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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乘風 文 / 解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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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老大使的是一桿巨戟,黑熊般的身體,掄得虎虎生風,劈頭蓋臉便朝急速衝來的肖大寶脖頸叉去。

    「殺。」

    肖大寶亦不示弱,手執大刀,快步迎上。眼見二人相距不足半丈,長短兵刃便要硬擊在一起時,他身體突然迎面一倒,避過祝老大的巨戟,雙膝將跪不跪,以碎步快速移動調整,身體藉著巨大的慣性衝力朝側前方翻滑過去。

    於此同時,緊隨祝老大之後,迎面而來的兩名騎手疾衝之下一左一右與肖大寶擦身而過,馬嘶悲鳴,轟隆轟隆砸翻在地上,硬生生把虛虛的草甸給刨刮出了兩個大坑,沙石飛濺,草屑、塵土兜捲飛揚。

    「肖大寶,你!」

    祝老大猛地勒馬,暴怒咆哮道,前前後後他看得最清楚,肖大寶故意讓過他,借慣性翻入後面兩騎之間,連續兩刀拖斬在奔襲而來的馬腿上,因為是雙方相對疾衝,慣性巨大,根本無需費力砍殺,只用鋒銳迎對,憑借馬力前衝,刀向後拖斬,馬腿便應聲而斷。

    「熊瞎子,動動腦子,老子又不傻,會眼巴巴等著你居高臨下,以長擊短來磕飛老子大刀?!」

    肖大寶擎刀而立,胡亂抿了抿臉上的血絲,放聲大笑,實則剛才電光火石間勉強斬出兩刀,他自己也被馬尾狠狠帶了一下,臉上火辣辣的疼,但卻絲毫不減威風。

    那兩匹馬驟然摔倒,馬上流匪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滾摔落地,直接翻滾十幾圈才消停下來。

    兩位落地流匪,其中一人被另一匹疾馳而來的馬匹踩中,數千斤的巨力加身,當場身死,而踩他的馬卻也被崴了蹄,狂嘶跪地,將馬上騎乘之人甩出一丈多遠,一頭撞在一塊石頭上,當場開瓢。

    另一人運氣稍好,後續追來的流匪騎術精湛,關鍵時刻急急勒馬閃避,結果勒得太狠,慣性衝擊下,馬足一滑,轟隆倒摔於地,結果抽身不及,兩條腿立時便被齊齊壓折。

    還未來得及慘叫,四名衛卒中的一位就趁機給了他一刀,運氣稍好那位墜馬流匪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爬起來應戰,卻發現四名渾身浴血的衛卒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飛奔而過,見馬就斬馬腿,除非距離隔得很近,殺人只是舉手之勞,否則絕不耽擱,也不浪費一點力氣。

    祝老大頓時明白,他們並不求勝,亦不求殺人,只想把自己這些追兵阻在這裡,為華陽百姓盡量爭取時間。

    抬起頭,猛然發現就是這一耽擱,剩下的數百人也已經過得七七八八,頓時被刺激得又驚又怒,眼見肖大寶根本不理他,笑完之後,逕直朝隨後疾馳而來的十幾騎衝去,稍作遲疑,還是選擇了拔馬朝橋頭衝去。

    「七公子,快過來!」

    早已過河的捕神,眼見局勢成這樣,蘇戈卻還沒有動身的跡象,急忙高聲呼喝道。

    他受傷極重,根本動不了手幫不上忙,只能乾著急,而且此時此刻,即便他尚有力殺敵,也不可能逆著瘋了般湧過橋來人流衝過對岸。真正的恐懼並非刀劍加頸的那一刻,是眼看著明晃晃的刀劍襲來,卻還沒有加諸於身之時。

    眾百姓倉皇地往橋上衝,正是一種求生本能。

    蘇戈望了師父一眼,猛地抽出腰刀,直指殺氣騰騰的祝老大,英眉怒豎,厲叱道:「賊子休得猖狂,華陽總捕蘇戈在此!」

    丁保一把沒拉住,少女紫裳飛捲,寒刀在握,迎著祝老大便疾衝上去。

    「蘇捕頭外來人丁,一介女流,尚如此熱血悍勇,我華陽兒郎豈不如她?!走!隨蘇捕頭上陣,斬盡賊匪,殺!」

    捕快衙役中突地竄出一聲大喝,當先一位三十幾歲的黑膚漢子面色漲紅,扔下哨棒,抽出公配腰刀,大呼小叫著便衝殺了上去,他這一帶頭一吆喝,陸陸續續地閃出十幾位公人,高聲附和,尾隨而去。

    但更多的衙役差人還是選擇了沉默。畢竟大傢伙從不曾上過戰場,雖也有過緝捕追兇、拿人問罪的經歷,可那與戰場相比,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現在也全嚇呆了,一個個臉色煞白,能勉強撐住不跟眾百姓搶著過河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倒是有近二十位青皮混子無賴地痞,熱血激勇之下,拎著棍棒皮鞭,抄起菜刀尖刀便也隨了上去。

    「……縣尉大人,對不住……我……」

    面色蒼白的尤剛眼見丁保走了過來,戰戰兢兢,滿臉羞愧道。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絡腮鬍子,其實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熊蛋,方才也暗自鼓了幾次勁,但也沒能邁動一步。

    說話間,橋這邊百姓已經剩下幾十人了,而那些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丁僕、青皮混混雖然大部分不敢上去迎敵,也很恐懼,但卻無一人搶著過河,說實話丁保已經很滿意了。

    「尤剛,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丁保拍了拍他的肩膀,交待道:「最後再做一件事,然後你們便趕緊一起過橋。」

