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軍統大哥分別後,百無聊賴的唐鵬回到了聖約翰大教堂的閣樓裡——那是他曾經為了躲避債主追打住過的地方,現在房子沒了就只能在這裡將就一下。
他沒有想到短短幾天,自己就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窮光蛋。
作為太平門一帶小有名氣的混子,雖不能夠像大街上坐著龜殼車、挎著美女遛著名狗的大爺老闆那樣趾高氣揚。但憑著與生俱來的機靈勁兒再加上一身半拉練家子,靠著幫人討債替人出頭他唐鵬混個肚圓那還是分分鐘的事兒。
其實在「百樂門」輸光之前的唐鵬還是活得挺滋潤的——有一個破舊的老宅——那是早死的爹娘給他留下的唯一好處。每天兜裡總有不多的小錢兒,那是他或變賣老宅中的破爛玩意或靠賭博打架弄來的。有一個不算漂亮但卻湊合可以用的相好,女人嘛對自己好就ok了,長得俊醜燈一吹還不是一個樣。
對了——死去的爹留下的這個破爛兒竟會是個寶貝!此刻躺在床鋪上的唐鵬又想起了那把祖傳寶刀。——如果不是爹爹那個落魄秀才再三叮囑那是個寶貝要自己傳承有序,唐鵬怕是早就把它典當或是賣掉了。
唐鵬一直納悶老爹是不是病得太重燒糊塗了——甚至連每個人都會清醒一陣的迴光返照也恍惚不清了!但當這個自己看作大神的軍統大哥也說它是把寶刀之後,唐鵬便要想想了!
但他拿著這個破刀片再三把式還是覺得它不像個寶貝——這tmd怎麼會是一把寶刀呢?把我唐鵬腦袋揪了也不信啊!不要說吹毛刃斷、削鐵如泥了,瞧那灰不溜秋的爛鐵片怕是連個手指頭也剁不掉吧!——是把寶刀總要有個鞘吧,但它卻沒有!最悲摧的是這玩意不僅沒有刀鞘,就連刀把上也是坑坑窪窪如同出天花的麻子臉——瞧這破破爛爛的慫樣兒,恐怕出身也不怎麼尊貴風光的時候也不是什麼招人待見的主兒。
但現在的自己除了這把破刀什麼也沒有了!遮風避雨的老宅無法再踏進半步,原因是他扔輪盤賭將房契輸掉了。兜裡再也沒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小錢兒了,原因是他在輸掉房契的時候索性連裡面的東西也一起輸掉了。對自己還算湊合的小翠估計也要掰了,因為那姐們是宜春樓的,而宜春樓卻是這太平大街一帶數一數二的銷金窟。「**無情,戲子無義」——窯姐兒從來就是認錢不認人,自己現在就是他媽的窮光蛋一個,還指望她能對自己好?
「唉!明天就讓邱四掌掌眼,要真是個寶貝也不枉老爹的一番心意——」蜷縮在聖約翰大教堂積滿灰塵的閣樓裡,唐鵬被破窗而入的冷風凍得幾乎要昏死過去。他默默地想著明天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遠處不時傳來的隆隆槍炮聲使他更加心煩意亂——這他媽的小鬼子還有完沒完?整天殺來殺去還讓你爺爺睡不睡了?
日本人就快要打進南京了!唐鵬又想起在「百樂門」轉輪盤賭時那群人的話——這群狗娘養的竟然將整個村子的人都殺了!馬拉戈壁,這樣作惡會遭雷劈的!躺在長椅上的唐鵬也就是罵上兩句——
也許真得該出去避避風頭了!一想到要離開這個生自己養自己的地方,唐鵬不禁心中一陣惆悵——他想到了一面之緣的軍統大哥,想到了和自己廝混的一幫狐朋狗友,想到了宜春樓風騷可人玉翠,甚至想到了鹹水鴨、鴨血粉絲、獅王府獅子頭——
就這樣不停地想著,唐鵬漸漸困乏起來。一陣冷風吹過,他將蓋在身上的破外套緊緊一裹,聽著隱隱約約的炮聲酣然入睡。
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瘋八帶著一幫小弟垂頭喪氣地回到「百樂門」。
還沒有走過大堂兩個小廝便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八哥好——」
「好!好個屁——麻勒哥疤子,八哥我今天是撞見鬼了!」也不管愣在一邊噤若寒蟬的兩個小子,瘋八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抓起吧檯上的洋酒一飲而盡,然後徑直奔向二樓。
「瘋八!這幾天你跑得沒影兒——帳收的怎麼樣了?」蜷縮在高大的真皮靠背椅裡,被老闆台遮擋著的桂榮只露出上半身。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截兒但卻已足夠震懾眾人——一身唐裝的「百樂門」老闆桂榮如一隻假寐的老虎,手裡把玩著的兩個玉石健身球發出「噶扎噶扎」的響聲,傳到一眾人等耳朵裡卻如炸雷一般響亮。
「回桂爺!帳都收齊了,只是——」站在老闆台外面的瘋八如同見了貓的老鼠,雖然無風卻也渾身瑟瑟發抖起來。
「嗯?」閉目養神的桂榮猛地一抬眼皮,兩道能夠殺人的寒光唰的一下子迸射出來,手中轉動著的玉石球也停了下來:「只是什麼?」
「只是有一筆錢沒收回來——」
「哦!怎麼回事?」蜷縮在沙發中的桂榮緩緩坐了起來——竟然有瘋八收不回的款子,竟然有人敢欠著桂爺我的錢不還。多少年來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是軍統的人——」瘋八知道只有實話實說才能交差,所以雖然驚恐萬分但還是支支吾吾了出來。
「軍統的人?軍統怎麼會幫這些下三賴撐架!瘋八——「
「桂爺!出手的的確就是軍統的人——他還給我看了證件呢?」似乎是怕老闆不相信,瘋八連忙給跟在後面的小五等人使眼色。
「就是就是——」還未等小五話音落下,桂榮兩眼猛地一瞪。嚇得戰戰兢兢的小五幾乎要癱坐在地上。
「還不快滾出去!這兒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站在門邊桂榮的侄子桂方惡狠狠地喊道。
「哦——」桂榮再次縮回了真皮靠椅上,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你真看清楚了?那個人是誰?」桂方輕聲詢問著。
「這個——瘋八倒沒有看清他是誰!只是那個人還說讓桂爺好好做生意,不要惹麻煩!」瘋八頭上的汗珠子已冒了出來。
「沒用的東西!折了一條胳膊連人家是誰都沒看清楚,我看你瘋八就不要在百樂門做事了!」此時的桂榮忽地一下子直起身來,兩隻滴血的三角眼死死盯著瘋八,手中的兩個石頭蛋轉得更刺耳了。
「桂爺饒命!瘋八這就查清楚去——」
「嗯——」看著桂榮氣兒慢慢消了,瘋八才敢小心翼翼地挪動雙腿。
「記住了——要悄悄地查清楚!」就在瘋八轉身要挪出房門的時候,桂榮的聲音再次傳來:「小方啊!交代所有的弟兄,這兩天看到穿深色中山裝的千萬別亂來!多事之秋,我看怕是要出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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