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太子妃流產了?」高後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盞,茶水沾濕了她的裙擺。
宮侍忙上前給高後換衣服。
高後不放心高囧,換了衣服,急匆匆的趕去太子東宮,一入宮就見高崢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這是怎麼回事?」高皇后錯愕的問。
「回長公主,是太子讓大少君跪著的。」宮侍小聲的說。
「元亮?」高皇后愣了愣,這時高元亮的侍妾接到高皇后來的消息匆匆趕來,「見過長公主。」
「無須多禮,太子妃現在情況如何?」高後急急的追問太子妃的情況。
侍妾流著淚道:「太子妃流了一個成型的男胎,現在太醫令正在給太子妃醫治。」
高後一聽不由雙眼發黑,元亮也太多災多難了。
侍妾也啼哭不住,太子妃流產倒霉的首當其衝的就是她們這些侍妾,柳氏已經被關起來了,太子妃原本近身兩個伺候的侍妾也被杖斃了。
「元亮呢?」高後問。
「太子正在陪太子妃。」侍妾說,心中暗暗不屑,小產也是生產,血房到底不吉利,太子妃也太不懂事了,居然讓太子入血房陪她,這世家女還沒有她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講規矩。
高後心稍稍一定,元亮在就好,她走到高崢身邊,柔聲問,「阿崢你怎麼跪在這裡?」
「是父親讓我跪在這裡的。」高崢面無表情的說。
高後目光看向侍妾,她應該是知道事情的經過吧?
侍妾遲疑了下,低聲對高後道:「太子妃就是吃了柳良媛端來的米粥才會小產的,太子妃要杖斃柳良媛,大少君是過來求情的。」
高後眉頭微蹙,對於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別說是元亮了,就是她跟耶耶都非常重視,自查出太子妃有身孕起,這孩子的一切情況就完全掌握在他們手中,高後不信有誰能在他們三人眼皮底下動手,更別說一個小小的柳氏了,太子妃這是在遷怒。
「阿崢你先回去吧。」高後勸著高崢,「只要事情不是柳良媛做的,你父親就不會罰她。」
高崢垂目不語,依然一動不動的跪著,他跟柳氏不親,對她也沒什麼印象,可再不親她也是自己的生母,他不可能坐視她被人莫名的打死。
「你這孩子!」高後輕嗔,到底還是心疼這孩子不易,「你這不是火上加油嘛。」她低聲提醒高崢道,他要給母親求情也不是這麼硬頂著啊。
高崢神色微動,正想起來,卻聽有人喊「殿下」。
「阿姊。」高元亮穿了一身簡單的玄服,面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氣還是悲傷。
「元亮。」高後抬頭關切的問,「太子妃如何了?」
「太醫令說只要調養的好,身體不會出什麼大問題。」高元亮道。
「沒事就好。」高後鬆了一口氣。
「阿姊,你進去坐吧。」高元亮說,對從小疼愛的自己的長姐,他始終板不下臉。
「元亮,阿崢他——」高後看著高崢遲疑道,「他也是關心則亂,你也不要太生氣了。」
「他腦子糊塗了,我讓他跪在這裡清醒清醒。」高元亮扶著高皇后往裡面走。
高皇后見狀就不再勸了,這畢竟是高元亮的家事,她也不好過多的插手,元亮是有太子妃的。她見太子妃時,太子妃情緒非常激動,一直不停的哭,下人百般勸慰都沒有用,只有元亮在,她情緒才能稍稍平靜些。元亮說不上柔聲軟語安慰,可也耐心的陪著太子妃。看著他們夫妻恩愛,高後只覺得心酸,元亮的妻子實在來的太晚了,不然元亮何至於如此。
「太子,西平王和西平王妃來了。」宮侍回報道。
高皇后對要起身的太子妃道:「你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旁的事不要操心了。」
太子妃望向高元亮,「阿姊說了,你就不要操心了。」高元亮簡單的說,他拇指不易察覺的按了按食指指根。
高後見他的動作,心頭一沉,元亮打小就有這個習慣,他不耐煩的時候就會用按食指,難道他們夫妻感情不好?高後心裡苦笑,她果然想的太簡單了。
高元亮去見了西平王,高後則同西平王妃說話。
「大哥。」西平王態度恭敬的站在高元亮面前,高元亮是高威最疼愛也是最重視的長子,他的地位無可取代,加上他從小無論是功課還是武藝都高出兄弟們太多,除了高嚴,就是高回在高元亮面前都是老老實實的。
高囧掃了他一眼,他實在不願見這個自作主張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父親讓你去封地。」
「大哥,能不能等上一段時間,讓我把家裡幾個小子的親事都訂了再說?」西平王低聲道,「西平那裡我擔心挑不到好的。」
「可以。」高囧一口答應,西平王大喜,但聽高囧下面的話,他又洩氣,「如果你還想讓自己繼續損失下去的話。」
「大哥。」西平王憤憤道,「她也太過分了,就算是我家小三做錯了,他也是一時義憤幫著他大哥出氣罷了,哪有那麼緊追著人不放的!她不就是仗著她是陸家的女兒!」
高元亮似笑非笑,「你不是仗著是父親的兒子?」
西平王面對高嚴毫無暖意的笑容,嚥了嚥口水,「大哥,我——」
「老三,別把大家都當傻子。」高元亮冷然道,「這次看到我們是一個父親的份上算了,沒有下次了!」想挑撥離間也做的聰明點。
西平王身後出了一身冷汗,「大哥,我沒有——」
「我說了這次算了。」高元亮打斷了他的話,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哪有什麼心情聽他解釋,就這點水平還妄想把他當槍使?要不是看在他之前對自己還算忠心的份上,早就動手收拾他了。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難道他以為他跟高仲翼相爭,他們就能漁翁得利?做夢!
