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琉和陸希談心,下人們都遠遠的退開了,陸琉見自己把女兒給惹哭了,不由有些束手無措,他四處望了望,也沒找到熱水,就從袖中取出絹帕,小心的給女兒拭淚,安慰女兒道,「好了,別哭了,都成小哭貓了。」
陸希聞言「撲哧」一笑,明眸波光盈盈,長如蝶翼般的睫毛上還墜著淚珠,雙頰卻已經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皎皎真得長大了,陸琉望著女兒微微失神,若是阿儀在該有多好?她一定會很開心的給皎皎準備嫁妝,肯定還會讓自己派人把女婿從小到大做的每一件的事都打聽清楚……
「耶耶?」
陸希的話,讓陸琉回神,「你剛說什麼?」
「我說,不如趁著我們要去參加賞花宴的機會,全家一起去湯泉別莊玩幾天如何?耶耶也好久沒出去散心了。」陸希說。
陸琉想了想,「好。」他也的確很久沒陪女兒出去玩了,他十五號就要離京,下次回建康,很有可能就是三年後了,皎皎今年也十三了,三年後就是十六歲……在家也待不了幾年了,陸琉想起女兒就要離開自己,心中萬般不捨,同時對高嚴也越看越不順眼。
陸希全家一起出遊的提議,居然也讓常山興致頗高的一口答應,甚至還提出要可以早點去、晚點回。陸琉和常山兩人都不是喜歡應酬的人,可陸家自從聖上元旦夜宿陸府後,前來拜訪的官員貴婦絡繹不絕,大部分是可以回絕的,可還是少數以陸琉的清高、常山的跋扈,都不能輕易拒絕的。常山這幾天剛被皇帝訓斥了一頓,她現在看誰,都覺得那人在嘲笑自己,對訪客煩不勝煩,故陸希一提出要去湯泉別莊,她就忙讓人收拾行禮,準備在別莊住到初十過後再回來。再說去了別莊,陸琉也忙不了其他事,就能多花點時間陪著自己了。
袁敞知道常山並不見待自己,在陸家心滿意足的吃了幾頓,就收拾了包袱去他嫡親舅父王玨家中。陸納抽不出空來,沒跟著一起去,見阿劫被陸希照顧的粉白圓潤,人也活潑了許多,心裡也不知道是歡喜多一些,還是傷心多一些,不過至少他是放心讓陸希照顧自己小兒了。
因常山的催促,陸家匆匆打點了行裝,初五就出發了,常山一早先入宮,去交自己這些天好容易憋出來的檢討,陸琉帶著女兒先去別莊,可臨行前卻不請自來了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你來做什麼?」陸琉陰沉著俊臉,冷冷的問著來人。
「哈哈——阿弟,前幾天是為兄多有得罪,阿弟大人又大量,別和為兄這個粗人計較。」來人揚著蒲扇般的大手,用力的拍著陸琉的肩膀,聲音洪亮的似要把人的耳朵都振聾了。
陸琉眉頭微皺,「劉將軍,我之前就說了,我也不知道阿善姐在哪裡,你來找我也沒用。」來人正是豫章長公主鄭善的夫婿劉毅。
劉毅比豫章年長五歲,今年四十有六,此人常年駐守薊州,一張臉黑的可以和焦炭媲美,不過有個好處是,此人二十歲的時候看起來像四十歲,如今快五十了,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雙目炯然有神,神采奕奕。
劉毅笑著說:「阿弟何苦和我如此見外呢?我年長阿弟幾歲,阿弟若是不介意叫我一聲阿兄就是。」
「哼!他也太不要臉了,還讓阿父叫他阿兄,他那張臉看上去當我們祖翁都夠了!」陸言坐在車裡輕哼道。
陸希和候瑩兩人肩膀微顫,同時低下了頭,陸希算著耶耶今年三十三,劉毅今年多少?四十五,還是四十六?如果勤快點,的確能生個和耶耶一樣大的兒子。
陸琉不置可否,「不知劉將軍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劉毅乾笑了兩聲,銅鈴似地大眼骨碌骨碌的轉了轉,「阿弟可是要去湯泉別莊?」
「正是。」陸琉頷首,這不是秘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太好了!我早就聽說陸家湯泉別莊景色優美,一直想去見識一番,阿弟這次帶為兄一起去吧。」劉毅豪爽的笑道,他手一揮,大吼道,「兒郎們,快來幫陸大人提行李!」
