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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章 琉璃恨:丹心不染塵 文 / 吳瑕

    丹平城白衣公子林續風,乃平陽林氏家主、官拜魏國兵部尚書林嵐的嫡子,如掌上珍寶般愛惜,聽聞幼時體弱多病,直到十四歲之後,才允許他外出活動。

    夏承玄與林續風第一次相見,是在劉閣老嫡孫劉展所辦的夜宴上。

    劉展的夜宴,有一個名頭,叫做「醉生夢死」。

    入他的夜宴,別管客人是什麼來頭,有多尊貴的身份,都要簽下一份生死書。所謂「醉生夢死」,取的是字面意思,在他的夜宴中,所有客人只准醉,不准睡,否則便會在睡夢中,被人割去身體的一部分。

    有不自量力的人去赴他的宴,好一點的去了手指,壞一點的,割去頭顱。

    但他的夜宴卻是整個丹平城最奢華的登峰造極之地,他的酒和美人也是最好,客人在夜宴上的自由度最高。

    曾有人說,觀劉展夜宴,雖死無憾。

    而見血的遊戲,又帶著致命的吸引,在歡笑中刀起刀落,看著倒霉蛋驟然驚醒哭號不已,是多麼刺激的事!所以每逢月中,劉展的夜宴都是徹夜歡歌,至雞鳴方休。

    劉展是個渾人,放眼丹平城,他最看得上的,自然是比他還要渾的夏承玄,請過幾次之後,夏承玄百無聊賴之際,開恩般地赴了這一次的約。

    以他貴客的身份,便被安排坐在了相對清淨一些的上席,身邊五名侍女,兩名侍童,衣著皆華美而暴露,除了兩個幫忙布菜斟酒,其他人都在旁邊默默跪伏,如佈景雕像一般。

    這七人可以隨意使喚,他對面坐著一字並肩王的嫡幼子,將身邊奴婢疊成人椅,坐得倒是愜意。

    夏承玄不准別人碰自己,只慢慢飲著酒。

    席間劉展湊過來,得意洋洋的問他道:「夏郎君可聽過最近坊間流傳的歌謠?」

    他眼都不抬一下地說道:「庶民自娛自樂爾。」

    「哈哈,可你卻不知,這丹平城終於有了可與你相較的人。」

    「劉阿展,你請我來,是為了挑釁於我?」夏承玄玩著手上已空的酒杯,看也不看劉展,但煞氣已快溢滿。

    劉展也不怵,他為夏承玄斟滿美酒,才道:「你別不信,那人是近期才出來走動的,還真有那麼一點邪門,我覺得有意思,哈哈哈……」

    夏承玄不再言語,一杯接一杯飲著美酒,冷眼看下面的年輕貴族們放情縱聲,逗那些低賤的奴婢醜態百出,到深夜時,靡亂的氣氛鋪陳開來,他卻覺得越發無聊。

    直到眾人玩樂到最酣暢的時分,突然宴席大廳門口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隨之又是幾聲慌亂驚懼尖叫,眾人只見一個白衣的少年,穿過走道輕紗幕簾,手上拖著一個男奴的頭髮,一步步向前走去。

    眾人一看那男奴身上,都是一聲驚呼!

    有個人終於忍不住了,大叫道:「劉展!這種噁心人的花樣你怎麼不早說!簡直令人作嘔!」

    也有人控制不住,當場就吐了出來,更多身嬌體弱的直接暈了過去,被人抬往客房。

    那白衣少年不停,還是向前走著。

    劉展也是面色發白,他是請了這麼一號人物,卻不知道他如此出格,立刻渾身發抖地指著那人,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夏承玄對面的那位早就嚇得淚涕橫流,一路滾爬而去,從後面可以看見,他連褲子都濕了。

    白衣少年終於走上主位案台,將檯面上的杯碟碗盞全都掃到地上,然後將這男奴放在案台上。

    劉展也是個硬種,他腿已經軟了,卻還強迫自己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大步走下了檯子。

    那白衣少年環顧了下四周,發現只有夏承玄還面色不改地飲著酒,偌大的宴會廳除了他們倆,已空無一人。

    白衣少年偏過頭,問道:「夏承玄?」

    夏承玄則是肯定地說道:「林續風。」

    那少年微微一笑,抽出一把匕首,在他面前開始熟練地將那男奴大卸八塊。

    夏承玄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放下酒杯,冷冷道:「彫蟲小技,凌壓一個手無寸鐵的奴隸有什麼意思?戰場上的敵人可不會給你玩花樣的時間,譁眾取寵之輩,何堪與我同席!」

    說罷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

    他沒有看到身後林續風原本很得意,之後卻青白交加的臉色。他不關心。

    但這段軼事卻流傳了出去。

    那坊間童謠也便換了一個唱法:

    奇怪啊,真奇怪;

    夏天的少年佩著冰雪的劍;

    可悲啊,真可悲;

    林中的少年戴著婦人的花;

    寂寞啊,真寂寞;

    無雙的劍;

    恥辱的花;

    英雄一夢,咫尺天涯。

    後來二人交集便不多,聽說那林續風從此之後,便很少出來參與夜宴。後來林家出事,也不知道是斬了還是流落了,總之,他並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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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林續風比起少年時,略顯成熟,整體變化並不大,所以夏承玄很快就辨

