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對高家一早上的雞飛狗跳,陸家就安靜多了,陸希洗了澡,睡了一會,等差不多快辰時,她也就醒了,起身後才發現,她居然是家裡起的最早的人。常山長公主還沒有回來,餘下幾人都還在休息。陸納千趕萬趕,終於在昨天下午趕回了建康,把阿劫往府裡一丟,換了官服,就進宮了,就算他身體很不錯,累了這麼久,又喝了一晚上的酒,回家後也什麼都沒顧,倒頭就睡著了。陸希也沒讓人下人去喊眾人起身,反正常山長公主還沒回來呢,等她回來後再起來也不遲。
下人們取出陸琉寫好的「宜春」貼在門楣上,在大門兩旁訂上桃符,最後貼上陸希畫的公雞圖。府裡也早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食案上除了擺上應景的春餅、五辛盤等物,還有各種美味佳餚,椒柏酒也已經溫好,等常山長公主一回來,就一家人一起祭祖、共飲椒柏酒。
倒是大郎和阿劫,因昨晚沒入宮,睡的飽飽的,今天很早就起身了,阿劫突然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咋一眼見了那麼多陌生人,怯生生的躲在一個容色端麗的少婦懷中,眼睛骨碌碌轉著看著陸希。
陸希讓少婦坐在自己身邊,笑瞇瞇的逗著阿劫,問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聽著阿劫奶聲奶氣的回答,陸希拿出了一個五彩的小球,逗著阿劫玩,很快阿劫就被五彩小球吸引住了,開心的和她玩了起來,兩人一丟一拋,引得阿劫咯咯直笑。
「大娘,高二少君來了。」下人的通報聲,讓陸希一愣,怎麼阿兄元旦就上門了?難道有什麼事?陸希將小球遞給少婦,讓下人領高嚴去外書房。
「阿兄,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書房裡,高嚴正坐在蒲團上,他難得穿了一身緋衣,襯著他越發的面如冠玉,見是陸希進來了,關切的問:「皎皎,你怎麼起來了?不睏嗎?」
「先前有點睏,現在似乎不困了。」陸希說,「今晚早點睡就好了,省得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睡不著。」
「先生還在休息?」高嚴問。
「他喝了酒,還在睡。阿兄,你這會過來,是不是有事找耶耶?」陸希關切的問。
「沒事。」高嚴不自在動了動的說,「我過來看看先生,一會就要走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著走著,就來到陸府了。
陸希聞言展顏一笑,「若是沒什麼事的話,阿兄今天留在這裡也行啊,反正一會等祭完祖,我們就沒事了,我是擔心耽擱阿兄的要事,才這麼問的。」
「我沒什麼事好耽擱的。」高嚴說完,就發現陸希直直的盯著他,「皎皎?」高嚴疑惑的叫了她一聲,發現陸希沒說話,依然盯著他,陸希突然起身,走到了高嚴身邊。
「皎皎?」自從陸希滿十歲後,兩人就幾乎沒有湊得這麼近過了,高嚴心中驚喜莫名,臉上也頓覺有些火辣辣的,但雙膝悄悄的動了動,往陸希身邊湊得更近了些,可陸希伸手就要搭上了高嚴的袖口——
「皎皎!」高嚴一下子跳了起來,結結巴巴的叫著陸希,但馬上又懊惱自己的衝動,又立刻坐回了陸希身邊。
陸希怔了怔,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阿兄你是不是受傷了?」陸希問,她剛剛隱約掃到高嚴的白內襯上似有紅色。
「什麼?」陸希身上淡淡的幽香傳來,高嚴感覺自己耳朵都燙了,壓根沒聽清楚陸希在說什麼。
「來人,喚殤醫!」高嚴這麼一跳一坐的大動作,陸希這下不用掀開高嚴的衣襟,就能看到高嚴淺色單衣下,滲出的血跡了,她原本就奇怪高嚴沒事元旦跑自己家裡做什麼,看來阿兄就被高世父打了,「阿兄,是不是高世父又打你了?」陸希氣憤的問,高世父太偏心了,對長子這麼疼愛、漠視阿兄就算了,還老是打阿兄。
「還好,就抽了幾鞭子而已。」高嚴輕描淡寫的說,他從小被他爹抽慣了,這點小傷壓根不放在心上,以他爹的手勁來說,這次根本只是小打小鬧。
就抽了幾鞭子,陸希身體下意識的縮了縮,難道這就是武將世家與眾不同之處?她兩輩子加起來,都不曾被人打過,更別說用鞭子抽了,不過——「高世父為什麼要在元旦打你?」陸希疑惑的問,她也見過高威幾次,對此人的印象是豪爽大方,不像是蠻不講理的人。
「……」高嚴沒說話,長長的睫毛微垂,在眼簾下方投下一道陰影。
「阿兄?」陸希狐疑的看著高嚴,他不會又闖什麼禍了吧?
