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拉住搶過了她手中的槍,只聽啪的一聲手槍被甩出很遠。肌膚觸碰,帶著血液的黏稠,晚歌沒敢睜開眼,一個聲音低沉幾乎貼在她耳旁道:「他就是這樣教你開槍的嗎?」
晚歌緩緩張開眼睛,對上的是秦聲濺了血滴的臉,還有他那滿頭大汗。心口上方的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炙熱的鮮血還在一滴滴落到她的胸口上。
砰了一聲,門被踹開。一群帶著槍的士兵衝了進來。那瞬間,秦聲俯下身將晚歌緊緊覆在自己身下。拉過的被子,斜斜蓋著,只露出秦聲的半個背。
見此狀況,扛著槍的士兵都面面相覷。秦聲怒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為首的侍衛長收起槍敬禮道:「將軍,剛才的槍聲……您沒事吧!」
秦聲臉上抽搐了一下,疼痛讓他有些支持不住,整個人都趴在了晚歌身上。
「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秦聲冷汗涔涔,也落在了晚歌身上。
侍衛長似乎還是覺察到秦聲有些異常,擔心他是被人脅迫,所以猶豫著要不要再向前。一個聲音橫插大笑了他的念頭:「你們都退下吧!將軍只是試試剛購入的新槍,沒什麼事不要大驚小怪,都出去吧!」
「是,夫人!」士兵都退下後,門口的女人邁著優的步子緩緩而入。
雍容大方,依舊還是那張美麗的臉。只不過失去了往日的朝氣,如今顯得十分成熟。這女人,是白婉心。
「聲,我去叫大夫。需不需要我給你收拾一下?」白婉心依舊是那般蕙質蘭心,以她的聰明又怎麼能不知道晚歌已經被他待會了雲州,帶回了將軍府。剛才那一聲槍聲,她心頭一頓,直覺告訴她,那一定是晚歌開了槍。
秦聲悶哼一聲,翻過身甩下了床。白婉心匆忙過去扶過他,他卻只是淡淡道:「去給她換一身衣服,好生照顧著不能有一絲差錯!記住,我絕對不允許她死!」
白婉心瞟了一眼床上的晚歌,看兩人這般狼狽的模樣,前因後果已經不用多推敲了。
秦聲被送去醫院,臨走前還不忘收走了那把手槍。晚歌閉上眼不去看,心裡是一片死灰。白婉心找了一套衣服給晚歌,看她渾身是傷又是血,於是親自給她放了水:「小晚妹妹,姐姐給你放好了水,我給你洗洗吧!」
晚歌轉頭看她:「不用了,我自己洗就是了。」
白婉心輕歎一聲:「小晚妹妹,曾經我們是很要好的姐們不是嗎?你不願意走進這牢籠,那你就不是與我共侍一夫的妹妹。你只是一個年幼於我的妹妹,我們曾經一起長大。你心裡苦,可以跟我說說。你若想哭,我也可以陪你。」
晚歌垂下頭:「不必了,你是他的妻子,我並不想為難你。你放心,只要他不亂來,我不會尋短見。我不會讓你難做,你出去吧!」
她還見到景青山,至少再見到他一面,哪怕就一面。有句話想問問他,他曾經說的都可算真?
白婉心看了她很久,終於點頭道:「你一直都很明白你自己要的是什麼,你敢想,也敢做,你比我勇敢多了。我會勸勸他的,你千萬保重自己。想著你愛的那個人,也許時間就沒有那麼難熬了。」
白婉心合上門,浴室裡只剩下泡著玫瑰冒著氤氳熱氣的浴缸。
溫熱的水洗去那鮮紅的血液,可她聞不到玫瑰的花香,只覺得自己身上依舊是一股血腥。靠在浴缸裡知道水冷掉。
浴室裡的鏡子,映照著她身上被秦聲掐出來的痕跡。好不容易才凸顯的肚子,又回到以前的平坦。
那裡曾經有著一個孩子,是她與景青山的孩子。
她頹然坐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孩子沒了。然風,你知道嗎?我們的孩子沒了……」
她越哭越大聲,透過浴室的門,白婉心站在門外並不敢真的走遠。聽到晚歌的哭聲,她反而放心了下來。
白婉心也沒有去打擾她,只是任由她哭著。過了良久,晚歌的哭聲成了哽咽,她才敲門:「小晚妹妹,你怎洗好了嗎?別洗太久了,小心著涼。」
晚歌擦去眼淚開了門,對白婉心微微一笑:「謝謝!」
白婉心會心一笑,拉過她的手:「小晚,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但又怕你討厭我,我也不敢太靠近。從小我就特別羨慕你,你一定不知道吧!」
白婉心扶她回房躺下,又端來了一碗豬雜湯:「快把這豬雜湯喝了吧!小產的身子一定要調理好,不然以後可不得了!這湯聞著特別香,可是不放鹽,所以你要適應一下。小產的女人在調理的期間,最好是不要吃鹽。如果你實在難以下嚥,我們可以循循漸進。先放一點點鹽,等你口味淡了點,我們在不吃鹽,怎麼樣?」
白婉心並沒有騙她,小產的女人確實是需要少鹽的,最好就是不吃鹽。
晚歌接過湯碗,對白婉心微微一笑,一仰頭就把那碗沒有鹽的湯喝光了。當初被禁錮在妙手村的時候,苦口的湯藥她已經喝得麻木了,更何況這飄著香氣的豬雜湯。
