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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激流(九) 文 / 看泉聽風

    高氏兄弟都是乾脆的人,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麼也沒有在廣陵多留,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沒亮就離開了。

    動身的時候,高年年還沒醒,睡的跟小豬似地。昨天她先是一嚇、再是高嚴的一頓屁屁,就算陸希很快的給她換了衣服,晚上又早早的讓她上床休息了,她還是發低燒了。難受得小丫頭靠在陸希懷裡直抽噎,陸希抱了她一個晚上,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的燒才退下去,人才睡去。陸希和高嚴卻一夜都沒合眼。

    陸希強撐著讓馬隊出發後,就躺在女兒身邊睡了。要是沒有特殊情況,只要陸希在,高嚴都會跟陸希一起,這次也不例外,看著頭靠頭睡得香的妻女,他摟過妻子也閉目養神了。

    高岳和高屾年紀輕,兩人不知道昨晚高年年發燒,一晚上睡的很好,一早起來見高嚴不出來管束他們,他們也樂得輕鬆,高崧崧朝弟弟顯擺著他新得的馬匹,高山山看得眼紅,兄弟兩人不時你追我趕的展現下騎術。

    「高仲翼呢?」高元亮在路上走了好一會,都沒有看到高嚴出現,不由微微挑眉。

    「高刺史在馬車裡。」下屬答。

    「什麼?」高元亮以為自己聽錯了,武將跟官不同,官出行基本以牛車、馬車為主,武官上朝都是騎馬的,除非真是年老體弱到上不了馬了,不然絕少有武官會乘坐馬車,難怪高元亮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說是高元亮,就是高元亮的下屬都覺得很幻滅。高仲翼這些年戰功赫赫,尤其是當年涿縣一戰他一刀將宇浩連人帶馬劈成兩斷的戰績,更讓人津津樂道迄今,眾人怎麼都無法接受這麼一個英雄居然出行是坐馬車的。

    「聽說昨晚小娘子發燒了,大半夜的還讓人去請疾醫了。」侍衛說道。

    女兒發燒跟高嚴有什麼關係,他一個大男人還會照顧病人不成?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有什麼長進,依然沉溺於兒女情長,「讓人走的慢一點。」高元亮吩咐道。

    「唯。」

    陸希一睡睡到了中午才醒過來,她是被熱醒的,十二月的建康沒有薊縣那麼冷,早上起來的時候也有結冰的夜露。就這麼一個寒冷的天氣,陸希硬生生的被熱醒了,原因無他,就因為她一前一後貼著兩個一大一小的火爐,兩人皆緊緊的摟著她,陸希額頭、後背都冒汗了。

    她一動,高嚴就醒了,高嚴原本也沒睡熟,「皎皎?」

    「好熱。」陸希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丫頭,她還在睡,小臉紅撲撲的,小嘴微微張著,陸希小心的將她移了過去,「阿兄,你以後不能再打年年了!」陸希說。

    「我壓根沒用力。」要是用力了這小丫頭還能那麼活蹦亂跳的抱怨他?

    「沒用力也不行。」陸希給女兒順了順頭髮,「萬一她再發燒怎麼辦?」

    高嚴搖了搖頭,在高嚴看來,兒子歸自己教,女兒歸皎皎教,要不是這小粘糕太淘氣,惹皎皎哭了他也不會這麼教訓她,「還要再睡一會嗎?」他關切的問。

    「不了。」陸希努力的伸手想撩開車簾。

    高嚴側身將車簾拉開,「快上船了。」上了船就比馬車舒服多了。

    陸希揉了揉有點酸疼的肩膀,「要進午食了吧?崧崧和山山呢?」

    「在外面瘋吧。」高嚴給妻子按摩著肩膀。

    「又離開五年了。」陸希望著漸漸熟悉的景色,微微感慨,轉眼間她在薊州待得日子跟在建康吳郡待得日子都快齊平了,「也不知道阿姑他們現在好不好。」

    高嚴想了想,將陸言的事跟陸希說了一遍。

    「你說崔太后讓劉鐵把阿嫵帶走?崧崧又把阿嫵接回來了?」陸希沒想到bi宮的這幾天建康居然會發生這麼多事,更別想到這關口還能聽到一個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劉鐵這麼多年沒成親都是為了阿嫵?」

    「對。」

    陸希默默的搖了搖頭,「讓阿嫵留在行宮散散心也好。」

    高嚴拍了拍她,「正好我們也要在行宮留一晚上,你們姐妹可以敘敘舊,也正好讓阿姐看看年年。」

    高崧崧來接陸希的時候,也帶來了高威的口信,高威知道高麗華一向疼愛兩個弟弟,想趁著高元亮和高嚴來的時候,一起把女兒接回宮裡。

    「小淘氣又要多一個靠山了。」陸希笑著說。

    「唔——」小淘氣動了動,小腳一踢,就被小被褥給踢走了。

    陸希連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背,感覺她沒醒,又給她蓋好了被子。回頭就見高嚴在看一封手信,「阿兄,你在看什麼?」

