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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無情一去雲中雁 文 / 墨箏

    西裝筆挺,眉目微蹙,不是秦聲還能是誰?

    再見,恍然已是隔世。

    晚歌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做了個下意識的動作。跑,沒有任何方向,只想跑。她已經學會去遺忘關於過去的一切,包括這個曾經的丈夫。可他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面前,為什麼又要去揭開那傷口,讓它血淋淋?

    若這都不是真的該多好,她只想回到青石巷,做回那個做好飯菜等待景青山的慕晚歌。

    可這個從杏花微雨裡走出來的人不是她盼望的景青山,而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秦聲。

    跑!意識裡的聲音不斷告訴自己快點跑。她側身跑開,沒有方向,也看不清前路。雨霧濛濛,杏花片片落下。朦了眼睛,絲毫看不見前路的危險。

    雨水打濕的泥土,春後勃然蓬髮青苔,每一步都滑得讓人停不住腳。秦聲追過去想拉住她,剛抓住她的衣角,就被她甩開。

    那這一大片杏花林裡,高高低低有著銜接的邊緣。晚歌甩開秦聲的瞬間,一股推力將自己推向杏林的邊緣。她尖叫一聲,本能地想抓住杏樹枝,卻沒有能夠抓緊。

    這不是一片平平整整的杏林,這一面的邊緣,正好是一處比較高的落差。晚歌滑落下去,一直滾了好幾圈才落了地,頭剛好撞到一顆杏樹根上。

    疼,她只感到疼,疼得快失去意識。朦朦朧朧之間,她看到秦聲衝了下來。他拚命地叫著晚歌,晚歌什麼都聽不見了,她只感到疼。還有光,一束炙熱的白光。似乎是靈魂要抽離身體一般,她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輕,就要飄了起來。

    閉上眼,什麼都不知道了。她最後的意識,是認為自己死了。

    片片杏花落下,覆在她的臉上。雨水濕了臉,冷冷中,卻滑落兩行熱淚。有什麼溫熱在流動,有什麼似乎在離她而去。

    秦聲抱起她,轉身的瞬間,一枚泛著金光的紀念章,落在一灘鮮紅的血液裡……

    ————

    江北,帥府。

    砰了一聲,花瓶碎了一地。景夫人勃然大怒,摔完一個又一個。她指著沈副官又罵道:「虧你還是老爺身邊最得力的助手,老爺不在了,你就是這麼辦事的?連個身懷六甲的女人都看不住,你是怎麼穿上這一身軍裝的!」

    沈副官神色依舊不變,甚至語氣都不曾改變:「夫人,我派了十二個人守在妙手村裡,可他們沒有一個活了下來。對方拿的是槍,卻沒有穿軍裝。就連妙手村的村民,也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此事是屬下失職,不過此事還有蹊蹺。」

    景夫人望著他:「蹊蹺?此話怎講?」

    沈副官向前道:「夫人,送少夫人去杏林鎮,是我們臨時決定的。而少夫人去到那裡後,一切行蹤都極其保密,我還特意交待過劉嬸,要斷掉少夫人與外界的一切事物。少夫人絕對不可能和外界接收和傳遞消息。可這幫人是如何得知少夫人的?除了我們可還有其他人知道少夫人被送去了杏林鎮?」

    景夫人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懷疑,是我給別人傳遞了消息,讓人劫了她好來威脅自己兒子?」

    沈副官低下頭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此事有疑點。如今最關鍵的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帶走少夫人的是誰。看他們下手的槍法看,絕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或者殺手。如今江北方面已經登報發佈少夫人死亡的消息,相信不久一定會傳到少帥的耳朵裡。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景夫人坐下,閉上眼睛:「我不只宣佈了她死亡,還給她出了殯,安了墳。只要她不好端端的冒出來,一切都成了蓋棺論。我就不相信,青山還會去掘了她的墳不可。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趕快找晚歌的下落!如果不能救出她,那就只能……殺了她!我絕對不允許她成為我兒子的絆腳石!」

    沈副官皺起眉頭,景夫人的狀態不太好,似乎又臨近發病的邊緣。

    張媽端著藥碗進來,遞到景夫人面前:「夫人,該吃藥了。」

    景夫人瞥了一眼黑乎乎的湯藥,忽然用力一甩,藥碗甩了出去落在地上濺了一地:「吃什麼藥?你們是想害我!我是不會喝這東西的,你們就是想毒死我!青山,青山你在哪?快點把她們都給殺了,她們想害媽媽!」

