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跟前,漠瀟看見他的眼神沉靜若水,清澈淡然,竟與她的有幾分相似。遂淺笑著開口,「蕪瀟並非不願意幫墨公子,也不敢保證能否成功說服皇上。但,蕪瀟定當盡力而為。」
聞言,墨臻露出由衷的微笑,他作揖就要行禮。
「不必如此生分,怎麼說我們相識也已有十餘年。還記得小時候我總喜歡來纏著你玩兒,現在想來,倒是潑皮了些,你可會見怪?」
見她提起小時候的事,墨臻也感到好笑,「那是自然,如今你這般有禮,我倒不自然了。」
「我也記得當時你的臉色,只怕是恨不得將我扔出宮殿。」
「這我倒從未想過。」
「是嗎?可你冰山般的臉色說明了這一點。」
回想起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漠瀟笑得開心。墨臻的心情也隨著她的笑顏舒展開來,心中霧霾盡數消散。
兩日後,例行對沛家叛黨的處決。由於殲滅沛軍是大周和胡族共同完成的,所以賀諺也被邀請去處決犯人的刑場。漠瀟坐在馬車裡面,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行至御花園時,聽得遠處裊裊笛音,似是斷連的飛煙,起起落落,隱隱約約間竟也飽含萬千情思。
心下隱隱有些觸動,她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卻是當年初遇廷越時的那片青竹林。
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移動,穿過棵棵翠竹,一角白色不經意間出現在眼前。抬眼間,只見前面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雖是背對著她,卻不難認出那是誰。
漠瀟定定地望著錦衣男子,一如以往初見他時,帶著幾分迷戀和疑惑。
笛聲悠揚婉轉在林間,高低起落的聲音如同一根鮫線,前後牽動著人心。感受著笛聲在身邊如泣如訴,宛然敘說一個淒美纏綿的故事。
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她清晰地看見他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起落,他的笑是春日裡靜靜綻放的梨花,溫和且情意萬重。他的聲音是山泉默然的滴流,帶著滋潤萬物的華潤,也透出汩汩的清和。
他的一切早已如天命般在她心上落下痕跡,總是會在不經意間使她觸及。哪怕僅是一分一毫,也足以讓她徹夜難眠。
原來她一直未曾忘記,往日的一笑而過只是不願將已塵封的情徹出,可她不明白的是,不論自己在面對他時有多淡然,只不過都是難掩的情傷。她於廷越,像滴入土壤的雨水,儘管最後乾涸,也終是摸不去曾經相觸時的潤澤。
「來了。」
笛音已然落下,男子緩緩轉過身來,一張俊逸的臉恍然引入漠瀟眼中。一如記憶中那般無雙,眼中含著不屬於暗夜的光華,廷越唇邊的笑清淺又溫和。
「你知道我會來?」,漠瀟斂下眼中那份迷意,將心中的起伏壓下。
「沛憐明日便行刑了,你沒理由不來。」,廷越放下手中的書,目光沉靜。
「你會放人嗎?」
「理由是什麼?」
「她雖是叛臣的女兒,但最後卻是她送了情報出來,不是嗎?」
「沒錯。」
「既然她已將功補過,何不放了她?況且沛晉也已經死了。」
廷越不語,轉而似閒庭信步般走過來,眼中的明潤如天上月光的皎潔,「確實如此。」
漠瀟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再發生上次的事,暗含期待地看著他,「所以,你的答案是?」
見她遠離自己,廷越眼神一黯。復又走過來握住她的肩,輕聲開口:「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
思緒從中收回,漠瀟心中波瀾暗起,他為何要說那樣的話?還有上次在御書房,她在他眼中看見的毫不掩飾的情意。
廷越,你的心到底是什麼樣的?當初你狠心讓我離開,現在又如此對我,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你?
馬車在此時停下,外面早已是人聲鼎沸,卻是到刑場了。
賀諺起身掀開車簾走了出去,見他仍舊陰沉著臉,漠瀟暗歎。
出了馬車,看見前方已是人山人海,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倏然放大,漠瀟微微蹙眉。而賀諺已走上刑場邊的高台,綠映在一旁站著,等著扶她下來。
「小心!」
剛踩上梯子,不料馬車一陣晃動,眼看就要落下,身子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托住,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身子在空中旋轉著落下,抬眼間望入一雙黑眸,寫滿了擔心與愛憐。
廷越關心地看著她,轉瞬穩穩地落在地上,「可還好?」
他仔細地打量著漠瀟,以往的熟悉驀然湧上。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以為要放下時又出現?
「放開她。」
冰冷的嗓音在身旁響起,賀諺眼色深沉,潛藏了莫名的情緒。
廷越仍然俯首凝視著她,似是沒發覺周圍的動靜。漠瀟輕輕推開他,「我沒事。」
拉過她的手,賀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台上走去。看著那婉約的身影漸行離去,廷越的手慢慢垂下,只是手中還留有餘溫。
「你怎麼樣?」
經過墨臻時,他關切地詢問。
「沒事,謝謝。」
握住她的手一緊,漠瀟側首望去,賀諺依舊平視著前方,只是那週身冰冷的氣息讓她感到有些異樣。
剛剛坐定,人群中又響起聲音。但見前方一隊士兵和一輛囚車緩緩行來,囚車中的人正是沛柔姝。
她早已沒有往日的神采和傲人的姿態,頭髮亂蓬蓬地披散在身後,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布偶,只是呆呆地看著虛空。
坐在台上的戚嫻見她這副憔悴不堪的模樣,也有些同情。雖說以前她們之間有過矛盾與過節,自己也被她誣蔑過,可是她一個盛世的將門千金落得如今這個下場,對於曾經風光的她來說,著實是悲慘了些。
到了行刑台下,沛柔姝被帶出,她一動不動地跪在台上,旁邊站著的行刑者握在手中的大刀已擦得珵亮。
廷越向監斬的官員示意,一塊斬立決的令牌落下,匡啷作響。
「午時三刻已到,斬立決!」
行刑者高高舉起大刀,蕭瑟的秋風吹過,揚起沛柔姝臉龐的一縷長髮,顯得悲涼又淒慘。
倏然間白光一閃,只是眨眼的功夫,頓時鮮血迸濺當場。漠瀟的眼被一雙溫熱的大掌覆住,只聽得周圍女子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