    「王直給我寫了信,說是父親再給阿崢和阿山找媳婦,他覺得其中有一個人選很不錯。」高嚴說,「他覺得可以給阿山考慮下。」

    「誰?」陸希問。

    「魏侍中的幼女。」高嚴說。鄭啟臨終前,大宋三位最有權勢的官是中書令王玨、尚書令顧律和李侍中,李侍中年紀比王玨還要小一點,但身體卻遠不及王玨,在鄭桓駕崩後的兩年他也去世了,接替他的官員姓魏。

    「魏侍中?是魏丹嗎?」陸希問。

    「對。」高嚴沒想到叫皎皎居然知道魏丹,「聽王直說阿姊挺喜歡那位魏小娘子的。」崧崧娶了阿平,皎皎又是陸家的女兒,阿劫又娶了顧家的女兒,山山的確沒有必要再娶世家女了。

    高家和鄭家一樣都是寒門上位,高威上位後一面籠絡士族官員,一面又大力扶植寒門顯貴,這魏丹就是高威最看中的臣第一人,魏丹的長子媳婦還是胡敬的孫女,胡敬現任中護軍一職,也就是高威先前的職位。也可以說,如果魏家沒有女兒就算了,有女兒的話,一定是嫁入高家的。

    「不行。」陸希一口拒絕了。

    「你見過魏小娘子?」高嚴見妻子想都不想就反對,不由好奇起來,難道皎皎見過那位小娘子不成?

    「沒見過。阿姊喜歡的,想來應該是個好孩子,只是我不喜歡魏家罷了。」陸希道,「或者應該說是魏丹的妻子李氏。」

    「她得罪了?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高嚴從來沒聽陸希說過,她跟魏家還有淵源。

    「她也不是得罪我,我就是不喜歡她而已。」陸希斟酌了下,將往事說了出來,「其實那位李女君跟我們家名義上還沾著一點親戚關係,她的嫡母姓袁,是表哥的姑姑,我大母的侄女兒。」

    魏家並非士族,魏丹的父親跟高威是同鄉,高威發家後,家鄉有不少投靠他的人,高威豪爽,對投奔者來者不拒,哪怕是無不學術的人,高威都能給上一點金銀珠寶再讓他們自謀生路。魏丹的父親不認字,不過力氣還算大,對高威也夠忠心,就被高威舉薦為鄭裕的近衛,雖然後來他沒有達到高威、劉毅那個高度,可官途走得還是比較順利。魏丹自己也是爭氣的人,他是靠讀書讀出線的人。

    魏丹的妻子李氏是世族女,不過她不是嫡女而是庶女。李氏的生母是農戶女,家境富裕,聰慧貌美。李父在一次外出打獵的時候,見到了李氏的生母,一眼就看上了這美人,想要納為妾。這家農戶捨不得女兒想要拒絕,但是李氏的生母卻認為這是一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堅持要當李父的小妾。這原本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就算李父的妻子袁氏也沒太在意,哪怕丈夫偏寵小妾一點,她也就心裡泛酸罷了,還是沒失了主母的體面。

    但是誰都沒想到,李父疼愛小妾,對妾生的一對庶子女比嫡出的子女還愛重,在庶子長大成人後,李父不辭辛苦的把庶子送到了太學,又給庶子找了官職,不辭辛苦的為他出謀劃策,而那時候嫡子還沒有官身;待庶女長成後,又給她精挑細選未來的夫婿——也就是那時候名聲還不算太顯的魏丹,而那時候嫡女甚至還沒有定親。甚至在庶子成親後,也不顧自己沒死,就嚷著要分家,讓庶子分出去單過,這樣他就可以同小妾雙宿雙飛了。

    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因為李父的嫡妻袁氏的家族雖然沒落了,但是親戚好友尚在,這對嫡子女的前途還是非常光明的。袁氏也幾乎同丈夫決裂了,帶著子女回到了已經沒人的娘家,跟袁敞為伴。但後來李家又幹了一件讓人不齒的事,就是這位妾室佔足了便宜不算,居然還對兒子說,她家境富裕,當年之所以要當妾就是為了提升家族地位,如果你不認舅家為自己親人的話,那麼我就當沒生過你這麼一個兒子。

    她這句話得到了李父和兒子的支持,甚至她的女兒李氏也是把自己小妾娘的娘家當成自己親舅舅來往。更妙的是這李氏自己認小妾為母,認妾室之弟為舅,卻對魏丹納妾百般阻止,魏丹除了嫡出的子女外,庶出的子女沒一個活到成年的。

    站在自己的立場,陸希認為一切小妾都是小三,都是需要被消滅的。可站在客觀立場,陸希也承認古代很多小妾也挺可憐的,也是身不由已,但是這李氏的小妾生母,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覺得她有什麼可同情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實打實的小三!

