位大師寥寥幾句,卻字字戳到了自己心底裡。
可是離了又不現實,呢個母夜叉肯定不樂意,得鬧,弄不好翻了車。還有兒子呢,那可是自己的骨血,捨不得。
「你也不必太在意,客星隨她旺去。」老頭瞇眼開始掐指,最後一指東南方向,「你在這個方向,有貴人相助。泥放心好了。最好在家裡,在這個方位,請個菩薩。」
黃海平一看,嘿,這個方向,這不正是阿鳳住的地方嗎,我說呢,回回我一到阿鳳這來,就渾身爽歪歪的,輕鬆快活,原來阿鳳是我的貴人啊。
「好了濕主,言盡於此,多了反而不美了。」老頭起身要走。
黃海平忙掏出兩張大票,硬塞在了老頭的褡褳裡,「一點心意,一點心意,給大師中午吃飯。」
大師哈哈笑了兩聲,不再言語,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