「婁夫人給我找了一個侍妾,早上來煩我,我把她丟出去了,害得她有點受傷了。」高嚴說。
「受傷?嚴重嗎?」陸希問,丟出去……陸希想著高嚴的手勁,估計摔得很疼吧。
「沒死。」高嚴簡單的說,反正那女人拖出淨房的時候沒死。
「……」陸希無語的望著高嚴,「阿兄,你是武人,出手怎麼可以這麼重呢?」
「她來我淨房。」高嚴厭惡的皺起眉頭,不過既然皎皎這麼說了,以後下手輕一點好了。
「那請大夫看過了吧?」陸希問。
「看過了。」高嚴有些委屈了,「皎皎,你怎麼盡關心一個jian婢!」早知道當初就殺了那jian婢!皎皎關心自己親人就算了,怎麼還關心一個不認識的jian婢?
陸希哭笑不得,宛轉的勸道,「阿兄,不過就是個侍妾,你若不喜歡,先收下來,過幾天找個借口,隨手打發便是了,何必這麼大動干戈呢?你手下那麼多親衛,還處理不掉一個侍妾?你這麼一丟,她還是你侍妾,卻又害的你新年第一天就被高世父打了一頓!」
陸希的話讓高嚴的繃緊的神色漸漸好轉。
陸希說到最後自己都有些不開心了,她原本不是迷信的人,可自從遇上穿越這種逆天事後,就開始迷信起來了,對高威這種大過年觸自己兒子霉頭的舉動很不滿,她柔聲問:「很疼吧?我讓人給你上藥好不好?」
「好。」高嚴這才心滿意足,見皎皎難得肯對自己親近些了,他趁機提出要求,「皎皎,我餓了。」
「阿兄想吃什麼?」陸希問。
「鹽水雞蛋。」高嚴立刻說。
「……我去給你做。」鹽水雞蛋,就是最簡單的水浦蛋。陸希五歲那年,有幸見過一次高威對兒子的訓練,被高家的訓練量驚呆了,簡直就是虐待兒童!等高嚴訓練結束後,她就在茶水間做了四個鹽水雞蛋給他補充蛋白質和水分,之後高嚴像是吃上癮了,時常讓陸希做給他吃,直到後來陸希祖母袁夫人去世,陸希就再也沒給高嚴親手做過吃食了。
「大娘。」殤醫得了吩咐匆匆趕來,陸希起身外出,讓殤醫給高嚴上藥。
陸希退出外書房後,吩咐春暄把高嚴的僮兒叫來,自己去茶水房,讓人拿兩個生雞蛋和一點鹽過來,就做兩個水浦蛋,也不用去廚房了。以高嚴的胃口,估計吃十個雞蛋都吃得下,但想來他今天運動量也不會太大,不需要吃這麼多雞蛋。
「大娘子。」高嚴如今可以出入內院的隨身僮兒才九歲,虎頭虎腦的非常可愛,被春暄帶進來後,就立刻給陸希「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倒把陸希給嚇了一跳,春暄幾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快起來吧。」陸希讓春暄拿糕點給僮兒吃,「小刀,今天是不是高世父又打你家少郎君了?」高嚴可以出入內院的僮兒,都是九歲到十歲之間的,一滿十歲就被他丟到部曲裡去了,所以陸希這幾年見過不少這樣的僮兒了,幸好這些人就一個名字——小刀。
「何止二少君被郎君打了,連院子裡的叔伯都被二少君打了軍棍呢!」小刀吃著甜甜的糕點口齒不清的說。
「為什麼?」陸希詫異的問。
「今天二少君從宮裡回來後,就去淨房梳洗了。大娘子,您知道少君不喜歡旁人伺候他梳洗,大家就都退下了,偏偏夫人送來的一個侍妾不識相,硬要伺候二少君梳洗,就被二少君丟了出去,她倒好被夫人請了大夫,好好養著了,結果院子裡守院的叔叔伯伯都被二少君下令打了一頓軍棍。」小刀哼哼唧唧的相當不滿。
「這樣啊。」陸希眉頭微蹙,阿兄身邊的侍衛都是他的親兵,將來戰場上保命的保證,陸希低頭想了想一會,吩咐小刀道:「一會你讓蘇管事來一趟。」蘇管事高嚴留下建康管他名下產業的管事,也是陸希最常接觸的人,是御下要一張一弛,阿兄是只顧著緊了,那麼就讓她來幫他放鬆些吧。
「唯唯。」小刀大口的吃著糕點應聲。
陸希見水滾了,就撒了一些細鹽進清水,然後拍了兩個雞蛋,見小刀吃的香甜,吩咐春暄再給他端上兩碟點心,喜得小刀又要給陸希磕頭,陸希揮手讓春暄帶他下去。
「大娘子。」煙微這時領著一個小丫鬟走到了陸希面前。
「這是誰?」陸希問,煙微不是沒分寸的人,不會隨意把外人帶到自己面前。
「她是阿漪娘子家的小丫鬟。」煙微道,「是阿漪娘子讓她來的。」
「阿漪出什麼事了?」陸希問。
「大娘子,你幫幫我家娘子吧。」小丫鬟跪了下來對陸希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