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城外激戰正酣,有的陣地甚至幾經易手。城內卻是一片靜寂,只有隱約傳來的槍炮聲才會使人想起這是一點兒都不太平的1937年。這一年小日本佔領了小半個中國,並且集結重兵妄圖吞併東亞甚至是太平洋。這一年北平淪陷、天津淪陷、上海淪陷,蔣介石已將老窩搬到了重慶,而南京城破也就在旦夕之間。雖然英勇頑強的**官兵還在拚死抵抗,但稍有點兒見識的人都知道這城是守不住的。
所以有點兒辦法的人都跑了。偌大個六朝古都早沒了昔日煙柳繁華的盛景,留下的只是被小日本飛機轟炸過的整片整片的廢墟。這些殘垣斷壁如同病入膏肓的斑廯腫瘤,在無聲控訴著侵略者的罪惡。胡亂奔波的難民和逃兵早已沒了蹤影,或許是找到了藏身之地甚至鑽到橋洞下隧道裡睡著了。吵鬧和喧囂消失了,滿城只剩下陣陣寒氣和嗚咽不止的風聲。
太平路83號,隱藏在稠密居民區中的兩層小樓同樣寂靜無聲。在周圍鱗次櫛比的樓房掩映下,這個軍統在南京的一級聯絡站如同小家碧玉般沉默嬌羞。如果不是從窗簾縫隙中透露出的依稀燈光,誰也不會想到它的本來面目。
一燈如豆。由於日本人沒日沒夜地轟炸,整個南京城的供電已全面癱瘓。於是我們在燈下看到的是低著頭沉默不語的上官燕,而杜震宇卻面朝臨街的窗戶,從窗簾的縫隙中注視著窗外。剛才的滿臉凶神惡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的心事。()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上官燕很想走過去詢問一下,甚至她還有一種要撲進男人懷裡噓寒問暖耳鬢廝磨的衝動,但上官燕並沒有那樣做。她本就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女人,何況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她本來就是一個無比高傲、無比冷艷的女人,既然已經錯過那就不要強自挽留。在完璧之身時沒有機會,那已是殘花敗柳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已上傳
林茵還是一如既往地心無城府。此刻這個像小雀一樣的女孩兒早已靠在上官燕臂膀上沉沉睡去。聆聽著林茵酣睡發出的輕微呼呼聲,上官燕輕輕將她從肩頭摘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看著女孩兒長長睫毛下一雙微閉著的眼睛隨著氣息微微抖動,看著女孩兒泛著潮紅的雙頰如熟透的蘋果吹彈可破,看著她微微翹起的嘴角不時抖動一下顯露出孩童般的天真,上官燕不由一陣心疼!該死的日本人,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這群強盜,這個可愛的妹子或許正在金陵大學讀書,或是已嫁人生子做了賢妻良母了。而現在——一想到還有成百上千個像林茵、虎子這樣的熱血青年在浴血奮戰抗擊日寇,甚至有的已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
第一次見到林茵的時候,上官燕就喜歡上了這個像小家雀般的姑娘。聰明、伶俐、好學、乖巧,又有誰會不喜歡。所以上官燕一直把林茵當妹妹看待。她無數次勸過林茵退出軍統這一行,實在不行就給她謀一個話務員、機要員之類的閒職,這點權力她上官燕還是有的。但沒想到小姑娘卻固執得很,甚至沒有等上官燕說明便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那小嘴撅得能拴一頭驢子,還說自己要等著驅除倭寇、建功立業,而作為上司的燕姐怎麼能拔氣門芯兒呢?看著林茵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回頭的執拗,上官燕只好苦笑一聲悻然作罷。她只好一刻不離地將林茵帶在身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她出外勤的。
女人是有第六感的——從執行「雪鴞計劃」的時候,上官燕就感覺到林茵喜歡上杜震宇了。之所以這個小妮子扭扭捏捏、含糊其辭,並不是什麼小女孩兒害羞不好意思,而完全是因為自己。既然自己已知道了林茵的心事,那林茵也一定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
並且上官燕還知道——那個叫什麼名川千美的日本特高課間諜,同樣也愛上了杜震宇。不然又怎麼會殺死同僚背叛組織、背叛國家呢?無論哪個國家對待叛國者都是極其殘忍苛刻,更何況她所在的國家是比惡狗還混蛋比豺狼還殘忍的日本呢!
「英雄惜英雄」、「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從看到名川千美的第一眼,上官燕便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和她所承受的巨大壓力。正因為這樣她才毫不猶豫地阻止杜震宇、成子和泠威對名川千美的射殺——都是女人,女人的心事也只有女人會懂!
而此刻她再也沒有理由阻止杜震宇下令對名川千美嚴刑逼供,畢竟很多同志袍澤死在了這個女人手裡,並且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情報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但一想到軍統那些五花八門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訊手段,上官燕便一陣陣涼氣兒從腳底冒出——不知道現在的名川千美怎麼樣了?如果秉承了日本特高課的堅韌頑強,那麼她很可能已經被折磨死掉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杜哥哥——」當上官燕正要起身的時候,懷中林茵卻在夢中呢喃其杜震宇的名字。
——傻姑娘!上官燕不由輕撫一把林茵捲著波浪的漆黑長髮,然後美目流轉望著依然心事重重的杜震宇——杜哥!有這麼好的姑娘喜歡,你為什麼非要守在我這裡呢?想到這裡女人不由一陣黯然——
「杜哥——」當上官燕正浮想聯翩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怎麼樣?招了嗎?」背朝房門面向窗外的杜震宇聞聲迅速扭過臉,但眼前的情景令他眼中閃爍著的華彩頃刻間暗淡下來。
因為成子身後跟著的名川千美雖然依然反剪雙手,但卻和當初一樣毫髮無損。除了明眸流轉透露出的無盡焦急之外,甚至連修整上好的髮髻也沒有絲毫凌亂。
「成子!到底咋回事?」杜震宇厲聲呵斥這,他不相信一個訓練有素的日本特高課特工,不用上一點「手段」會乖乖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