    認出來。

    他很驚訝,沒想到這個人同他一樣,也在那次動盪中活了下來,而且還成為了修士,但他的衣服上並無宗門標誌。

    而剛才的笑容,也與第一次見面時,白衣少年流露出的羞澀又有些得意,還透著一股莫名殘忍之氣的笑容,一般無二。

    夏承玄道:「多謝出手相助。」

    他手上卻不慢,又是幾道劍意出手,踏上那不能動彈的巨獸頭頂,向那女子斬去。

    但那女子身影躲得更快,筆尖凌空連點幾下,而後暴喝一聲,地上的碎石塵土皆騰空而起,組成一個詭異的圖案。

    林續風在下方喊道:「那是土龍陣,不能讓她完成!」

    說完一拍儲物袋,祭出一個羊脂小瓶,引出一縷藍色水波,再唸咒將那水波灑像那土石組成的圖案。

    夏承玄亦是一道劍意跟了上去,冰凝結住那水波,恰好凝成一柄長劍,直刺破圖案,將那些碎石撞得粉碎。

    那女子受到陣法反噬,心口一痛,嘔出一口鮮血。

    她看了看後方,然後突然放聲大笑道:「真是難得遇到兩個皮相不錯的,可惜姐姐沒時間陪你們玩兒了,下次有機會,一定會好好疼愛你們,記得我的名字,」她的身體開始虛化,身體便得如同影子,只有嘴唇是鮮紅的,「我叫媚雙。」

    夏承玄哪容她跑,但下方的巨獸突然嘶吼一聲,然後渾身崩裂成一塊塊碎石,砸起無數塵土,林續風當即施訣以水滴壓下塵土,但倆人再一看,那名叫媚雙的女魔修已不見蹤影了。

    夏承玄陰沉著臉,他心裡覺得不對勁,這魔修一開始還拚命的架勢,為什麼突然就轉變了態度?

    狠勁兒上來,他連出幾招,用劍意將周圍毀了個乾淨,卻一無所獲。

    他又將視線移到那潭水上,一手探進潭水中,催動雪山冰種之力,將整個潭水凍了起來,再一劍斬去!

    巨大的冰塊被劈開,只見那潭底擺著一個五角法陣,陣中心散發著黑色的魔氣,而四周以結界護住,看上去剛佈置好沒多久。

    夏承玄心中才道糟了,剛才媚雙是有意拖延時間,她在這裡獵殺修士,就是為了讓這個陣法不被發現,剛才也是在掩護潭水下佈陣的人!

    可他所知陣法並不多,當下回頭看向林續風。

    「林公子可懂陣法?」

    林續風亦飛過來看了一眼,搖頭道:「我所攻非陣法。」

    夏承玄當即又試了幾劍,那陣法明顯超出高出築基期所能,將劍意吞噬進去後,陣中的黑色魔氣更盛了一些。

    他皺眉,不再動作,對身邊的林續風說道:「我去尋魔修蹤跡,恕不招待林公子了。」

    林續風笑道:「十多年不見,夏家郎君居然開始心懷天下了?」

    「也不比林公子古道熱腸,竟也能相助仇家之子。」夏承玄壓根不相信林續風會真心誠意地對他示好,此人是一條蟄伏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暴起給你致命一擊,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年折在林續風手上的人命,比他多了不知多少倍。

    「這麼說可真叫人難過,夏師兄,」他立刻換了稱呼,親親熱熱地稱呼起來,「明人不說暗話,修真界生死於我等何干?倒不如與在下一同去尋一處大機緣,所得好處,我等平分如何?」

    「我沒興趣,你另找他人吧。」夏承玄祭出飛劍便要走。

    「這份機緣,夏師兄連聽都不想聽嗎?」他垂下眼眸道,「你如今拜在修真界最威風的女劍修名下,她待你一定很好吧?所以任何寶藏都不動心,你可知,你們太和劍修視如敝履的法寶,卻是別人搶破頭的。」

    「那又與我何干?」夏承玄有些不耐煩道,「我不想聽你訴苦,更沒義務安慰你,你知道我夏承玄為人,不落井下石,也不雪中送炭,林公子,尋幫手,你找錯人了。」

    林續風不看他的臉,像是沒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繼續說道:「我一直覺得夏師兄與我是很相像的人,只有你能接受我的思想,我的行為……」

    「直到林家破敗,我被家僕帶出魏國逃難,才躲過一劫,但我並不恨夏師兄。因為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後來果然夏家也被砍了,你看,夏師兄又與我一樣了。」

    「不過夏師兄命好,入了太和,我卻只能靠著林家留下的一點機緣成了散修。」

    「你一定看不起我,覺得我蠅營狗苟吧?可見身在大宗門的修士,根本不知道底層修士的艱辛……如今我也不再是曾經的林公子,只是一個落魄修士,這機緣我一人吞不下,若夏師兄也無興趣,那便讓它繼續埋沒吧。」

    他說得淒涼,但聽在夏承玄耳朵裡,卻是另一重含意。

    林續風不惜如此放低姿態,也要拉他下水,卻不知道在圖謀什麼,但一定與他有關!

    可夏承玄也不著急,他甚至像戲弄獵物的大貓一樣,慢悠悠地問道:「你先說說,是什麼機緣。」

    林續風才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機緣,你一定會有興趣。」

    「它是羅剎海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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