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弄清楚狀況,她給馮開來打了一個電話。
「小龍女,我們正準備去旗艦店買衣服……好,就這樣……再見。」
原來,馮開來忽然出現在酒店包廂裡,鄧希玥太意外,一時發揮失常,在鄧父的示意下給馮公子倒酒時,打翻酒杯,把人家衣服給弄髒了,按照損壞東西要賠償的道理,況且鄧父格外開恩,刷刷當場簽了一張十萬元的支票,給女兒,讓她陪鄧公子去買衣服。
不要白不要,鄧希玥抓起那張支票,看了一眼方那發綠的臉,揚長而去。
出了酒店,鄧希玥打開包,「馮少,說吧,你這件衣服要多少錢。」
她這是要開溜的節奏,為了纏住她,馮開來用下巴指指她的包,「你父親不是給你一張支票了嗎?」
鄧希玥一愣,反應過來,咬牙切齒,「你一件衣服值十萬?你搶銀行啊你?」
「不管值多少錢,我買衣服,你買單。」他勾了勾嘴角,並非在乎這件衣服,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我不去。」
「那我去找你父親。」說著,便要轉身走向酒店,看得出來,鄧父對他是360度全方位的滿意。
「馮開來,算你狠!」當軟肋和支票狹路相逢時,她承認自己沒骨氣,軟肋來自於父親動不動就用鄧氏財產做章,不為錢,不為財,只為爭一口氣,就算把她的那份要來捐贈給孤兒院,也不能便宜方那個狐狸精,十萬元支票當然不能給馮開來,她又不是傻逼。
鄧希玥是行家,知道馮開來的衣服不便宜,但是看著他將車停在一家意大利品牌服裝店前,她真的不想下去。
「我給你手洗,總可以吧。」不就是潑了一些酒在他身上嗎,用不著訛她吧,這人太狠了。
馮開來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既然已經走到店門口了,就買一件吧!再說,鄧叔的心意我不能不領,是吧?」
副駕駛座位上的鄧希玥還想掙扎一下,馮開來已經打開車門,拉她下車。
這還是她第一次陪男士買衣服,看著衣架上掛著一套套顏色不一,款式各異的男裝,不知道該選什麼樣的,才合馮開來的意。
於是,她裝得像個富婆一樣,豪邁說道,「你自己挑吧,待會我買單!」
迎上來的店員聽到這話,不由打量了一下馮開來,稜角分明的臉,高挺的鼻樑,修長的身影,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毛呢大衣,裡面鐵灰色西服被酒汁沾染了,再看看他身旁站在的這位酷似有錢人家的美女。
這位男的不會是吃軟飯的『牛郎』吧!
要真是的話,只能說現在牛郎真是無奇不,你去泡個又老又醜的款婆也就算了,竟把魔爪伸到年輕美女身上。
不過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只能說現在的年輕女子太開放。
儘管店員心裡嘀咕不停,但走到馮開來身邊,依舊帶著完美的笑容,「先生,請問你喜歡什麼樣款式的衣服?」
「希玥,幫我挑一下。」馮開來望向某女。
「你自己看著辦。」她才懶得幫他挑,但想想,為了節省時間,建議道,「要不讓導購小姐給你建議!」
「不是說你給我買衣服嗎?」馮開來不滿意她的沒精打采。
「我直管買單!」揚了揚支票,心裡計算該如何花掉剩下的錢呢?
店員從他們的對話中,更加確定眼前這位帥哥,百分之百是牛郎,要是男朋友肯定不是這般對待,一定是挽著他的手臂幫著選這挑那。
牛郎嘛,在金主面前就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心情好點對你不錯,心情差點直接叫你滾蛋。
店員覺得既然是牛郎,顏色就應該亮一些,於是取了一套紫羅蘭色的西裝,「先生,你看這套怎麼樣?」
馮開來一看,有些不滿意,但還是想嘗試一下!
等他從試衣間走出來,鄧希玥不由低低一笑,這衣服穿在他身上,腦子不自禁的蹦出一個詞:少爺。
此少爺非彼少爺,舊時候少爺指的是富家子弟,不過如今少爺的稱呼完全變了味,意思是指鴨子。
「怎麼樣?是不是顯得特別精神!」馮開來揚了一下眉頭,咨詢鄧希玥的意見。
噗——還精神?我看是神經!馮少直接變成『少爺』,想想都覺得好笑!
