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我不想說,只是······」
想起竹林裡那相遇的目光時,漠瀟的臉有些發紅。
廷越眉宇微鬆,看著小女兒家的漠瀟,突然俯身,握住漠瀟的手。
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一嚇,漠瀟只感覺耳邊有一股清涼的氣息,有規律地噴灑在耳畔。
「不是要向我討教琴律嗎?為何還不專心?」
由於兩人的臉幾乎是貼在一起的,廷越說話時,她甚至能感到他面頰的觸碰。
不禁漲紅了臉,在高壓的情況下艱難地開口,「可,可是——」
「別可是了,我這個夫子可不是很閒的。來,我們從頭再來一次。」
「哦···」
不知是空氣太過壓抑、氣氛過於氤氳,還是廷越的聲音很有魔力。現在的漠瀟已經喪失了頭腦的思考能力。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打手包裹住她的手,引導著她的手指在琴弦上似舞姬般飛躍、跳動。
暮色幾何,斜陽晚。廷越目送著漠瀟走出太子府的大門。漠瀟臉色仍如天邊的晚霞,淡紅薄霧,心跳起伏著。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起適才的一幕幕,貼近的距離,她依稀聞到廷越身上傳來的淡淡墨竹香。
「吃了飯再走也不遲吧?」
「我,還是算了。姑媽今早差人來讓我今晚去她那裡。我,先走了。」
「也好,我送你。」
臨走時,她能感到廷越的一絲失落。
從回憶中剝離,不懂姑媽為何突然喚她,漠瀟加快了回宮的腳步。
待漠瀟轉過街的時候,高牆上的黑影迅速隱去,往皇宮的方向躍去。
見此,廷越曜黑的眼倏然轉冷,凌然甩袖進了大門。全無平日裡溫爾的影子。
承玉宮外已有宮女點上了一盞盞宮燈,此時燭火交相輝映。秀麗的宮殿矗立著,落在身後的紅霞中,隱隱透出淡彩。
漠瀟剛走至宮門處,便與匆匆走出的昊瀾撞了個正著。
四年間,昊瀾已由一個青澀的少年出落成丰神俊貌的公子,只是俊秀的面容依舊未曾更變。丹鳳眼中不時泛出狡黠的光芒,讓漠瀟看見他年少時的頑皮。
今日的昊瀾臉色有些發白,神色也是少見的疲倦。
昊瀾也看見了漠瀟,停住腳步,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瀟瀟,你···」,昊瀾眉頭緊鎖,「母妃今日許是喝了些酒,她說的話你別在意···」
說完,輕輕地拍了拍漠瀟的肩膀,便走出了承玉宮。
漠瀟隱隱感到不安,待昊瀾微顫的身影完全消失時,抬步走了進去。
穿過宮門處的抄手遊廊,走至正殿,轉過插屏。漠瀟看見對面炕座上,一名美婦正側臥著閒適安然的小憩。
守在一側的宮女見漠瀟來了,轉身便要去喚醒華美的婦人。
漠瀟忙上前止住宮女的動作,示意不要叫醒她。宮女恭敬地垂首下去了,室內只剩下漠瀟和小憩著的婦人。
漠瀟走至香爐旁,用匙箸撥弄著火裡的香灰,屋裡便又升起裊裊香煙。
「瀟兒來了。」
正當轉身時,婦人的聲音傳來。
起身間,漠瀟看見一雙與昊瀾相似的丹鳳眼,柳眉纖長,鼻膩鵝脂。婦人頭上的朝陽玉鳳朱釵在燭火下閃出奪目的光彩。
「不知姑媽今日喚瀟兒所為何事?」
「到底是長大了,也生疏了。還記得當初你和瀾兒總是央著我抱呢······」
漠如慕幽幽歎氣,目光透過漠瀟,好似看見了過去。
「姑媽,瀟兒並非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再怎麼頑皮嬉鬧,也不該失了基本的分寸。
若是姑媽介意,那就閉眼別看瀟兒好了。」
見漠如慕誤會自己,漠瀟馬上上前拉住她的手,置起氣來。
「好啊,瀟兒也會拿姑媽尋開心了。淘氣的本質還是一點沒變。」
漠如慕輕刮著漠瀟的俏鼻,美眸中儘是母親般的慈愛。
漠瀟淺笑地看著風韻猶存的漠如慕。這才發現她兩頰染著酡紅,脂粉中隱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
看來昊瀾說得沒錯,只是剛才他出來時,她分明注意到了昊瀾蒼白的臉色和異樣的神情。難道是姑媽和他說了什麼?
「姑媽,你喝酒了。」
漠如慕微微笑著,「喝酒?瀟兒,人在傷心愁悶的時候,是可以借酒澆愁的。」
丹鳳眼裡閃過一抹痛心,接著道,「酒可以麻醉自己,武裝自己。甚至讓我遠離煩惱,不是嗎?」
漠瀟扶住身體微微顫抖的漠如慕,目露擔憂,「姑媽,你喝多了。」
誰知漠如慕突然拂開她的手下床,搖搖晃晃地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酒可以讓我不再背負仇恨,不再去想到底該怎麼選!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嗚
嗚,為什麼······」
漠瀟被眼前嘶聲痛哭的漠如慕所嚇住,甚至忘了將赤腳著地的漠如慕拉回床上。
漠如慕像是長久的積怨終於爆發,宣洩著自己的情緒。
「十八年,十八年!我整日整夜活在沒有你的痛苦中,我受夠了!你知道嗎?我不想再這樣······
不,你不知道。你把我扔在這裡,扔在他身邊,而我竟然荒唐地、可笑地有了他的骨肉!
哈哈,報應,報應!」
「姑媽,十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你口中的『他』是誰?」
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失去控制的漠如慕,隱隱覺得她此刻說的一切是她不知道的過去。
好像這才發覺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在,漠如慕登時止住淚水,朝漠瀟一步步走去。目光複雜又愛憐。
「瀟兒,瀟兒長得真像你父親,一樣的俊美、無雙,一樣的善良。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錯誤的人?不能愛上他啊,我們都不願,不願······」
漠如慕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模糊不清的話語讓漠瀟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