    「縣尉大人,您說。」

    丁保抬頭望了望天,徐聲道:「把這些牛馬騾子都集中起來,繩子全取下來,綁在橋頭的這塊巨石上、鐵索上。」

    「縣尉大人,您這……您這是要……」尤剛瞪圓眼睛道。

    「別問。別說。去做吧。」

    ……

    祝老大此時心中非常懊悔,他之前滿腔都是殺意,只顧拚命追襲,以為都是尋常百姓,便只有

    有三二十騎也能摧枯拉朽殺得片甲不留,所以一馬當先,根本不顧陣型,導致一路走來跟灑羊屎粒一樣,自己帶著這近二十位騎西疆馬的,硬生生領先了大部隊好幾里地。

    結果不曾想先是一個無恥混蛋肖大寶,後邊又殺出來了一個仙女兒般的姑娘,竟一個比一個扎手。

    再加上受熱血鼓湧掩殺過來幫忙的三幾十位衙役、青皮,結果片刻功夫,自己帶來的近二十騎已經全被搞翻,頃刻間形勢逆轉。若不是見機得快,拼著挨了一刀兩石,拔馬就往回跑,估計自己已經被那潑辣厲害的小仙女兒給直接劈下馬來!

    你奶奶的,哪裡冒出來的扎手小娘皮,臉蛋生得跟畫中人兒似的,身條也是美得冒泡,怎麼就如此潑辣凶悍!簡直就是母老虎中的虎王!這要哪個男人倒霉惹到,還不脫層皮?!

    而此時,夕流橋頭,讓祝老大怨聲載道膽戰心驚的那位母老虎之王,正明睞如水,皎皎似波地望著丁保,溫言輕聲道:「丁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少女此時心中酸甜輕盈,極為異樣,她覺得她跟丁大哥的關係與之前不同了,因為面對丁大哥熱情似火的告白,她沒有拔刀殺人,在少女的習慣和意識中,面對這種情況沒有直接拔刀砍了對方,實際上就表示接受了,簡而言之,她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算是半個丁大哥的人了。

    丁保這時正在考慮事情,倒沒有留意這些,聞言,沉聲道:「斷橋。」

    「斷橋?」

    肖大寶、蘇戈等人面色齊齊一變,不過大家瞬間便明白過來,是啊,雖說全城百姓都過了河,但等後續大股流匪追來,一旦縱馬過橋,撒開勁兒追,人哪裡跑得過馬?自己等人畢竟勢單力薄,阻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

    「還是小老弟你想得周到。這橋必須要斷,但誰最後留下來斷……」肖大寶面沉似水,直指問題核心。

    「你們過橋。我留下。」丁保認真道,眼中略染赤紅。

    「不行!」蘇戈臉色煞白,猙聲大喊道。

    「戈戈……」丁保苦笑。

    「你不要說,我不聽!」蘇戈像是一頭被惹怒的小老虎,緊緊攥著拳頭,眼神凶狠又脆弱地盯著丁保,胸脯一鼓一鼓的,死死咬著櫻唇,磨著滿口小銀牙,顫著聲音喊道:「大家一起留下斷橋,一起砍殺敵匪!」

    「對,一起留下,縣尉大人不走,我們也不走!」

    「就是,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老子還沒殺夠呢,且等著呢。」

    肖大寶眼神兒珵亮,拍著丁保肩膀,暢聲大笑道:「小老弟,看到了吧,橋這邊站著的,沒人是孬種!一起吧!」

    丁保猛地轉身,衝著對岸高聲大喊道:「諸位父老鄉親,賊匪大批騎手將至,危險未除,如今唯有斷橋方能相阻。這事我已做好萬全準備,留我一人斷橋即可。大家方才都看到了,我這人天賦異稟,輕功高卓,在場只有我一人有把握不用橋也能跳到河對岸去,只需一根繩子相助。然則此時,在我身邊的這幾十位英雄兒女不願拋下我一人過橋,心意雖好,但實則愚蠢!今晚他們拚死救了大傢伙的命,現在,我懇求大家好好勸勸他們,也救一次他們的命!」

    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經歷這番生死,對面這些人為大家做的犧牲有目共睹,便是一路上曾挨過皮鞭哨棒的也瞬間消弭了怨氣,所以丁保話音方落,對岸百姓便七嘴八舌地呼喚規勸起來,很多人喊著喊著,突然就嚎啕慟哭了起來……

    慢慢地,有不少百姓陸陸續續跪下相勸,其中,自然還有這邊人的親戚家人、鄰里朋友……

    除了釘子般的蘇戈,肖大寶是最後一個上橋的,潑皮老油子眼眶有些濕紅,他只啞聲問了一句,「幾成把握?」

    當丁保回答八成時,他便不再說什麼,狠狠抱了丁保一下,然後仰著脖子吸著鼻子,大步上橋而去。

    「戈戈……」

    「你過我再過。你若硬要逼我,我先砍了你,然後再砍了自己。」少女嗓子發啞,寶石般明睞中閃著從未有過的脆弱彷徨。

    丁保滿眼溫柔,滿懷感動,但所幸理智尚存,他為的是長久而不是眼下,再說讓蘇戈留下才倆人更危險,深吸了一口氣,祭出終極溫柔殺手鑭,道:「戈戈,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賭約未償,以自己姓氏發誓,只要不違背天地良心,不違背世間道義,你都會無條件照做。」

    少女猛地抬頭,瞳孔微微收縮,隱隱有冰晶般的碎紋浮現。

    丁保忽地溫柔了起來,滿眸子都是寵溺深情:「我現在,就用這個賭約,換你過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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