鄧希玥忍住笑,點頭,「還不錯!」
馮開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似乎不太滿意,「要是穿成這樣回家,我老媽估計會以為我在外面兼職做了其他行業!」
鄧希玥翻了一個白眼,虧他還有自知之明!
店員聽見後,心裡不由哼哼:都已經兼職了,還怕家人不知道,要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馮開來搖了搖頭,走到陳列架旁,店員趕緊跟了過去,拿了一件煙灰色西裝,「先生,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嗯!」他點點頭,隨手還指了指一件襯衣和一件毛呢大衣。
「馮開來,不是就買一套西裝嗎,你怎麼還挑襯衣和大衣?」鄧希玥神色緊繃。
「你沒看見大衣和襯衣都弄髒了?」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你……」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放心,如果超出那個數,我自己掏錢。」馮開來邪魅一笑,他所說的那個數,是指支票上的數字。
「難不成,你還想把這上面的錢揮霍一空。」將那張支票搖得呼啦響。
某人但笑不語,他確實是這樣想的,追了她幾個月毫無進展,他決定改變戰略方針,給她一點慘痛記憶,這樣,她就會記恨上他,說不來到時候,會有意外的收穫。
「你……」她覺得自己快被氣死,一屁股坐在休息區,呼啦啦生悶氣。
當馮開來再次走出換衣間,鄧希玥眼睛不由一亮,剪裁得體的煙灰色將他本就修長的身材襯托得更加英姿挺拔,精神煥發。
店員的眼睛立馬放亮,英俊的美男子身材比電視上的那些名模還要好,臉蛋堪比韓流明星,讓人看了不禁小心肝砰砰直跳。
見鄧希玥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馮開來不由勾起嘴角,「怎麼樣?」
「還行……」
「那我再去試一套……」說完,拿過店員手裡搭配好的一套休閒裝進試衣間。
沒過一會兒,他換了一身出來,簡潔卻不失時尚的休閒裝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完全和前面那個西裝革履的他,有著兩種不同的氣質。
「這套呢?」再次詢問某女。
為了能讓那張支票多剩一些,她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行。」
「我覺得挺好。」馮開來站在試衣鏡前,自我感覺良好。
幾位店員一致說好,當然,只要顧客穿上他們的衣服,不好也說好。
馮開來嘴角的笑意不由變得更深了幾分,又試了幾套。
鄧希玥得出一個結論:吸血鬼馮開來簡直就是衣架子,什麼衣服穿在他身上,立馬上了幾個檔次,簡直堪比名模!帥的讓人挪不開眼!
試完了五套衣服,馮開來決定可以了,店員看了一下鄧希玥,「先生,你喜歡那套,我給你包起來!」
「剛才試穿的這,這,這,全部包起來!」他興奮地指點著。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瞪大雙眼,特別是鄧希玥,以為他鬧著玩,沒想到來真的。
「馮開來,你……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我只是弄髒了你一件衣服,你竟然買這麼多……」
「我今天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給我買幾套衣服不為過吧。」馮開來嘴角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希希,麻煩你幫忙買單吧!謝謝!」
店員見了,不由驚歎現在的牛郎真是囂張啊!竟敢叫金主一次買這麼多,而且還這麼貴。
「行,馮開來,算你狠,這個梁子咱們結下了。」鄧希玥此言絕不是聳人聽聞。
馮開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希希,我隨時恭候你放馬過來。」
店員一算賬,十萬元還剩三百多元。
