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天了,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湧現一些跳動的畫面,心會跟著莫名的疼痛,每次想要捕捉它們,頭就痛的難以忍受。王雪害怕頭痛的感覺,嘗試著放鬆自己,不要去想,但一閉上眼睛,就身不由己了。她討厭閉上眼睛的黑暗,討厭耳邊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討厭夢中那模糊不清的臉,更討厭自己無由來的哭泣和焦躁不安。
兩天了,她幾乎沒怎麼睡,肖雷也被她折騰的沒了脾氣。不知是因為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還是因為他沒有丟下王雪走掉使王雪有了心安的感覺的關係?王雪特別的依賴他,他一走開王雪就會亂發脾氣莫名的焦灼,好幾個看護都被她砸傷過。
看到查房的大夫走過來,肖雷一臉疲憊的迎上去說:「李大夫,她已經折騰了兩天,你們想想吧法,再這樣鬧下去,我就要崩潰了!」
「等會兒我會在營養液裡加些安定的成分,輔助她入眠。但是,安定的藥容易讓人產生依賴心理,還易刺激大腦,對病人的恢復不利,我只能少量的加些,不一定起到作用。想讓病人安睡,最主要的還是要想辦法讓病人先平靜下來。她現在比較依賴你,您想想看有什麼方法能讓病人安靜下來。」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現在是把她當成老佛爺在供著,可是,你也看到了,沒效果。我一會兒有個會議必須參加,可是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會鬧,李醫生,你看能不能多些劑量,就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她現在的情況真的不適合用安定的藥,更別說大劑量的用,會很危險,弄不好適得其反,嚴重的還會抑鬱。你試著跟她談過嗎?我看她除了黏人之外,還是比較乖巧嘛。」
「乖巧?李醫生你沒弄錯吧?她跟乖巧能掛上鉤嗎?您問問這裡的看護,看誰沒被她傷過!昨天的看護,不是您幫人家包紮的傷口嗎?這丫頭太折騰人了,我都被她折騰出抑鬱了。至於溝通嗎?怎麼溝通?我剛才已經低三下四的求了半天了,可人家不搭理我,真的是油鹽不進呀!真是自找的,千百年來難得發一次善心,可不想是這種結果,早知道,我就該……」
「肖先生,你別這麼想,站在病人的角度考慮一下,你就不那麼窩火了。想想若是您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發現四周的一切都不認識了,您會怎樣?她的失控說明她心中還有很深的恐懼,她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失憶的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您,在她的眼裡您是親人般的存在,您要多體諒、鼓勵她,讓她盡快的從車禍的陰影中走出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麻!」
「您真會寬慰人,可是,我真的很忙,哪有那麼多的時間耗在這裡呀?說實話吧!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伺候病人我根本就不在行。李醫生,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錢沒問題,可是,時間它不歸我們支配呀!你想想辦法?我一會兒無論如何都得走!」
「那好吧!實在沒辦法,我先給她打一針鎮定劑,不過患者的情緒太不穩定了,我希望肖先生還是等她睡著的時候離開,對了,您開會的時候能聯繫上嗎?」
「我會給秘書室交代的,有什麼情況您可以隨時通知我。」
「經理,開會時間快到了。小姐好像睡著了。」小王司機恭恭敬敬的在肖雷耳邊輕輕的說。
看著打完鎮定劑睡過去的王雪,肖雷小聲的說:「李大夫麻煩你了,我剛請了一名特護,在路上,一會就到了,我先走一步。」
會議剛進行到一半,秘書進來,在肖雷的耳邊小聲的嘀咕著,底下的人,個個面面相虛,肖雷開會是從來都不允許被打斷的,今天可是破天荒頭一次呀!讓大家更吃驚的是肖雷一句話都沒交代,拿起秘書手中的電話就向外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小聲的嘀咕開來,可是,誰也不敢開口阻攔。
肖雷接打著電話揉著有點眩暈的頭大步向外邊走邊問:「李大夫出什麼事了?」
「肖先生快點過來吧!您剛走病人就醒了,鬧得特別厲害,已經打了兩針鎮定劑,藥在她身上不起作用,現在病人處於極度狂躁狀態,有嚴重的暴力傾向,還出現了自虐的傾向。我們沒辦法靠近病人,她看起來極度不安,只要有人靠近,她就會砸東西,病人的情況很嚴重,您聽,她的尖叫聲,有什麼不對勁嗎?」電話中傳出像野獸受傷被困後的嘶鳴聲,給人一種撕心裂肺般疼痛的感覺,肖雷也被這種聲音給震住了,那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已聽不出是人類所發出的聲音了。心隱隱的傳來一絲疼痛。
剛開始的時候,是被那道疤痕鎮住了,起了憐憫之心,後來因沒有找到她的家人,不忍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想給她找個特護照顧一段時間,等她出院就不管了。可沒想到她那麼的依賴自己,竟一步也不能離開,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自己妥協了。想著不會花太長時間的,只要幫她找到家人,就能擺脫她了。可是,家人沒有找到,自己竟會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女孩生出了自己從來都沒有過的微妙情愫,不再僅僅是惻隱之心了,更多的是不忍心,是憐惜之情,還有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油然而生的責任心。
為了不刺激病人,醫生都退到了門外,肖雷趕到醫院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把自己緊緊環抱住蜷縮在牆角像個受驚過度而無助的孩子,睜著驚恐的眼睛警惕的注視著周圍圍觀的人。看到這樣的王雪,肖雷的心臟收縮著難受起來,像一記悶拳狠狠地砸在心臟上,抽抽的疼起來!