「是!」轟天的應答聲,原本清靜的朱雀大街,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一群勁裝青年,一個個看上去英姿勃發,身手矯健靈敏的幾個飛躍,就衝到陸家家僕面前,伸手就要提陸家的行李。
陸家本身以軍功起家,陸家訓練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見那群兵丁來勢洶洶,忙擺出防禦的姿勢,虎視眈眈的瞪著這群人。
陸琉望著這一幕,只覺額上青筋直跳,「劉毅,你想幹什麼!」陸琉也顧不上給什麼同僚面子,直接喝道。
「哈哈——阿弟怎麼對阿兄這麼見外呢!」劉毅大手一伸,直接攬住了陸琉的肩膀,親暱的說,「我不是說了吧,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們家別莊嘛,來來來,幹嘛板著臉,為兄今天帶你去騎馬……」劉毅半拉半扯的要把陸琉拉上了馬車。陸琉自矜身份,不願在下人面前同劉毅拉扯,只能忍著氣,甩袖上了自己的馬車,劉毅也不顧陸琉的冷臉,一起跟著陸琉上了馬車。
陸希、陸言和候瑩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幕。
「好無恥……」陸言半晌吶吶的說。
「嘿嘿……漂亮妹妹,你這就說錯話了,這怎麼叫無恥呢?這叫能屈能伸!」笑嘻嘻的聲音響起,陸言手中撩起了一小半的車簾,還沒放下,就正對上一雙黑亮狹長的瞇瞇眼,三人先是一驚,看清來人是一個年約十歲左右的男童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你是誰?」陸言毫不客氣的呵斥來人。
那男童穿著普通的粗綢衣衫,整個人只有牙齒是白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下更是只瞇成了一條細縫,他對三人笑道:「哇!一車子大小美人啊!」他目光落在候瑩和陸希身上時候,撇了撇嘴,「美人是美人,就是年紀大了,不適合小爺!」他扭頭對陸言道:「漂亮妹妹,小爺姓劉,單名鐵,你長得真漂亮,以後做小爺媳婦如何?」
「你——」陸言張口結舌,她從小被崔太后和皇帝嬌養長大,面見她的人哪個不是對她畢恭畢敬、說話柔聲細語的,何曾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映了?
候瑩被男童一句話「年紀大了」,氣紅了臉,就算正值妙齡的溫柔少女,也會介意別人說她年紀大的!「哪裡來的頑童!還不給我攆出去!」候瑩怒斥。
「混蛋!」陸言突然反映過來,自己居然被人調戲了,不禁羞憤交加,隨手拿起案格上的茶盞,就朝男童丟去!
這時陸家的下人也反應過來,忙去抓那小男童,偏那男童極是靈活,身體一竄,居然爬上了齊國公府的牆頭,還不忘回頭對陸言做了一個鬼臉,那劉家的兵丁見那小男童,頓時哈哈大笑,「阿鐵,你在幹什麼?」一人揚聲問。
「我找我小媳婦呢!」劉鐵坐在牆上得意洋洋的說,「你們看,我小媳婦給我的定情信物呢!」他得意洋洋的揚著手中的茶盞。
「哈哈哈——」劉毅帶來的兵丁被劉鐵人小鬼大的做派,逗得哄堂大笑。
「你——」陸言氣得抬手指著劉鐵抖了半天,又聽到眾人的笑聲,小臉由白轉紅,再也忍不住「哇!」一聲,撲到了候瑩懷裡放聲大哭起來,「阿姊,他壞!他壞!」陸言小貴女這輩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你們打他!打他!」陸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平、阿安,抓住他!」隨著陸希一聲令下,兩條人影靈巧的竄出,用比劉鐵快好幾倍的速度,竄上了牆,伸手就要去抓劉鐵。
