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終究是亮了。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然後坐了起來。
裴巖回身,走上前去。
「總裁,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裴巖雖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這麼問,卻也都明白,這病,怎麼會不舒服,應該是哪裡都不舒服的吧。
如他預料,厲北聿抿唇搖了搖頭驁。
「睡了一覺,感覺都好了。」他起身,伸展了個懶腰,似乎與平常無異。
裴巖沉下眸子,拉住厲北聿的胳膊。
「總裁,我有話和你說。」
厲北聿轉過頭,看起來十分的輕鬆,他微微低頭,看著裴巖的眼睛,然後揉了揉他的頭髮。
「眼睛怎麼腫的跟個兔子似得?」
裴巖抿唇搖了搖頭。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注視著男人深如汪海的眸中。
「昨天,夫人來電-話了。」
他清楚地感覺到男人的身形一怔。
「說什麼了。」厲北聿唇角勾起笑意,一切,好像都步入正軌了。
「說……」裴巖鼻子一酸,「說已經簽好了離婚協議,在家等著你……」
「真好。」厲北聿的手無力的垂下,他笑意愈加的擴大,那笑意,看在裴巖的眼中,如熱血,帶著預知之內的妥協。
也是,他應該什麼都知道,那天晚上,總裁給他打電-話,語氣中滿是著急,要他查一下沈絡白天都去哪了,結果他查到她去了藥檢所,所以他喬裝打扮進去把標著簽的藥給換掉了。
「走吧,回家。」
厲北聿走到休息室的衣櫥那裡,伸手打開,拿出一件黑色的襯衫換上。
等到都換好後,裴巖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又恢復以前的樣子了。
黑色的襯衫襯得他臉色異常的冷酷。
他邁開步子率先走了出去,裴巖則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如往常一樣,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出了公司,耀眼的陽光清濃,厲北聿微仰著頭,閉了閉眼,然後發出一聲輕笑。
終於,裴巖開車過來了。
他打開車門逕自上了車,然後拿出手機打給康律。
半晌,那邊才接起。
「東西準備的怎麼樣了?」
他問的自然是遺囑還有財產分割轉讓協議。
「還差一些手續和你的親筆簽名,其餘的詳細單子按照你的想法都有了。」
「好,最快什麼時候可以辦完?」
「一個星期吧,你也知道,內容什麼的比較難解決……」
康律的聲音有些遲鈍,那些東西每一件辦起來都不簡單。
「我知道了,盡快就好,還有,北浩的案子下個星期也上訴吧,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
「對北浩減刑有幫助嗎。」
「有。」
哪能沒有呢……
裴巖的手指緊握著方向盤,他,終於把事情一件一件的攤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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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家。
沈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几上放著那份她曾經放起來的離婚協議。
而落款處,她卻沒有簽上名字。
她之所以那麼說,也不過是想催他回來,當面說清楚罷了。
時間嘀嗒嘀嗒的走過,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車子開過來的聲音。
她知道,他回來了。
不出所料,沒兩分鐘,門就從外面被推開。
與他一同走進來的還有一臉冷然之色的裴巖。
厲北聿脫下身上所穿的外套,然後走了過來,坐到她的對面。
兩人相對,竟無言。
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許久,男人歎了一口氣說道。
「財產分割協議還沒有擬好,但是你現在有什麼想要的可以直接跟我說,如果那上面沒有,正好可以加進去。」
他看了一眼離婚協議,她的落款處竟是一片空白。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
沈絡看著厲北聿,淡淡的笑,真的是一點挽留之意都沒有。
他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裴巖。
「給我一支筆。」
裴巖點頭,摸索許久才慢騰騰的拿出一支筆,然後遞給厲北聿。
裴巖看了一眼沈絡,但是她低著頭,沒看見裴巖眼中的神色。
他把筆放在桌上,大手一伸,筆就到了她的眼皮底下,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拿來,那支筆就安靜的躺在那裡。
「簽字吧。」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暖意。
沈絡低著頭,伸手拿過筆,工整的握好。
筆尖頓在那裡,落下一小片光影。
稍許,不再猶豫,她在屬於自己的落款處
,簽下自己的名字。
那字體娟秀,厲北聿靜靜的看著,卻也失了神。
沈絡起身,卻被男人猛地一把拽住了胳膊。
「還有什麼事嗎?」
女人的聲音有些冷硬,她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男人相處了。
「離婚以後,你打算去哪?」
他的聲音很低,而後低眸,斂下眼中那一抹悲拗的濃情。
「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沈絡回頭,聲音平靜,可是越平靜越傷人。