撥開人群,肖雷還沒靠近王雪,王雪剛停止的尖叫聲突起,嚇了他一跳,不得已停下來,用他認為最最富有磁性溫柔的語氣說:「我不過去,不過去。」她停止了尖叫,只是又向牆角縮了縮身體。
肖雷疑惑的問:「李大夫,這是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對不起,肖先生,我們還沒有找到原因。」
「特護!」肖雷向四周掃了一眼喊道。
一個很靚麗的女孩從人群裡走出來說:「肖先生,我來的時候小姐還在睡,聽說她這兩天沒有休息好,想讓她睡的更舒服些,我就關了房間裡的音樂,剛拉上窗簾,就看到小姐睜著驚恐的眼睛瞪著我,然後她就從床上滾了下來,接著就把自己縮在了牆角,我想扶她回床上,小姐就發狂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做!肖先生,我什麼都沒做!真的。我……我只是想讓小姐睡得踏實些,才關了音樂,拉了窗簾,其他的真的什麼都沒做。」被肖雷陰沉的表情嚇到的特護反覆就那麼幾句話,好像沒能說服肖雷,那表情更陰冷了,漂亮的特護急的都哭了,害怕地一個勁兒的解釋不是自己的失誤。肖雷煩躁的揮了揮手打斷了特護小姐的喋喋不休。
他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重新打開了播放器,輕柔的音樂緩緩的充盈了整個病房,轉過頭對著雪兒說:「乖,告訴我怎麼了?地上涼,起來,來,過來,到床這邊兒來。」
或許雪兒認出了他,她的眼神有了柔光,肖雷慢慢的靠近,把她帶到床上,問:「不喜歡房間暗暗的?」
雪兒盯著他的眼睛像在確認什麼似的,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還有什麼?」
雪兒像想到了什麼般緊緊的攥住肖雷的衣角,生怕一鬆手,他就消失般!
肖雷能感覺到她的不安,輕輕的撫著她的頭說:「我不會走。」
或許是肖雷的承諾起了作用,雪兒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向肖雷靠了靠。
「吵嗎?要不把音樂關了吧?」肖雷試探的問著雪兒。
雪兒搖了搖頭。
肖雷把雪兒從懷裡推出來,使她面對著自己,盯著她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會說話,為什麼不開口?不喜歡就說出來。有需要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雪兒看著他,只是眨了一下眼,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肖雷走到電腦旁,把播放器關了。雪兒只是蹙了蹙眉頭,當肖雷要拉窗簾的時候,雪兒的眼圈就泛起了紅。肖雷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李大夫。
李大夫把音樂打開,雪兒還是盯著肖雷抓著窗簾的手,肖雷走過去問:「不喜歡說出來,為什麼不說話了?」雪兒抓起肖雷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要不是有很多人在看,肖雷揮出去的手就真的打下去了。兩滴冷汗順著額角滴落,肖雷用力的捏住雪兒的下巴,強迫她張開了嘴。雪兒把嘴角的血舔乾淨,用挑畔的眼光看著他。
肖雷盯著還在滲血的手蹙著眉頭狠狠地說:「我會盡快聯繫你的家人。」
剛轉身,邁開的步子還沒有落下,雪兒就拽住了他的衣角,死命的攥著。肖雷瞪著她,她也瞪著肖雷,許是眼睛酸了,雪兒揉了揉眼,繼續瞪過去,肖雷的脾氣終於爆發了:「放手!」
雪兒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你到底想怎樣?」肖雷還沒有被人氣的失控過呢,今天是栽了!
雪兒抬起一隻手伸到他的嘴邊。
「幹什麼?讓我咬嗎?我可不會憐香惜玉。」
雪兒點點頭,肖雷抓起她的手就往嘴裡送,可是看著雪兒一臉大無畏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慷慨赴死的表情,頓時沒了興致,笑自己竟跟一個病人較起了勁兒。
「說話,你想幹什麼?想起你是誰了嗎?知道家人在哪嗎?」
雪兒瞪著他,就是不開口,肖雷煩躁的撓了撓頭,「說話!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幹什麼?」
「肖先生,你別激動,患者可能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