    「我就沒見過一個好好的良家女這麼把自己明碼標價的。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有這麼對外祖翁、外祖母和生母,魏小娘子再好,我都不會讓山山娶她。的確歹竹能出好筍,但我更相信人的性格跟他成長環境分不開。」

    以陸希的修養來說,她這些話已經說的非常刻薄了,這也是她面對高嚴的關係,對著阿兄她從來不需要掩飾。陸希也就兩個兒子,崧崧是長子,將來注定要繼承阿兄的一切,比對來說陸希就更心疼次子一些,總想著他將來也能生活平順、婚姻美滿,她怎麼可能給兒子娶一個自己都看不上的兒媳婦。

    「你不喜歡就算了。」高嚴說,娶媳婦進來是伺候皎皎的,皎皎不喜歡的人當然不行。

    「阿兄,被你這麼一說,我真要好好給山山找個妻子了。」陸希說,這裡比不薊縣,天高皇帝遠,山山的婚事不僅他們可以做主,家翁也可以做主的。

    「不急,反正他還小,你不喜歡的人,我絕對不會讓她進門的。」高嚴說,他兒子的事他還不能做主,他這些年就白幹了。

    因有著女眷,高囧、高嚴一路上走得不是很快,到湯泉行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高後派出的侍衛一見長長的車隊來了,連忙先回去通報。

    湯泉行宮裡,除了豫章、高後、陸言、木木和夭夭外,連樂平都在,只是樂平整天待在房裡不外出,而其他人也不願意找她說話。

    高後一聽說兩個弟弟帶著一家人都來了,又驚又喜,這幾天的鬱結不翼而飛,早早的站在行宮門口往外眺望,最先到行宮的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後面跟著高崢和高元亮的其他兒子。

    「阿姑。」高崧崧率先親熱的叫著高後。

    高後愛憐的摸了摸高崧崧的臉,「餓了嗎?我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魚,等你們父親和大伯來了,我們就去進膳。」

    「好。」高崧崧拉過高山山和高崢,「阿姑,你還認識山山嗎?」

    「你這調皮的孩子!」高後一手拉過一個,「阿姑還能不認識山山?」

    「阿姑。」高山山對高後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是高後看著自己的目光溫和慈愛,讓高山山很親近。

    高崢則有些彆扭的任高後拉著自己的手不說話,高後微笑的拉著兩人等高元亮、高仲翼和陸希。不過等眾人上來之後,高皇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丫鬟抱在懷裡的高年年吸引住了。

    小丫頭懨懨的趴在春暄懷裡,身上穿了一件漂亮的鵝黃色小深衣,陸希給她梳了兩個小揪揪,揪揪下面還披了好些柔軟的細發,大眼半開半閉,小嘴微嘟,白嫩嫩的小臉上還泛著兩片可愛的紅暈。

    高後一生無子,最愛的就是小姑娘,一見高年年就笑著問陸希,「年年怎麼了?路上累了?」

    「不是,昨天有點發燒了。」陸希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確定她現在溫度正常了才放心。

    「那快點進去吧。」高皇后心疼的摸了摸小丫頭,「真是可憐的孩子。」

    陸希抱過女兒輕聲說道:「年年,這是阿姑,就阿姑啊。」

    「阿姑——」高年年輕輕的叫了一聲,一反昨天的活潑。

    高後見她如此,一面讓人去請太醫令,一面讓陸希先進去休息。

    內殿裡,陸言和豫章已經在座,豫章一看到了陸希眼淚就落了下來,「皎皎——」

    「阿姑、阿嫵。」陸希和陸言眼眶也紅了。

    豫章看著滿臉風塵的陸希,「皎皎,你先去梳洗下,一會進了哺食後,我們再聊。」

    陸言也點頭說道:「是,阿姊你先去梳洗吧。」

    「好。」

    湯泉行宮是皇家的地方,每個人洗浴的位置都是有固定場所的,陸希以前是縣主,現在高威雖然還沒稱帝,可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皇帝,她作為高威的兒媳婦,所用的湯泉自然也升了一個等級。

    「年年,小心點。」陸希牽著女兒的手柔聲提醒著。

    高年年一小步一小步的邁著,「阿娘,這裡的湯泉跟我們在昌平的湯泉是一樣的嗎?」她問。

    「是啊。」陸希領著女兒上台階,台階上款步走下一人,陸希原本沒在意,可眼角餘光掃到那人的時候,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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