高元亮打發走了西平王后,高後也來找他了,「元亮。」高後看著高囧身體挺得直直的坐著,心裡真是說不出的味道,她手搭在了高元亮的肩上。
「阿姊?」高元亮回頭,見高後目光隱約有水光,他不由一笑,「我沒事,你別擔心。」
高後搖了搖頭,「不,是我害了你,當初要是我堅持不讓你娶樂平就好了,如果——如果你能找個像皎皎一樣的妻子就好了……」看著仲翼家裡夫妻和諧,三個孩子那麼可愛,比對元亮,高後分外心疼。
「世事都不能預料,誰又知道將來的事?」高元亮道。
「柳氏的事你怎麼處理?」高後問。
「出家。」高元亮說出了處置方式。
高後眉頭微蹙,「元亮,這件事不可能是柳氏干的。」柳氏完全沒有那個機會,太子妃完全都不會讓她有近身的機會。
「她是自己胡思亂想,沒坐穩胎才流掉的,謝家不過借此逼我表態罷了。」高元亮輕描淡寫道。
「那你——」
「先讓他們得意幾天。」謝家是什麼主意他很清楚,現在他要用他們,暫時先忍幾天。難道就因為自己沒嫡子,所以大家就認為自己一定要嫡子了?高元亮嗤之以鼻,庶子就不是他兒子?他又不是高仲翼那種需要靠妻子才能上位的人。
高後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心裡有數就好了。」阿弟長大了,有些事她只能勸,不能替他們做決定。
「對了薊王妃去吳郡了,她的女官先來了,等她回建康後,她會再上門的。」高後替陸希解釋了下,省得元亮多心,想皎皎怎麼沒來。
高元亮無所謂的點頭。
高後離開太子府的時候,高崢還跪在高元亮的書房前,高後輕歎了一聲,一筆孽賬!
相較太子府的愁雲慘淡,這些天陸希、高岳、高屾和高年年則悠閒多了。尤其是高年年,阿娘帶她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高年年小朋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在湖中有大島的,沒見過還有銀白色的小魚,一網撒下去,就能撈起來很多,放些鹽、放上一把蓴菜,就能喝上一碗很好喝很好喝的蓴菜銀魚羹。
離開了太湖,阿娘還帶著她去開滿了蓮花的水池裡玩,剝水靈靈的紅菱給她吃,還有一粒粒糯糯的阿娘叫「雞頭米」的東西,用甜水將「雞頭米」煮的嫩嫩的,再敲一個雞蛋進去,高年年吃的小肚子都鼓起來了。還有人帶她去山上采橘子、采梨子、採茶葉……好吧,原本白嫩嫩的小年年現在快成黑年年了。
高年年玩的很愉快,陸希一樣也很開心,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裡才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自從她結婚後,她就很少回吳郡了,更別說像這次一樣,帶著孩子無憂無慮的住這麼久了,高家三兄妹從小在北地長大,見慣了北方的開闊大氣,咋見江南的小橋流水、精巧致,格外的新奇。
陸希不僅帶著他們去了陸氏祖宅玩了一圈,還帶三個孩子參觀了她的陪嫁田地。陸希自十歲掌家起,就開始治理她的私產、陸家的產業,陸家藉著兩個出嫁的娘子,這些年隱隱蓋過顧家的趨勢,一躍成為吳郡第一大族。陸希的脂粉田更是翻了一倍。幾乎一望看不到邊的稻田里,龍骨水車在黃牛的作用下,不停的在往水稻田里注水,肥肥的小鴨子悠然在稻田里游水抓蟲,還不時邁著外八字在水田里走來走去。
「阿娘,這就是龍骨水車?」高崧崧仔細的打量著那輛不斷在往水田里運水的水車,這輛水車讓他印象很深刻,因為薊縣的一個農夫,因研究出讓畜力灌水的水車,而被阿娘大肆嘉獎了一番,她甚至讓表哥專門為這件事寫了一篇章,記入阿娘讓人編寫的《百工冊》裡。對阿娘的舉動,高崧崧不是很理解,這匠人地位一向卑jian,阿娘給了他賞錢也就算了,她居然還讓表哥親自給他記傳。陸家是史學世家,表哥是著書郎,大興的史官,大興那麼多官員能有幾個讓表哥為其寫傳的?不過阿娘一向對工匠很不錯。
「對,有了這種水車灌溉就方便了許多。」陸希摟過玩成泥娃娃的女兒,笑著給她擦臉,「你這小瘋丫頭!」
「阿娘,這裡好玩,年年喜歡這裡!」高年年咯咯笑著說。
「寶寶這些以後你的陪嫁,阿娘的嫁妝都給你。」陸希對女兒說,她很早就說過,自己的陪嫁將來是要給女兒的。
高年年已經大概明白嫁妝是怎麼回事了,她豪氣沖天的說,「阿娘,祖翁說年年的封地很大很有錢,年年自己有錢,年年不要阿娘的嫁妝,阿娘的嫁妝就用來跟耶耶將來一起出去玩吧。」她還記得阿娘說過,等耶耶有空了,就要跟耶耶一起去遊歷的呢!
