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武等人沒有堅持,最後選派兩名親兵,給楊小雨帶路。
杭州南城右灣碼頭上駐紮著一個百戶所,這個百戶所負責碼頭運輸安全,及清查走私、打擊水賊等事。
楊小雨在酒宴上得知,右灣碼頭上的這個百戶所,隸屬於衛所管轄,軍餉卻是由地方承擔,可以說是一件奇怪事。
明朝軍制複雜,杭州左右二衛雖是衛兵制度,但他們不開荒屯田,只負責護衛杭州城,也就沒有經濟收入,軍餉由兵部核實,再由戶部發放。
正德之後,左右二衛的軍餉便不再由朝廷發放,改由杭州布政司發放!
拿著地方的軍餉,受著地方軍事管轄,不再與朝廷有關,當然,若朝廷下達軍令,他們依舊得執行。
近百年以來,朝廷的軍令由兵部發出,再行發到各地方都司執行,朝廷不會越過都司向衛所下達軍令,因此,衛所真正聽命的上級官府仍是地方都司。
杭州是江南少有的工業富庶城池,所得賦稅頗為雄厚,加上浙黨向來同氣連枝,布政司衙門從來不拖欠衛兵軍餉。
即使不拖欠軍餉,僅靠二兩銀子,也難以彌補軍戶們一大家子人的吃食,一名衛軍一年領二兩銀子,這二兩銀子通常要養活一大家人的吃喝!畢竟軍戶們都有家小,並不是光棍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況且,浙江都指揮使楊勇領頭貪污軍餉,各級將領跟著效仿,二兩銀子的軍餉,到衛軍手中不過一兩,要養活一大家人實在困難,有的衛兵受不了軍戶制度,領著家小遠遁山林,靠捕魚打獵為食。
而杭州右灣碼頭的百戶所,名為百人,實則不過是八十多人,上任百戶在查運走私貨物的時候,不慎被水匪所殺。
死去的百戶身後無子嗣,唯有一個近親侄子,可這名侄子年齡尚不過十歲,無法繼任百戶。
大明王朝有規定,子嗣襲承官職,年齡須得在十五歲之後。
百戶侄子想要繼承官職,按年齡來算,須得再等個五六年。
空出來的這段時間,則由都司自行任命百戶。
楊小雨就是乘著這個縫隙,被楊勇安排到此地做一名百戶。
六匹快馬出了衛軍官署,向杭州右灣方向疾馳而來。
小半個時辰後!
楊小雨一行人來到百戶所駐地!
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建築呈圓形,坐落在荒涼的偏僻之地。
「楊百戶,此處乃是您上任之地!」帶路軍士指著前方正中那座院子,向楊小雨解釋道。
楊小雨對百戶所的破敗早有心理準備,可現實中看到的地方,卻令他臉上升起一抹愁雲。
隔這麼遠的距離,楊小雨能看到軍士所指的院子,大門是黑的、門前站有兩名軍士,房脊上佈滿雨後留下的青苔,泥土築起的土牆邊上長著許多雜草,一眼望去,除了荒涼和破落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什麼!
「多謝二位引路至此,在下初來上任,不便多留二位,請回吧!」
楊小雨將兩名帶路軍士打發走,駐馬於前,看著一圈破敗房屋,不由苦笑連連。
「少爺,像這樣的百戶所,在浙江境內數不勝數,您不用如此,等過段時間,指揮使一定會調您回去。」王沖看著楊小雨側馬於路邊,就是不肯向前,猜測自家少爺是不想去這麼破落的地方上任,遂出言安慰道。
楊小雨暗歎一聲世道無情,憑什麼高官貴人住的是廳台樓閣,而軍戶們卻只能住破敗的土院子!
可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士農工商,以士人為貴,百姓次之,一技之長的工人更次,商人以奸詐狡猾而聞於世,俗稱奸商,亦稱賤商。
至於軍戶們的地位,不在士農工商之內,但卻有這麼一句:「好男不當兵!」深刻道出軍士的地位。
在大明王朝百姓的認知中,只有地痞**和粗俗的莊稼漢才去從軍,胸有韜略的人,指點江山的士子,富甲一方的士紳,他們才不會去做如此下賤之事。
楊小雨收起感歎,雙腿猛夾馬腹,吃痛的馬兒『啾』的一聲放蹄奔跑。
幾個疾馳間,馬兒馱著楊小雨來到百戶所大門前,兩名站崗軍士見有人到來,忙凝神戒備起來!
楊小雨跳下馬背,道:「本官是新上任的百戶,你們這裡誰主事?」
兩名軍士你望我,我望你,看了半天,最後,年齡大一點的軍士疑惑道:「上頭沒說要派百戶來,你該不會是冒充的吧?」
楊小雨瞧了一眼此人,冷笑道:「本官還沒那麼大膽子冒充百戶,趕緊將主事的叫來!」
「這可說不準,你還是將公拿來,我先看看在說!」軍士見楊小雨這麼橫,又這麼年輕,說不定真是上頭派下來的,遂按照正常程序驗明正身。
王沖知道百戶所都是這麼個規矩,向前一步,將手中的公遞給軍士!
軍士拿了公轉身進了百戶所!
楊小雨站在外面等,隨意打量著四周!
不大一會兒,一名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拿著公,帶著先前進去的軍士走出來。
中年人雙手托著公,走到楊小雨身邊彎腰一禮,道:「見過楊百戶!」
楊小雨拿過中年人手中公
,問道:「你是這裡的主事?」
中年人拱手道:「屬下胡成和,添為戶所小吏!」
小吏一般都是人,百戶所雖是一個小地方,但卻管理著一百來戶家庭的吃喝拉撒,一般的百戶都是大字不識一個,需要這麼一個小吏處理往來公務、糧賦、錢財等一干雜事。
從某些方面來講,百戶所的小吏相當於副百戶,他替百戶處理著日常公務,位卑權大,年深日久之下,在衛兵們的心中,自然變的高大起來。
楊小雨點點頭,率先向百戶所走進去。
百戶所的官署,其實就是一座小院子,院中牆角長著雜草,兩側對方著雜物,正中客廳房門大開!
楊小雨知道正中間的房門一般為百戶處理公務之地,遂快步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