劉鐵大驚失色,翻牆就要逃,可阿平、阿安是高太皇太后送給陸希的兩個小內侍,從小跟著宮裡的護衛習武,又比劉鐵年長了幾歲,劉鐵一個才十一歲的小男孩,哪裡會是兩人對手?一會功夫,就被兩人一把揪住、扯了下來。陸言和候瑩,身邊也有這樣的護衛,只是兩人羞憤之下,早忘了這件事。
劉家的兵丁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一人對著劉鐵嘲笑道:「毛還沒長齊小鬼,就想找小媳婦?看!這下被人抓住了吧?活該!」
陸琉聽到動靜,不放心女兒,想回頭,卻被劉毅拉住,「阿弟,小孩子打架,我們大人插手做什麼?放心,我那孫子粗皮肉厚,打不死的!」
你孫子死活關我什麼事?我擔心的是我女兒!陸琉沒好氣走出馬車,見皎皎的兩個小內侍已經把人抓住了,才放鬆的坐回車內,雙手抱胸,「說吧,你想幹什麼?」
阿平、阿安抓到劉鐵後,就把他押到了陸言面前,陸言哭了一場,正趴在奶娘懷裡抽噎,任奶娘給她洗臉,見自己的侍從把這黑小子給押來了,心裡大爽,小下巴一揚,對著阿平、阿安吩咐道,「給我狠狠掌嘴!」
「等等!」陸希連忙阻止,拉著陸言說:「阿嫵,這人叫劉鐵,不會和劉將軍有關吧?」
「哼!那又如何?這崑崙奴嘴這麼臭,我打了他又如何?」陸言扭著小腦袋不服氣的說,她從小是在崔太后懷裡、鄭啟膝上長大的,見過的皇親貴戚、高官重臣不計其數,劉毅就算是四征將軍,也沒有入陽城小縣主的眼。
「可這樣會讓豫章阿姑為難的。」陸希說。
「這和阿姑有什麼關係?」陸言疑惑的問,候瑩也不解的望著陸希。
「劉將軍是阿姑的駙馬。」陸希為劉毅掬一把同情淚,他也太沒存在感了,貌似就沒幾個人記得他是阿姑的駙馬。
「啊——」陸言眨了眨大眼,小臉因一場大哭,露出了粉嫩嫩的紅暈,惹得候瑩和陸希同時伸出了魔掌,蹂躪妹妹嬌嫩的臉頰。
「阿姊!」陸言鼓起來小臉,委屈的望著兩個姐姐。
「你們是誰?狗閹奴,還不放開我阿弟!」女孩子嬌蠻的聲音響起。
陸希聞言臉色一沉,阿平、阿安是曾大母送給她的人,聰明伶俐,平時陸希是當成半個弟弟看的,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就這麼直接喊閹奴,「阿平、阿安,把這塊黑炭捆到車頂去,我們走!」陸希吩咐道。
「唯。」阿平、阿安手腳利落的接過僕役遞來的繩子,牢牢的先把劉鐵整個人捆住,劉鐵見這架勢,知道陸希是當真了,不由急了,「我說大美人,你可不能這麼心狠啊!你們要去湯泉別莊,可要走好幾個時辰呢!」
陸希聽到「大美人」這三個字,就覺得牙癢癢的,果然小男孩什麼的最討厭了,還是軟軟嫩嫩的蘿莉可愛。
陸言聽到姐姐的懲罰,眼睛一亮,直接掀起簾子,指著劉鐵冷哼道:「把那張臭嘴給我堵起來!」
劉鐵這下真變了臉色,「小美人,你不能這麼最毒婦人——唔——」阿安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就直接塞到了劉鐵嘴裡。
「喂!你們不快放了我阿弟!不然我打你們哦!」一團紅紅的影子衝到了陸希面前,一手叉腰,一手還握著一根小皮鞭,那小女孩看上去和劉鐵差不多大,相貌也和劉鐵也七八分的相似,皮膚沒劉鐵那麼黑,可也是健康的古銅色,就是那細目長眉的相貌生在女孩子的臉上,著實有些普通了些。
「咦?他們是龍鳳胎嗎?」陸希看得稀罕,偏頭對候瑩說,候瑩眼底也浮起笑意,尤其是聽到小女孩那句「不然我打你們哦」,讓她忍不住莞爾道,「這小娃娃倒是有趣」。
陸言可沒有兩個姐姐那麼好的閒心欣賞龍鳳胎,滿臉不悅道:「你再吵,我讓阿富、阿貴,也把你捆起來!」阿富、阿貴就是陸言的身邊兩個會武的小內侍。
「你——」小女孩跳了起來。
「阿軟!」一聲婦人的呵斥聲傳來。
劉軟立刻紅了眼眶,轉身往發聲處跑去,「阿姑!阿姑!她們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