晚歌放下碗淡淡道:「婉心姐,你怎麼知道我小產了?對了,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你……你有沒有……沒什麼。」她本是想問景青山的消息,可關於他的事,似乎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她都會心存疑慮。
白婉心有些觸動,晚歌喚她婉心姐,這感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時光。她喜歡跟在江與儒身後,而江與儒卻總跟在晚歌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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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沒想到時光之後,她們三人,誰都沒法再跟在誰的身後了。
「他把你帶回來的那天,我剛好準備帶著禹航回娘家。哦,對了,禹航是我兒子。那天早上,我臨走前才想起落了東西,匆匆跑回去拿的時候,在樓上看到了他抱著滿身是血的你上了救護車。你知道嗎?我也小產過,就是匆匆撤出雲州的那年。所以看到你當時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是小產了。」
白婉心說她也小產過,晚歌迅速地在腦海裡翻閱過去。秦聲棄她那日,便是扶著一臉蒼白的白婉心上了車。原來那時,她已經懷孕了。難怪秦宗有了孫子,便如此放棄晚歌,任她一屆弱女子處在槍零彈雨裡。
「他把你安排住在這將軍府的後院,可算是用心了。這裡沒有閒雜人等能進來,很清靜,就連我也只進來過兩次。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月,他也守著你守著你整整一個月。也因為如此,戰場上失利。一場拉鋸已久的戰爭,終於還是讓江北的軍隊贏了。你聽到這消息,是不是很高興?」
晚歌沒有說話,腦子裡只剩下景青山打仗勝的消息。
他打了勝仗,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經回到了江北?他回到了江北是不是就相信了她′死亡′的消息呢?一切的一切,懸而未決。晚歌的心如同澎湃的大海,所有思緒不斷翻湧。
白婉心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他會來救我,一定會的。」她嘴上十分篤定,可心底卻總是不由自己產生疑慮。
古嵐,那個讓她生出好感的女子,難得會成為她命中的一劫嗎?
白婉心笑得很勉強:「也許吧!但願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不說這些了,今天受了驚嚇,該好好休息了。你放心吧,我會跟聲好好說說,你現在的身體絕對碰不得,你先放寬心好好修養吧!」
晚歌明白白婉心的意思,自己剛小產過的身體哪裡能行房事。白婉心是想,秦聲對晚歌到底是有情的,又怎麼能真的捨得她受傷。
晚歌並不這樣想,但也無謂解釋給白婉心。她微微一笑:「多謝!我也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包括你,婉心姐。」
白婉心正欲離去,忽然停住了腳步。晚歌這話的意思,太耐人尋味。也許她是察覺到了一些什麼,可那都不重要,畢竟她不是晚歌。她沒有晚歌那種勇氣,所以她一早就失去了修成正果的可能。
她的愛情,只藏在心裡,藏在過去……
她沒有回應,只是淡淡一笑,輕輕離去。
夜幕下,月光盈盈透窗,窗前夾竹桃微微擺動。
白色的紗幔飄蕩,雕花的大床上,晚歌靜靜地熟睡著。她不知道,白婉心在那碗豬雜湯裡加了些安眠的東西,所以本該是思緒萬千的她,卻睡著了。
白婉心並非惡意,她知道晚歌會睡不安穩。她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若是再不好好修養,恐怕以後會留下病根。
床邊,一個人影立在那裡。
吱呀一聲,風晃動了窗戶,月光斜斜打在他的臉上。那張俊朗的臉,有些蒼白,有些疲憊。他望著熟睡的晚歌,很久很久不曾動過。
晚歌輕輕一翻身,喃喃囈語,他聽不清他說什麼,只有一個名字入耳真切。
然風,又是然風。
然風是景青山的表字,他是知道了。他在月光下苦笑了一聲:「晚歌,你就真的那麼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