出了服裝店,鄧希玥就給龍子昕打電話,「小龍女,你在哪兒?我要找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
「怎麼了?」走進電影院的龍子昕壓低聲音。
鄧希玥一聽對方聲音不對勁,問道,「你在哪兒?」
「電影院。」
「看電影,你不帶我?」當即就在電話裡控訴。
龍子昕看了一眼拉著她手的某人,壓低聲音,「我和何俊峰……」話還沒說完,被拉著的手一緊,她不由吃痛出聲。
自己是不是打攪別人好事了,鄧希玥掛斷電話時,吐了一句,「見色忘友的傢伙。」
何俊峰故意捏痛她的手,是讓她長記性叫「俊峰」。
看電影是龍子昕提議的,可她沒想到,自己和鄧希玥看電影沒有發生的尷尬事今天竟然……
國外藝片,劇情挺好,人不多,只有寥寥幾對情侶,值得一提的是,前方座位上有一對熱情似火的戀人把持不住,竟然在陰暗光線掩飾下,摟抱親吻在一起,這都不算什麼,關鍵是不聲音越來越大。
龍子昕偷偷瞄了一眼何俊峰,他似是沒察覺到異常,平靜無波的看著影片,在她看向他的時候,側眸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她承認,見多識廣的何俊峰,比她淡定多了。
兩分鐘後,實在是前方聲音有失控趨勢,龍子昕朝那兩人望去,呃……兒童不宜觀看。
眼睛被一片溫熱覆蓋,她探手摸去,那是何俊峰的手。
「小心閃瞎眼。」清冽的聲音裡含著淡淡的笑意。
現在問題不是閃瞎眼,而是何俊峰捂著她眼睛,離得那麼近,耳邊又是前方鬧人的喘息聲,龍子昕一邊替他們感到羞愧,一邊又覺得尷尬臉紅,怕自己急躁的心跳聲會被何俊峰聽到。
「走。」何俊峰的手從她眼睛上放下來,牽著她的手離開。
龍子昕跟在他身後,是真的臉紅了,以後打死都不來電影院,至少跟何俊峰不來了。
就這樣一路沉默,回到車裡坐好,龍子昕不需要看車鏡,就知道自己臉色緋紅,因為臉上的溫度不是一般高。
何俊峰轉頭看她,目光比平時灼熱了許多,也放肆了許多,龍子昕被他看得心亂如麻,「看什麼?」
「你提議來看電影,是不
不是在給我某種暗示?」抬手理了理散落在她臉頰旁的髮絲,沉沉的笑了。
「暗示,什麼暗示?」男人修長手指碰觸到她瑩白的耳垂,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刺激我的荷爾蒙。」這話說的虛弱,因為那張俊的臉正在向她慢慢逼近,眼眸光華灼灼,在離她的唇咫尺之距時,眼神裡盈滿了邪氣,話語也是沉啞的很,「然後,水到渠成。」
「……」龍子昕皺眉,說不出話來,不就是看場電影,碰巧一對情侶把持不住,怎麼就成她要暗示他做點什麼?
明明就是他心裡有鬼,卻倒打一耙。
「我不介意在車上……」何俊峰額頭抵著她,低低的笑,聲音磁啞迷人。
「何俊峰……」龍子昕聽了只覺得上火,氣急敗壞的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時,何俊峰口袋裡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掛掉,然後趁龍子昕不備,吻了一下她的唇。
「你在車上,我下去買點東西。」
窗外,那道高挺的身影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走進路邊一家便利店。
龍子昕知道他是藉著買東西的幌子,出去打電話,也不知是什麼鬼電話,不能讓她聽見。
收回視線,只因包裡手機響了,她的臉色隨著電話內容大變,「一天前,有人在澳洲拍賣行發現了明代青花瓷暖硯……低價是……目前,追捧的人很多……」
一顆心更是被揪緊,這些年,她一直托人關注各地的拍賣行,今天終於有了消息,可是明代青花瓷暖硯的低價這麼高,到時候,各國的收藏家們蜂擁而至,那突飛猛進的價格根本不是她可以買得起的。
韓淑珍為了救何氏終於要賣了屬於龍家的珍寶,可身為龍家的女兒,她卻無能為力。
掛斷電話,搖下窗戶玻璃,風聲嗚咽,刮臉的風,伴隨著心裡的痛和恨,送來了李一航的聲音,「龍小姐,請問您現在要去哪兒?」
龍子昕神思恍惚看過去,只見李一航站在車門旁,恭敬地看著她。
何俊峰呢?這個疑問藏在心裡沒有問出來,而是抬眼四處望一下,不見那人的身影。
李一航明白她在找誰,所以解釋道,「峰哥去機場了。」
龍子昕的心咯登一下,去機場了?就這樣一聲不吭?
