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濛濛亮,羯軍和魏軍的鐵蹄就打破了清晨的寧靜,無數小股的騎兵如瘟疫般,掃遍了涿縣方圓百里之內所有的村莊,無數火光沖天而起,戰馬嘶鳴、刀劍鏗鏘,很快原本寧靜的鄉間田莊就變成一座座廢墟。
一隊隊派出去的騎士一次次的前來回復,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將軍,人已經全部撤離,糧倉全空了!」
「這些狡猾的宋人!」石豹揮舞的大刀,狠狠的將一棵剛種下不久的白楊樹砍斷。自從知道作為先鋒的四千羯人沒一個活著回來的時候,石豹心裡就憋了一口氣,好容易等天亮,長孫博下令他們清掃涿縣附近農莊的時候,他就發誓要殺光所有看到的宋人,卻沒有想到一路上走來,那些村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這高嚴倒是挺有意思。」長孫博微微一笑。
「他們宋人不就是講什麼愛民如子嗎?」長孫鷹神色也有些陰沉,昨晚死的雖然不是鮮卑人,可派出的先鋒,損失這麼慘重的回來,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石豹沒殺到人,喘著粗氣吼道:「將軍,我願帶著我那兩千騎,再去攻城,這次我一定會讓那些漢狗知道我們的厲害!我一定要殺光涿縣所有人!」
長孫博並沒有接石豹的話,這時看管宋人俘虜的將士慌張的趕來,「將軍,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隸跑走了!」
「什麼!」長孫鷹跳了起來,「廢物!讓你看幾個宋狗都看不好!」
「將軍,我們這就是去追!」幾名將領立刻起身請命道。
「不用了,大戰在即,讓他們走吧。」長孫博擺手道,「看住剩下的就好了。」
「唯唯。」看守俘虜的將士羞愧的退下。
「出發!」長孫博一聲令下,五萬將士浩浩蕩蕩的拔營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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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郡尉,你說援軍什麼時候能趕到?」莊太守自從知道這次攻城的居然是羯族和魏國的聯軍後,心裡的焦慮就沒緩解過,魏國和羯族是完全的不同的!魏國的重騎兵天下聞名,當年函谷關一戰,聖上雖然擊退了魏軍,可大宋也是元氣大傷,據說當年戰場上的屍體堆得都比城牆還高了。當然莊太守不指望高嚴會回答他,「軍士已經派出去了,離這裡近的有密雲、上谷各有五千大軍,若是快馬加鞭的話,說不定六七天就能到了,只要撐過七天就好了……」莊太守喃喃的安慰著自己。
「太守,你看!」就在莊太守自我安慰的時候,就聽到手下的驚呼,他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魏軍來了!」
「不是。」下屬指著下面浩浩蕩蕩跑來,起碼有數百名衣衫襤褸的難民道:「有難民。」
「啊!快城門,讓他們進來!」莊太守說道。
「不行!」高嚴一口否決。
「高郡尉,你這是什麼意思?」莊太守怒視高嚴。
「這些難民來歷不明,萬一混進了奸細怎麼辦?」高嚴冷聲問。
「什麼奸細,他們是我們大宋的百姓!」莊太守怒喝道。
「丟些糧食過去,讓那些難民自行散去。」高嚴不顧莊太守的叫囂,逕直吩咐軍士傳話,「如有過界,格殺勿論!」
「唯!」
「不行!」莊太守跳了起來,指著高嚴鼻子罵道,「高嚴,那些都是我們大宋的子民,你想見死不救不成?可是數百條人命!」拒絕流民進城,甚至還要射殺流民,這個罪名是莊太守無論如何都不願擔當的,不然就算他們把這些魏軍擊退了,他這個太守也當到頭了!