陸希聽著女兒的話,開心的親了親她的小臉,「寶寶真乖,阿娘最喜歡年年了!」
母女的對話讓高崧崧和高山山很鬱悶,他們鬱悶的不是阿娘把嫁妝給年年,阿娘嫁妝的確很多,可他們都沒放在心上,男人要什麼當然要靠自己,等將來年年出嫁,他們還要再加一份他們給的嫁妝。可阿娘還說,等年年出嫁了,她跟耶耶不跟他們住在一起,她為他們操心了大半輩子,晚年可不想再操心他們的孩子,她要跟耶耶在一起過兩人世界,讓他們放心,她是不會跟他們住在一起的。她也不要他們養,他們有私產,可以養活自己。高崧崧和高山山差點嘔血,誰家父母不跟兒子住在一起的?誰家阿娘願意跟自己兒子分開的?就阿娘想法古怪,不肯跟兒孫住在一起,偏耶耶還完全贊同阿娘的奇思妙想。
對高嚴來說,他這輩子最大的恨就是生了這三個討債鬼,自從有了這三個討債鬼後,他在皎皎心目中的地位直線下降。如今皎皎終於開竅了,答應他等三個討債鬼成親後,就不關他們了,他當然全力支持。至於要住在老婆陪嫁莊子養老的問題,高嚴表示作為一個被老婆養了三十年的人他完全沒壓力。
「王妃!王妃!成了!」欣喜的大吼聲響起。
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時臉色微沉,「什麼人!」侍衛們呵斥道。
一名高壯的看起來約有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漲紅臉興奮的朝陸希喊道,「王妃,你說的泥路成了!」
「真的?」陸希聽到那男子驚喜莫名,「快帶我去看看。」
高崧崧和高山山面面相覷,不明白什麼泥路,可是當他們跟著那男子走到一條筆直的、灰白的、平整的不見一絲起伏的小道的時候,不禁愣住了,這是什麼路?
陸希欣喜的在這條小路上走了幾步,感覺很平整,大為讚賞,「太好了!崧崧、山山你們看著路如何?」
「阿娘這是什麼路?」高崧崧問,「這路比石子路還好造嗎?」這些天的世子教育不是白學的,他比高山山更準確的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回世子,這路是用石灰和黏土、砂石等物混合而成泥漿鋪出來的。」那人答道。
「是三合土?」高崧崧挑眉問,他們在薊州築城牆的時候就用這種泥漿將石磚砌好。
「不全是三合土。」陸希道,「裡面還有大秦(羅馬)專門製作這種泥漿的技術。」想要富就要先修路,前宋秉承前梁,基礎設施還算可以,可還是有好多地方交通完全不發達。陸希沒希望現在跟前世一樣,交通那麼四通八達,可最基本的幾條路總要再修一下的,所以她就想到了水泥路,這總比搭建磚石路要方便些吧,雖然不是很美觀。不過這只是一條試驗xing的路,好多測試還沒做的,數據也沒有統計好。
高崧崧頗感興趣的蹲下了身體,伸手摸了摸那道路,示意那男人走進跟自己詳細解釋下,卻見春暄走到了陸希面前低聲道,「大娘子,建康傳來消息說太子妃流產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習武之人,聽力比常人好多了,一聽春暄說完,兩人腦海同時浮起一個念頭,又要不太平了。陸希聽到春暄的話,想起那個滿臉稚氣的小女孩,暗暗惋惜,如果她跟阿兄早幾年成親生子,孩子也就跟她差不多大吧?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