前一秒還和她在車上玩曖昧,下一秒就去了機場?
不可否認,心裡悄然滑過一種叫失落的東西。
「龍小姐,您要去哪裡,我送你。」李一航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位上,眼裡有著隱隱的期待,當然是為了峰哥,希望龍子昕開口說去機場。
可是她沒有,不僅沒打算讓李一航送,而是推開車門下車,「我還有事,不麻煩你了。」
真有事還是假有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一航也沒有堅持,再說,堅持有用嗎?看得出來,龍子昕是個有主見的女人,她不會為了誰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
不遠處,一輛黑色座駕裡,後座位上的男子盯著窗外看了一會兒,一顆心慢慢沉澱下去,聲音從後座淡淡響起,「開車。」
再不開車,就趕不上飛機了。
「好的,何先生。」孟旭陽發動引擎,李一航留在江州市籌備分公司的事情,這次,他和何俊峰一起回總部。
原本機票定在中午,何俊峰和韓淑珍在餐廳見個面,就離開,哪知碰巧遇見了龍子昕,他只好讓李一航把航班向後延遲幾小時。
fxd總部有一些收購案需要他回去商議定奪,還有澳洲的事情,需要他親自跑一趟。
如果其他女子得知他忽然要離開江州市,肯定會眼淚汪汪央求李一航送去機場,然後死纏著和他如影隨形。
可是龍子昕沒有情緒波動,沒有驅車追趕,也沒有打電話詢問,平平淡淡就下了車,她的平靜,讓何俊峰心裡難免生出了幾分憂慮和焦躁。
究竟是自己入不了她的眼,還是她把情緒偽裝的太深?
寒意襲面,龍子昕走在大街上,因為聖誕節的臨近,各路商家為了吸引顧客,店舖被佈置的五彩繽紛絢麗多姿,放眼望去令人眼花繚亂。就連道路兩旁的樹幹上纏繞著裝飾燈,整個城市洋溢在一片喜氣之中。
龍子昕從不過這個節日,並非因為它是西方人的節日,只因那天是她災難的開始。
十八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號,江州市銀裝素裹,可那天她看到的卻是鮮血悲傷和絕望。
那天宛如這世上最鋒銳的毒刺,狠狠紮在她心裡,每每只要想起,她就劇痛交加。
那一天就是她人生中的分界線,那一天之前,她是龍家夫婦含在口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的掌上明珠,當然也是何家夫婦疼愛有加的干閨女,可是那一天之後,她從雲端徹底摔下來,剛開始還以為何家是她的救命稻草,結果到頭來,何家伸給她的救命稻草是想剝光她身上的華麗服飾,然後棄之如敝履……
何家不僅是她這輩子的仇恨,也是她下輩子都避而遠之的夢魘。
……
與此同時,隨著嗡嗡的起飛聲,飛機在一陣顫動中緩速滑行起飛。
機身抬高,巨大的機翼在暗夜中尤為醒目和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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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何俊峰坐在靠窗位置,看著外面的黑壓壓,那麼深沉的顏色,宛如他的人生經歷一般。
如果有人問他,他最難以忘懷的是什麼?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他和他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雖然那段日子過的很清貧,但他很快樂,哪怕媽媽告訴他,他是一個遺腹子,他也覺得沒什麼,因為他有疼愛他的媽媽,在他眼裡,媽媽就是他的全世界。
天有不測風雲,病魔奪走媽媽的生命,也帶走了他的全世界。
媽媽臨終時,告訴了他的身世,他也終於知道自己不是一個遺腹子。
看著陌生至極的父親,那一刻,真希望自己就是遺腹子!
怎麼偏偏成了私生子?