高嚴懶得理會莊太守的叫囂,自古守城易、攻城難,涿縣方圓百里之內的村莊他早就讓撤離了,這會過來的流民都是其他地方來的,萬一混進了奸細怎麼辦?自古失守在奸細上的守城例子還少見嗎?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這次不用千里眼,城牆的宋軍們都可以看清浩浩蕩蕩的魏軍。
聽到魏軍的馬蹄聲,一些難民抓起軍士丟來的米糧,拔腿就往其他地方逃去,還有一些則發瘋般的跳下護城河朝羊馬牆衝來。守城的軍士們得了高嚴的吩咐,看到有衝上的難民就毫不留情的射箭殺死。
「高嚴你——」莊太守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莊太守,城外不過數百名民眾,可這涿縣足足有數萬民眾啊!」施平看到一個個倒地的百姓,臉皮也抽了好幾下,「如果真有奸細混進來,不僅這些民眾會死,後面這數萬民眾也會死!」現在可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施平贊同高嚴不開城門的決定,畢竟魏國這次派了五萬大軍前來,顯然不是準備搶點糧食就走的,這肯定是一場持久戰,最後如果軍士人手不夠,肯定壯丁都要上城牆打仗,只要混入一個奸細,城門就危險了。
莊太守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是沒見過死人,甚至比這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大宋的百姓,死在大宋的軍士手中,射死了這麼多百姓,就算這次能勝利,也逃不過御史的彈劾,高嚴有高家、陸家不怕,可他這個官是做到頭了……
宋軍們繃緊了身體,隨時準備和魏軍開打,卻不想長孫博率領的大軍,在離涿縣約十里處停了下來,將士開始扎帳駐紮,五萬大軍將涿縣四周完全圍了起來。魏軍們將涿縣附近樹林裡的樹木砍下,在涿縣四周開始修建瞭望台和弩台,還用樹木壘起高高的防護牆,盡量的讓弩台靠近涿縣。
施平看到這一系列舉動,「郎君,看來他們準備和我們打持久戰。」
「先撤走一半人手,派人嚴加監視。」高嚴見長孫博這仗勢,就知道今天應該不會開戰了,這長孫博看起來並非魯莽之人,那麼昨晚那四千人,顯然是用來試探他的,既然他這麼小心,就先慢慢耗著吧,高嚴思忖著,要是能等到援兵過來,裡應外合,這長孫博有通天本事也逃不掉,但是這幾天——「吩咐下去,無論魏軍有任何舉動,都不許出城應戰!」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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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高嚴沒讓那些流民進城?甚至還射殺了意圖衝入城內的流民?」長孫博略帶詫異的問。
「是的。」
「這高嚴——」長孫博微微皺了皺眉頭,此子年紀雖小,可心志堅定,難怪那些羯奴那麼怕他,看來那條路是走不通了。
「將軍,需要我們攻城嗎?」石豹問。
「不急。」長孫博擺手,「再等等。」漢人的孫子兵法說過,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涿縣駐軍有五千,他們有五萬,的確可以強攻,可昨晚全軍覆沒的四千騎讓長孫博改變了主意,這麼一支精兵,足以抵得上兩三萬的將士了,自古攻城都比守城要難上千倍,他這麼貿然攻擊,恐怕只會徒增傷亡。
他瞄了一眼石豹,「你們不是生氣嗎?攻城暫時緩一緩,剩下的那些奴隸就隨便你們弄了!」
長孫博的話音一落,別說是羯人了,魏軍也雙目發光的朝那些縮成一團的宋人走去,他們嬉笑著將手無寸鐵的宋人趕成一圈,然後在用弓箭那些人射殺,不少人用長矛將孩子們高高的挑起旋轉著,淒厲的慘叫聲對他們來說,似乎是無上的天籟。
石豹抓起一個孩子,雙手一拉,孩子連慘叫都沒有發出,就被石豹扯成兩截,石豹撈起銅錘對著孩子的腦袋一砸,白花花的腦漿流了出來,石豹湊近腦袋就是一陣猛吸!
「啊——」一名婦人發瘋似得衝到了石豹馬前,張嘴就要咬石豹,石豹滿不在乎的手中銅錘一揚,那婦人就飛了出去,胸膛凹了進去。這些魏軍和羯軍有意讓宋軍看清,甚至走到了城下做出這種舉動。更有甚者,架起了大鍋,將渾身剝光的是宋人丟入煮沸的水中,看著那些慘嚎掙扎的宋人哈哈大笑。
聽到宋人的慘叫聲,長孫鷹心中的郁氣總算緩解了些,昨晚死的雖然不是鮮卑人,可派出的先鋒,損失這麼慘重的回來,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涿縣的軍士目眥欲裂的望著這一幕,偏這些魏軍狡猾的很,都遠遠的站在弩箭射程之外。
「郡尉!」很多將領都忍不住了,雙拳青筋暴起,「末將出城和羯軍一戰!」
「去送死嗎?」高嚴冷聲道,涿縣被五萬大軍四周圍困,兵力本來就不夠,再出城折損,怎麼守城?