    張媽一臉驚恐地望向沈副官,沈副官一個箭步向前打暈了景夫人。他一手拖著景夫人,一邊又轉頭對張媽道:「快打電話叫醫生!」

    沈副官一身疲憊地離開帥府,剛回到自己家中,就下屬來報:「這顆徽章,是另一片杏林尋到了。在高低落差間,我們發現了一個人的腳印,還有一處滑落的碾痕。據我們推測,應該是有人從高處的杏林滾下坡去,後來有人下去救走。哦對了,這枚徽章就在一灘血跡裡發現的。」

    沈副官的心一沉:「血跡?」他隱隱已經看到了當時事發的情形。指尖輕描過紀念章上的浮雕,那個九疊篆的景字,依舊是那麼清晰。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年景江天親手將它別在景青山的胸口。而送晚歌去妙手村的時候,他看見她緊緊將這枚紀念章握著手心。

    她如此寶貝這枚紀念章,如今卻掉了,那麼她一定是出事了。那灘血跡,如果真的是她的,那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凶多吉少。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只有一個人的腳印?他手下的十二個人沒有一個活口,可見對方的人絕對不比他的人少,可見過陌生人來的村民卻只道見過兩三個。莫非他們是分批進入妙手村的?又或者是從不同的方向進入?

    心思如此縝密,不留一點線索,這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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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搜索,不要放過一點蛛絲馬跡!記住,這事要暫時保密,就是景夫人,也不先不要提起。」若是晚歌的孩子沒了,景夫人對這個兒媳婦可怕不會留下一絲情面。

    夜已深,沈副官輾轉依舊難眠。煩躁地起了身,抽了根煙,驅車去了停屍房。

    守衛的士兵見他疑惑道:「沈副官,這麼晚了,您怎麼還跑這裡來?」

    沈副官不耐煩道:「帶我去見見我那十二位弟兄的屍體。」

    十二具屍體擺開,他仔仔細細看過每具屍體,終於察覺有個不同的地方。

    這十二個人裡面,為首的是一個叫甄朗的隊長,只有打中他的那枚子彈不同。他拿起對著燈光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忽然想到什麼,匆匆離開了停屍房。

    沈副官手中兩顆子彈,又尖又細,型號大小一模一樣。

    這兩枚子彈,一枚是甄朗身上取下來的,一枚是從景青山身上取下來的。上次雪夜去帶著晚歌一起去了前線,才知景青山中了槍。景錢青山對那顆子彈一直耿耿於懷,他幾次詢問後才知道這顆子彈是那如今風頭正盛的秦聲給他的。關於秦聲,他早就聽說過了。當初景青山帶晚歌回江北的時候,景江天便對晚歌的背景做了一番調查。

    景青山從前線回來後,便把那顆子彈擺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如今兩顆一對比,果然是一模一樣。這種子彈在國內不多見,只專屬配置於一款德國造的手槍。景青山跟他提起過,所以一看到這顆子彈,他立馬想到了景青山桌上那顆。

    秦聲,竟然是秦聲。沒有比這更麻煩的了,這下變得很棘手。

    沈副官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為今之計,只有先派人混到那邊打探消息了。若是能不動聲色救回晚歌最好,若是不能,恐怕就真的只能由他去做那個儈子手了……

    ————

    戰地的指揮所裡,晚歌『死亡』的消息,終於還是傳到了景青山的耳朵裡。

    那瞬間,耳鳴充斥著他所有的思緒。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像失去了靈魂。他怎麼能相信,晚歌死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等他回去的人,死了?

    景青山絕對不相信,景夫人是高估了自己對兒子的瞭解。就算晚歌真的入了墳下了土,如果不讓他見到屍體,他是覺得不會相信晚歌死了。

    一瞬間的清明,他狠狠地回過神。抓著電話的手泛白,那力道似乎要捻碎聽筒。

    忽然一聲爆破,指揮所的地面似乎都在抖動。頭頂上的煤油燈晃動,屋頂散落的黃土飛舞迷了眼睛。

    他再揚起頭,眼底是一片血紅的殺伐之氣。有著千軍萬馬的奔騰之氣,帶著殺伐決絕的狠戾,他大聲衝門口的人叫道:「通知所有將領過來開會,告訴他們,我要親自衝鋒!三日之內,不成功便成人!」

    一聲聲炮火,炸開塵埃滿天。景青山的臉上是塵埃滿面。他緊緊握住手槍,喃喃道:「晚歌,我會守信,所以你也必須守信。好好等著,等著我回來!」

    戰地的天空一片晴朗,不知何處飄來一朵杏花。

    飄過了硝煙炮火,飄過了漫天塵埃,終於落到他的面前。他俯身拾起,微微一笑:「晚歌,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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