韓淑珍告訴他,私生子就是見不得光的可憐蟲……
梅紅告訴他,他的出身,不僅是個錯誤,還是一個恥辱的代言詞。
生物學上的父親告訴他,他不過就是他年輕時候荷爾蒙過剩所造成的一個意外,而且他還不知道。
何承光告訴他,何家因為他的出現蒙了羞。
所以,他在何家的位置,連一隻狗的待遇都不如。
何耀華決定把他送走,把他送到美國一個朋友家,眼不見為淨。
一夕之間,何俊峰有家不能歸……
不過,在他那段滴水成冰的記憶裡,曾經有過一縷溫暖的陽光不經意劃過……
有一天放學的時候,江州市上空突然一道雷聲響起,緊接著傾盆大雨粗暴降臨,毫無徵兆,韓淑珍開著一輛從二手店購買的廉價轎車接了何煜,順道接他,可是在半路上,韓淑珍忽然讓他下車去給何煜買瓶飲料。
等他冒著傾盆大雨買了飲料跑過來時,那車竟然揚長而去。
瓢潑大雨中,那瓶飲料早已經被他捏變了形。
那天,他像一個孤魂野鬼在街上遊蕩,後來,一輛白色轎車停在他身旁,雨幕中,有人為他撐了一把傘,那人是楊靜婉,他在何家見到過,一個極為美麗溫婉的女子,開車的是她丈夫龍廣輝。
「下這麼大的雨,傘也不打,會淋壞的。」
楊靜婉讓他上車,他有些猶豫,不是擔心龍氏夫婦像大嫂一樣欺負他捉弄他,而是自己衣衫盡濕,擔心弄髒他們的車,那車就像為他撐傘的女人一樣,漂亮高貴。
龍廣輝在車裡等了片刻,見妻子和何俊峰還站在雨幕裡,便搖下車窗,說道,「俊峰,我妻子衣服快被打濕了。」他這是換了一種說法,讓車外的倔小子上車。
果然,何俊峰不好意思讓楊靜婉陪自己站在雨中。
「擦擦,免得著涼。」上車後,楊靜婉遞了一條白毛巾給他。
毛巾上有乾淨的氣息,如同龍氏夫婦一樣,何俊峰將臉埋在毛巾裡,那一刻心竟有些酸脹和發疼。
那天,是他第一次走進龍家,也是最後一次。
那天,他在龍家見到了一個穿著漂亮公主裙,肌膚白皙,雙眸清澈見底的小女孩,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女孩子,美得像個小精靈。
他知道她叫龍子昕,四歲多,是龍氏夫婦的寶貝女兒,也是大嫂韓淑珍的乾女兒。
「哥哥,吃巧克力。」胖乎乎的可愛小手遞給他一顆巧克力。
「小昕,他不是哥哥,是叔叔。」龍廣輝走過來,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頭。
「他比煜哥哥大不了多少,怎麼就成叔叔了?」可愛的笑,笑容很甜。
那笑就像一縷燦爛的陽光,比他吃在嘴裡的巧克力還要甜。
……
何俊峰一直覺得,沒有誰生下來就心狠無比,總要有一個提煉過程,而這個過程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他覺得能靠生物學上的父親施捨才能存活走下去,那這樣的人生不要也罷!
何俊峰始終相信,困境只是一時,只要堅持和忍耐,就沒有他過不去的坎兒。
很早,他就用自己設計的電腦程序換取了人生第一桶金。
一年後,他憑借程序設計賺來的錢不定期炒股,因為智商高,頭腦聰明,常常能發現別人不易察覺的暴富漏洞,所以他的錢來的很快。
他的聰明能幹很快引發他人的嫉妒和仇視,常常有一些牛高馬大的西方人對他不懷好意,所以,他不得不苦練跆拳道保護自己……
一次次血雨腥風,一次次險象迭生……
何俊峰認識言瑾只是一個巧合,當時言瑾效力的kt公司有意收購一家美國公司,但收購手段太過惡劣和充滿敵意,致使kt公司老闆對彥瑾很不滿意,甚至決定讓言瑾捲鋪蓋走人。
當時,言瑾在酒吧借酒消愁,遇見了何俊峰,兩人一見如故,並互生好感,之後,言瑾向kt老闆引薦了何俊峰。
那是一項龐大的收購案,資產高達一百億美元,kt公司老闆在遲疑,讓一個心智交際各方面都還不成熟的中國人擔此重任,保險嗎?
