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青山悄悄爬上床,輕輕環抱住晚歌。他把頭深深埋在她背上,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那憤怒而澎湃的血液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不知道晚歌對碎裂的聲音特別敏感,剛才那花瓶摔碎她已經醒了過來。他和他父親幾乎是咆哮的聲音,讓她非常不安。她隱隱覺得這事是因她而起,她有些畏縮了。
窗外明月透窗,灑在地上似乎要結霜。她開始懷念小時候的日子,無憂無慮。想著想著,她淚如雨下。
景青山微微動了一下,低聲試問道:「晚歌,你在哭嗎?」他不確定,只是隱隱有感覺。他以為她睡著了,可剛才他感覺到了她的心緒。
晚歌傻傻答道:「沒有。」
景青山扳過她的肩膀,在月光下兩行淚痕隱隱發亮。他輕輕撫去,在她眉間落下一個輕輕淺淺吻。握著她的手道:「別哭,有我在。」
晚歌垂眸道:「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還是送我會雲州吧!」
景青山剛跟父親吵了一架,如今又聽晚歌這般輕易說要放棄他,不由有些惱火:「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為什麼你總是這般輕易說放棄?還是說……」
他忽然止住,放柔聲音道:「對不起晚歌,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明天,我帶你去另一處宅子。我從國外回來以後,就一直自己住在外面,哪裡會是我們兩個人的家。」
他說完,下床離去。空蕩蕩的房間,空氣都變冷了。他躺過的地方,她伸手出觸摸,他的溫度已經散去只剩下冷冰冰。
他說,為什麼你總是這般輕易說放棄,還是說,說什麼呢?他認為會是什麼?晚歌這一刻迷茫到腦子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早,晚歌望著鏡中的自己,眼睛發腫,看起來十分憔悴。
景青山見她在妝台上發呆,沒有叫她,只是停留在原地。一隻蝴蝶飛了進來,落在她一動不動的手背上。晚歌回神,喃喃道:「你是迷路了才飛到這裡來,還是被困在這裡面了?」
景青山開口道:「只要它的心不曾迷路就不會被困住。」蝴蝶受驚,朝著空氣流動的窗戶飛走了。
那枚紀念章靜靜地躺在妝台上,他拾起放到她掌心。他輕聲說道:「晚歌,我讓你困惑了嗎?」
晚歌回過頭,手心微涼。她抬頭看他:「那我呢,我讓你為難了嗎?」
他攤開手掌與晚歌合十,那枚紀念章在他們手心裡變得溫熱。他搖搖頭道:「只要你不困惑,我就不為難。」
晚歌會心一笑:「只要你不為難,我就不困惑。」景青山倚在妝台上,晚歌靠著他,沒有多餘的話,心結已經打開。
門外響起一聲咳嗽,兩人回頭卻見景夫人臉色不太好。
晚歌喚了一聲,景夫人卻沒看她,只是望向自己兒子:「青山,聽媽的話,留在家裡吧!那件事,大家都不要提了。」
景青山有些窩火,父親養著外室。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自欺欺人?他不耐煩道:「媽,這些年你還覺得自己過得不夠憋屈嗎?事情不該揭開也已經揭開了,如何還能當作什麼沒有發生過?」
景夫人捂著胸口道:「我不希望看到你們父子兩反目成仇,否則那樣的話,我寧願早早死了算了。」
景青山無奈道:「媽,別再說這樣的話。公歸公,私歸私,我分得很清楚。」他緊緊握著晚歌的手,深怕她又會輕易動搖。
景夫人望著他們緊緊牽著的手,有些傷心道:「你若非要娶慕小姐,我可以答應你。」
景青山鬆了一口氣,笑道:「媽,真的嗎?您真的同意了!」有了景夫人的支持,這親事就等於成了一半。只是,景青山到底是把女人心想得太簡單了些。
景夫人還有後話:「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沒說完。慕小姐,你救了青山我打從心底的感激。如果你只是做我女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但你此番來此,卻是想做我兒媳婦,那我就不得不把醜話先說出來了。」
女人對女人的只覺到底不同男人,晚歌從景夫人那半句同意話裡就感覺到了玄機。現在聽她這麼一說,似乎她與景青山之間的路依舊遙遠。
晚歌點點頭,景青山卻蹙眉,不覺中向前一步將晚歌護在身側。他道:「媽,請不要為難晚歌。」景夫人有些震驚,這個兒子何曾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這一刻,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兒子已經不再是那個永遠只聽她的話,只會護住她的兒子。