「可是——」他們平時殺人如麻不假,可誰都不願意看到大宋的百姓被這麼虐殺。
「忍著,有你們殺的時候。」高嚴面無表情的說。
「唯!」
接下來的三天,長孫博和高嚴陷入的僵持,無論長孫博如何派人挑釁,他甚至將那些宋人一個個串在木棍上豎在地上,都沒有讓高嚴派兵出城,不過他還是有了回應的措施,高嚴將涿縣城中所有羯族和魏人全部抓了起來,活活吊死在城牆上,宋人的屍體豎了多久,那些人的屍體也掛了多久。
兩軍僵持了三天後,長孫博終於忍不住了,「給我強攻!」他這次來是有軍令狀在身的,必須在十天之內將涿縣攻下,如今浪費了四天了。
當魏軍和羯軍呼嘯著開始強攻的時候,忍了三天的宋軍終於將怒火狠狠的傾瀉到了來襲的魏軍身上,弩箭、長槍如雨般傾瀉,很快的城牆四周就倒下了一批魏軍的屍體。
魏軍們將投石機推來,巨大的石塊朝城牆處投擲,宋軍立刻從女牆處挑出了幾個長長的竹竿,竹竿上掛著長長的布幔,輕薄的布幔將投石機投來的大石擋住。魏軍們推著木牛車往前走,無數的箭枝被厚實的木板擋住。
後方的投石機已經持續不斷的在投石,因有了布幔的遮擋,很多石頭在半空中就落下了,並沒有砸在城牆上,魏軍們向半空中射火箭燒布幔。而是魏軍和羯軍密密麻麻射來的箭枝不僅射死不少羊馬牆裡的軍士,還射中不少城牆上的軍士。
與此同時宋軍們也用澆了石脂水的火箭還擊,敵牆上拋石機和床弩已經準備就緒,十來個壯漢漲紅了臉,拉開了弓弦,幾十隻弩箭隨著眾人的大喝聲,向魏軍射去,攻擊力的極強的弩箭的射穿了最前方木牛車的木板,將裡面的魏軍射死,後續的魏軍迅速的趕上,拉出死去的同僚,砍斷弩箭,推著木牛車繼續前進。
「轟」同時拋石機也對準了投石機射去,投石機附近不少軍士被投來的大石砸死。
但是魏軍依然推著雙面壕橋車往護城河衝去,前面的人死了,後面的人接上,很快的護城河壕橋車就順利的接通了護城河。
羊馬牆處的宋軍反擊的更激烈了,衝上的魏軍一個個的倒地。
「噠噠」的馬蹄聲急劇的響起,羯族的騎兵如潮水般的通過壕橋湧來,第一道的羊馬牆守不住了,羊馬牆的外的軍士們迅速的撤退回甕城,城門徹底的關閉。羯軍和魏軍衝過羊馬牆,駕著雲梯攻城,一隻隻邊角尖銳的鐵鉤,從甕城中伸出,鉤斷了雲梯。
魏軍們同樣拉開床弩,尖銳的弩箭牢牢的定在城牆上,不少羯軍、魏軍藉著釘在牆上的弩箭攻城。火球、滾木從城牆處滾下,將爬上城牆的魏軍、羯軍砸落。城牆上,不時的有宋軍被騎**湛的魏軍射中,但一個倒下,馬上就有第二個替代……
城牆上打的激烈,可城內卻出乎意料的安靜,街上除了不停往來的軍士和臨時徵調的民丁外,街上沒有任何百姓的聲音,所有的百姓都得了吩咐,不得隨意外出,城內的秩序依然井井有條。
城裡的鐵匠鋪日夜不停的在打鐵、磚窯的窯火經日不熄,所有的食肆都暫停了生意,借出了爐火,幫著守城的軍士們做飯……臨時搭建的傷病營裡,涿縣所有的大夫都到場了,不時的有人抬著擔架過來,擔架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傷員們。
「姑娘?姑娘?」春暄連聲喚了幾聲,陸希才回神。
「姑娘,吃午食了。」春暄將午食放在陸希面前。
「前面怎麼樣了?」陸希沒有一點胃口,但為了孩子還是慢慢一口口的吃著午食。
「還在打。」春暄安慰陸希道,「姑娘,你放心吧,郎君沒事的,那些羯人攻不進來。」
陸希對城外到底有多少羯軍並不瞭解,這會打仗也不像後世火槍、大炮轟鳴,而她這裡又離城門口遠,根本聽不到一點聲音,這讓陸希更擔心,可她還是吃完了午飯,休息了半個時辰後,就開始了每日的鍛煉。她知道論打仗,涿縣每一個人都比她更熟悉,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保重好自己身體,不給其他人添亂就好了。為了不讓阿兄擔心,陸希甚至都不派人探聽情況,就怕阿兄會因她而分心。
這一場攻城戰從早上開始,一直打到了下午,魏軍和宋軍各施手段,投石機、弩弓相互攻擊,可魏軍們依然遲遲攻不上城牆,眼見著軍士們傷亡越來越大,長孫博終於下令吹響了暫時撤退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