如果公司啟用何俊峰,會不會被業界嘲笑譏諷公司收購被拒,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何俊峰當時只說了五個字,「我相信我能。」
那次,何俊峰參與到kt公司的收購案當中,充當
臨時策劃交易人,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成功完成了之前花費大半年都沒有說服的龐大僵持收購案。
最終言瑾所效力的kt公司獲得了美國公司94%的股份,而何俊峰得到了6%的佣金,公司當時只答應給他5%,可他執意要加1%。
此事過去沒兩天,kt公司老闆讓言瑾出面找何俊峰,希望能夠高價收購何俊峰6%的佣金。
當時kt開出的價錢非常驚人,言瑾也勸何俊峰賣掉股份,畢竟公司那麼大的爛攤子,前景如何尚未可知。
何俊峰堅持不賣,於是一年後,kt年收入高達幾百億歐元,成為全球知名的大公司。
kt老闆每每想起那6%的股份就惋惜不已,聲稱自己那麼拚搏努力,每年其實都在給何俊峰打工。
當然,這話有些嚴重了。
6%的股份不多,至少對一個公司而言,但對一個年收入高達幾百億歐元的大集團來說,6%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擁有6%的人,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只管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每個月就會有數不盡的錢流進他的賬戶裡,只是想想,又怎會不牙疼呢?
kt公司的收購案讓何俊峰一時躋身富豪之列,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年少有為。
之後,何俊峰便開始組建起屬於自己的公司fxd,fxd就是傅小迪前三個字母的連寫,因為母親生命太短暫,他想讓母親的名字永遠留在這個世上,言瑾自然成了他的得力干將。
隨著fxd集團的突飛猛進,kt執行總裁開始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一天,何俊峰會吃掉他的kt,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徹底除掉何俊峰。
這才有了撒哈拉大沙漠與龍子昕的驚險邂逅,想想,要不是kt執行總裁,他也不會和龍子昕……
何俊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腦海裡不由浮現出某人的身影來,她的秀髮披散,她的精緻五官,她的曼妙身姿,她的清冷眉眼,她那變化多端的眼神……
……
晚上九點多鐘,鄧希玥看著回家的龍子昕,一記白眼瞪過去。
「希希,我今天為了拖住那個地中海,可算是豁出去了,你不僅不說聲謝謝,反而心生不滿,我容易嗎我?」
一路走回來,龍子昕覺得很累,換上拖鞋,走到沙發前,渾身無力的躺在沙發上。
「誰叫你自作主張讓馮開來去酒店。」當時在酒店,看見馮開來,嚇得她一跳。
「我擔心自己魅力不夠,穩不住地中海怎麼辦?所以,我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這樣,比較保險。對了,你父親對馮開來的感覺如何?」
鄧希玥本來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在聽到最後一句話,如同打了雞血似的坐起來,呲牙咧嘴,「你還想當紅娘不成?」
「如果你父親對馮開來不滿意,他明天還會讓你和地中海相親,所以,我擔心這個……」龍子昕說著,發現鄧希玥嘴唇有傷,「咦,你嘴怎麼了……」
鄧希玥一臉不自在,咬了咬唇回答道,「……上火……被你氣的……」
龍子昕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她要是相信希希的話,她就不是龍子昕了,「喲,節奏挺快,吻上了?」被希希調侃了這麼長時間,今天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小龍女……」某人撅著小嘴不滿地抗議。
「證據確鑿,還敢狡辯?」龍子昕用著鄧希玥當初的原話和語氣拷問。
「啊呀……」鄧希玥滿臉沮喪,但也不能告訴龍子昕實情,嘴唇上的傷確實是被馮開來那個混蛋的牙齒磕碰傷的。
只因她在服裝店付賬時,不經意聽見兩個店員對她指指點點,好像在說什麼「牛郎」。
憋著笑得的她回到車上,因為可惡的男人一下子花了她九萬多元,她心疼的肝都在疼,為了報復馮開來,她對著吹口哨的男人說道,「服裝店的店員說你是那個……」為了故弄玄虛,她沒有把話說完。
果然,馮開來上鉤,「哪個?」
「那個。」鄧希玥笑得很賊。