也許是這些年她太多感情無處寄放,丈夫的冷漠,只能讓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兒子。不知不覺中似乎只有兒子與她相依為命,可如今,兒子卻不聽她的話,護住另一個女人。她感到生氣,這心緒很複雜,也許是女人天生的妒忌。
似乎是自己的兒子就要被人搶走了,她搖搖頭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媽媽在你眼中是那般不講理的人嗎?難道我在你心裡,是個隨便動手打人的凶悍女人嗎?青山,你太讓媽傷心了。好,既然這樣,我也不會拐彎抹角了。你要娶她,我可以同意。但是,她是嫁過人的,這點你也不能否認吧?光憑這點她就還不夠格做我景家的兒媳。」
景青山道:「媽,您這是什麼意思?」
景夫人道:「妾!她只配做你的小妾。而且,還得在你娶了雨菲後!」
景青山呵呵笑道:「媽,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小妾小妾!晚歌是嫁過人,但我相信她依舊是清清白白的。我認定了她,決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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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晚歌不由側目望向景青山。女人的心思,總是和男人不在同一個頻率上,何況她是那般敏感的人。他相信她是清白,那是不是說,若她真被秦聲碰過,他就不要她呢?景青山本是一句信誓旦旦的話,可到了晚歌心底,卻成了抹不去的心結。
景夫人放柔聲音道:「你父親是一方元首,你娶個別人不要的小妾你讓景家的顏面往哪擱呀!我同意她過門,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只要你娶了雨菲,檯面上大家都好看。」
別人不要的小妾。七個字,字字如鐵敲在晚歌心裡。
後視鏡裡,秦聲決絕地離去。就在他決絕前的三天,他還在她耳邊說,不離不棄。是啊,她確實是被人拋棄的小妾,這是抹不掉的身份,也是抹不掉的恥辱。
被景青山緊緊握著的手,有些顫抖。他該知道的,這句話對晚歌傷害多大。
景青山頭一次對母親怒道:「夠了!媽,你一輩子被父親晾著,你已經體會了這份苦楚了。為何還要把你侄女也推進火坑,讓她走著與你一樣的路?你於心何忍?你這樣無疑也是讓我走著與父親一樣的路。」
景青山沒有再多說,提起行禮拉著晚歌奪門而出。景夫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捂著胸口頹然倒下。
汽車開到一出郊外,一片染紅的楓林。
晚歌一直靠著座椅上卻偏過頭不看他,眼裡已經氤氳起一大片霧氣,眼淚搖搖欲墜。是委屈,是屈辱也是無奈。她不由又想起當初她對她母親說的那句話,今生再無良人。
每每她這樣沉默,景青山都能感覺到她的心緒的起伏,他扳過晚歌的臉:「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三個字。以後,我都不讓你受委屈。」
晚歌搖搖頭,緩緩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景青山,我請你誠實地回答我,不要有一絲猶豫,不要思考立馬回答我。如果秦聲已經碰過我,你還會如此待我嗎?」
景青山皺起眉頭沒有立刻回答,晚歌失望了。
眼淚如同大雨傾盆而下,她哭著也笑著,搖搖頭推開車門沒有方向只想逃離這一切。
「晚歌!」景青山追了上去,晚歌發瘋般的奔跑。在這入秋後的樹林裡,落葉堆積厚厚一層,每一步踩在枯葉上,都如心碎般那麼清脆。
你是我最後的依賴,卻也要丟棄我。我依靠你,你就是我的世界,可這世界卻轟然倒塌了。
樹林裡刮起了風,有塵埃迷了眼。腳下一絆,剛好摔倒在一個斜坡邊上。於是在景青山一聲驚叫中,晚歌隨著斜坡滾了下去。幸好坡度不算太高,剛好是一個小山坳。
一條小溪橫穿中間,她落入溪水裡。幸好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厚厚一層,她的額頭剛好停在青苔前,否者一定要見血了。
景青山一路跌跌撞撞下了山坳,抱起她著急地叫著:「晚歌,晚歌你醒醒。」他用力掐著她的人中,她緩緩睜開眼,用力推開他。
晚歌腳上的鞋子早已經不知去哪了,剛才一拐,那剛復原的傷,又扭了。她想站起來,卻疼得眼淚直流。
景青山向前扶過她,晚歌憤恨吼道:「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景青山抓住她的肩膀道:「晚歌你冷靜一點,你先想聽我說!」
晚歌只顧推他,搖著頭喊道:「我不聽!我什麼都不想聽!你說你不是秦聲,可你現在比秦聲還可惡!是我太天真,天真地以為愛一個人,不會在乎她的過往。原來我一直都錯得離譜,男人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