馮開來不傻,似乎想到自己被有些人……貼上了不標籤,所以他不問了,再問就是自投羅網。
可鄧希玥怎麼可能放過他,好不容易逮到報復他的機會,「他們說你是……牛、郎!」後面兩個字說得極為認真,極為清楚,極為得瑟……
但是下一秒,她的唇直接被殺氣騰騰的馮開來給堵住了,瞬時天崩地裂,狂風海嘯……
鄧希玥瞳孔徒然睜大,仰著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馮開來,那雙深邃幽黑的雙眸就近在眼前,墨色深深,就像浸在深藍色湖底的上等黑玉,而自己的面孔倒映在裡面,頓時心下一陣恍惚……
幾秒後,她伸手推搡,卻被馮開來壓在座位上,感覺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還有她的唇上傳來一陣刺痛,那是被他的牙齒磕碰造成的。
鄧希玥捂著疼痛的嘴唇,惱火地譏諷著,「喂,馮牛郎,你到底會不會接吻?」
馮開來的臉有些紅,「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不會了。」
……
此刻,龍子昕還想戲謔閨蜜,可閨蜜的手機響了。
鄧希玥看到屏幕上閃現的「老頭子」,有些意外,好些年,父親沒有給她主動打過電話了,今天怎麼?難道天要下紅雨了?
不管怎樣,電話總是要接,「喂……」爸爸那個
稱呼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叫了,應該是從知道爸爸有了狐狸精方開始。
老頭子為什麼打這個電話,她心知肚明。
「希希,在哪兒呢?」十來年了,忽然聽見父親放軟語氣和她說話,耳朵還真的不適應。
不,應該說,從老頭子在酒店見到馮開來的那一刻起,她在鄧家地位就來了一個質的飛躍。
「我……」鄧希玥為了應景,停頓了一下,然後古靈精怪,小聲道,「我和他在外面……」
老頭子不是青睞於馮開來嗎?那她就見機行事了。
這些年,被喜新厭舊的老爺子氣得夠嗆,現在,她就和老爺子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氣氣狐狸精方。
「希希,你有男朋友,怎麼不告訴爸爸?」馮開來何許人也,老頭子怎麼不知,怎能不識?那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乘龍快婿!
「我……」為了製造懸念,鄧希玥欲言又止。
「那好吧,你們玩。」鄧父笑呵呵的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等會給你賬上打一筆錢,作為戀愛基金,記住,別用馮少的錢,知道嗎?」
「知道!」這次,她答應的很爽快。
正盤算需要一筆錢給孤兒院的孩子們買聖誕禮物,這錢就有了。
花鄧家的錢,她從不心疼,但想到今天被馮開來黑去的那筆,心裡堵得慌,也輾轉反側,睡不著。
今晚,和他一樣失眠的還有馮開來。
吻著鄧希玥柔軟的唇,感覺就像是在吃棉花糖上一般,舒服醉人的感覺在身體竄動,腦中也禁不住浮現她的美麗容顏和一笑一顰……
十二月在寒冬中一天天滑過,明天就是汪思儀出院的日子,今晚,韓淑珍不得不再次擰著高級補品出現在婦產科vtp病房,陪她去醫院的還是何承光。
汪家人不在,何煜守在病床前,這是鮮於琴有意安排的,希望能夠促進女兒和何煜的關係。
韓淑珍對汪思儀一陣噓寒問暖後,接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沉寂中,何煜的電話響起,他接電話的聲音很低,淡不可聞。
「媽……」何煜把手機遞給她,「汪伯母有話要對你說。」
手機還在通話中,韓淑珍接過來,走出去,那天本來是來看汪思儀的,因為龍子昕那個醜八怪的一巴掌,她的臉當即腫了,所以不可能來病房,就匆匆回家去了,這段日子,她的手機多半時間處於關機狀態,鮮於琴找不到她的人,只能通過何煜找她。
韓淑珍接過電話後,沒有吭聲,她要探聽對方的動向。
電話那端,鮮於琴也是良久不說話,好半晌才開口,「知道我是誰嗎?」
「……市長夫人。」韓淑珍抬頭看向窗外的萬家燈火,說的極為平淡,似乎叫出口的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稱呼而已。
即便如此,電話那端的鮮於琴應該是笑了,話語裡隨之有了裂縫,「你終於露面了。」譏誚顯而易見。
靜了一會兒,韓淑珍語氣頗淡,「抱歉,我很忙。」聽得出來,她在壓抑自己的脾氣,要是平時別人這樣譏誚她,她早就毫不客氣回擊了。
「忙著躲我們?」鮮於琴也不是吃素的。
韓淑珍聽著,神情漠然,「市長夫人想多了。」
鮮於琴默然片刻,開口,「韓董安排一下時間,我要見你。」
「這個……我盡量。」雖然臉色難看,但她卻逼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至少此刻她應該保持冷靜。
「韓董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那一刻,鮮於琴的聲音幾乎讓空氣……結成了冰。
面對對方的咄咄逼人,韓淑珍攥緊了拳,臉色鐵青,鮮於琴欺人太甚,但她只能深吸一口氣,誰叫人家女兒小產,而且今後可能喪失了生育能力。
「市長夫人,你言重了。我為什麼要躲?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我韓淑珍躲?」
「那你給一個見面時間。」
「最近因為公司的事情,我很忙。」她想等汪家的氣消一些後,再談。
「難道韓董不吃飯不睡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忙?」鮮於琴問。
沉默了幾秒,韓淑珍咬牙道,「有時間,我會給你打電話。」說白了,還是暫時不想和汪家人見面。
鮮於琴被韓淑珍的態度給惹惱了,聲音失控,「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韓淑珍清清淡淡道,「你別急,我這不是正在跟你商量嗎?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這樣吧,最近幾天,我會給你答覆。」
「你又不是女總統女首相,不就是一個破董事長嗎?拽什麼拽,後天找個時間,我要見你,就這樣。」
韓淑珍還想說些什麼,但手機屏卻忽然一亮,她看去,通話已經被鮮於琴掛斷了。
她有些站不住了,找地方坐下來,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晚上回到家,何承光端了一杯牛奶,象徵性的敲了敲門,這才推門入內。
韓淑珍還沒睡,正坐在梳妝台前往臉上塗抹著睡前妝,不知不覺間她已人過中年,但在何承光眼裡,她的脾氣隨著她的年齡一樣在長,而且長勢兇猛,甚至蓋過她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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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不是說,歲月可以沉澱一個人的性格嗎?怎麼到了他這裡,歲月就像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把韓淑珍的個性提煉成金剛鑽了呢?
何承光來了,她知道,但她沒有回頭看上他一眼,她還在跟化妝品較量,那是臉面工程,一個女強人掩飾憔悴和疲憊的臉面工程。
「我幫你熱了杯牛奶。」何承光站在她身後。
「放這兒吧。」
何承光把牛奶放在梳妝桌上,瞥了一眼旁邊放置的膠囊,皺了眉,「這樣的保健品,我勸你還是少吃。」
「我可不想很快老去。」韓淑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再貴的化妝品也無法掩飾她眼角的皺紋。
何承光歎了一口氣,「是藥三分毒。」
韓淑珍沒接話,她也知道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可她不想老,她要永葆青春,要年輕漂亮活在這個世上,讓那對早已經到了陰曹地府的夫婦,特別是讓那個男人知道,他當初的選擇錯得有多離譜。
何承光站在那裡不動,沉默幾秒,抬手落在了韓淑珍的肩上,言語中摻雜著些許糾結,「今晚……」
韓淑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她堵住了他的話,她在鏡子裡對何承光輕輕一笑,「離開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從今天開始,她要和丈夫分房而睡,只為二十五號那天的到來。
何承光像石墩一樣杵在那裡,嘴唇抿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你早點休息。」何承光縮手回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韓淑珍,快十八年了,她倒是樂此不疲,
韓淑珍就著牛奶吞服了兩粒膠囊,隨後拉開抽屜,把藥盒放進去的時候,目光凝滯了,手也僵了。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曾被她刷刷撕碎,後來又被她親手粘好的合影照。
照片中,楊靜婉依偎在龍廣輝懷裡,她笑得清淺明媚,他笑得宛如月光清……
緊緊攥著的照片,被褶皺的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