握住她手腕的手終於是一點一點的鬆開,然後垂下。
潤物細無聲……
她眼神顫動,邁開腳步上了樓,只留下男人孤寂的坐在那裡,眼神呆呆的看著她親手簽下的名字。
「厲總……」裴巖心中有不甘喧囂著。
只要他哪怕說一個挽留之字,他相信沈絡也不會走,可是……
「暫時看住她,別讓她走,等到手續下來了,一併交給她,然後送她去機場。」
厲北聿起身,腳步虛了虛,然後直挺挺的站穩。
如果讓她走了,那些東西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到她的手裡了。
她最討厭的,就是不分理由的被困住,等到時候,她大概會徹底的斷了念想,再也不會回頭了吧。
等到沈絡收拾好東西下樓的時候,一打開門,便是齊刷刷的五六個保鏢。
她向外走,卻被攔住。
她清冷的小臉頓時沾染上一抹怒氣。
「你們這是幹什麼。」
「不好意思,沈小姐,厲總說,沒他的命令你不能出去。」
「那你們知道,這算是非法囚禁,我和厲北聿,沒有任何關係了。」
那保鏢依舊是一臉的冷酷。
「不好意思,我們只聽厲總的命令。」
沈絡咬了咬牙,執意的往外走,卻被人推了回來,然後門被砰的一聲關上,她伸手去開,卻發現門從外面鎖上了。
「厲北聿,你真卑鄙!」
而監視器前的男人心中卻如死水波瀾。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也就頂多可以挺到那個時候了。
裴巖靜靜的站在一邊,手裡拿著那份離婚協議書。
「那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揉了揉眉心,淡淡的問道。
「明天就可以打款過去,而之前的與vr的合同便可以廢除了。」
「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現在出去一下。」
厲北聿起身,離開座位,大步的離開。
裴巖靜靜地站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然後低頭,歎了一口氣,把離婚協議書放在辦公室的抽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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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出去的厲北聿沒有離開公司,而是去了一層的法務部。
如他所料,康律已經來上班了。
「hey,man.」
康律正好拿著沖好的咖啡過來,見到厲北聿後友好的打了個招呼。
厲北聿看了他一眼,順手接過看了手裡的咖啡,然後抿了一口。
康律,「……」
「我來這裡主要是想和你討論一下北浩的事情。」
厲北聿抬眸,看向康律,眸色中是一片的靜然之色。
「噢,好。」康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這件事情提前了。
「你有什麼疑問就問吧,我都告訴你。」厲北聿手裡拿著咖啡杯子,喝完之後,輕輕的放下。
康律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嚴肅,「我想知道,五年前,厲北浩突然已死者的身份消失,到底有沒有外人的助力,還是……只是自己防火之後逃跑了。」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一直一直。
如果厲北浩不是自己逃跑的,而是別人強迫,那樣就好說了。
「他有心自首,是我派人把他綁了,然後帶到了海外。」厲北聿抬眸,靜述著一個他編造出來的事實。
「阿北,你說什麼呢。」康律自然是一臉的不信,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前一陣子他回來了,是我的人看管不力,我之所以一直沒有說,是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到我和公司的利益,所以一直瞞了下來。」
康律這下子徹底的嚴肅起來了。
他張了張嘴,卻啞然說不出話。
許久,他才說出這麼一句話,「阿北,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或者是……」
「沒有。」
很斷然的話語,康律靜默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千盼萬盼想得到的答案卻是這個。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坐牢的。」康律的聲音很沉。
包庇罪,並不輕。
「我知道,但是犯了錯就要承擔,阿康
,這件事情你如實加進為北浩辯論的證據裡面,拜託你了。」
他有自己的考慮。
這事情,是他一早就想好的。
康律無言,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可是他親眼看著他這五年是從悲痛中過來的,難道一切都是演戲?可是誰也不是天生的戲子,怎麼會……怎麼會……
「這件事情我再看看吧,北浩的事情我們可以再找找其他的方法不是嗎?」
他的語氣多少有些躊躇,其他的方法,說起來容易,找起來太難了,畢竟除了那一條,根本就沒有辦法為他減刑了。
但是厲北浩減刑的代價卻是把厲北聿也送進去。
「阿康,你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了。」要是但凡有別的辦法,他也不會為了厲正南頂這個罪名,就算是死,他也想死的清楚些,他也不想帶著一身污名與遺憾,可是如今,怕是不能了。
法務處的氣氛沉寂,康律低著頭,滿心的躊躇。
而厲北聿則坐在那裡,眼神迷茫。
康律碰到裴巖的時候,裴巖正下來吃飯。
他的身邊沒有厲北聿的身影,康律歎了一口氣,去拍了拍裴巖的肩膀。
「阿北呢?」
「厲總一早就出去了。」裴巖說道。
厲北聿從康律那裡出來後,便就離開公司了,所以裴巖並不知道其實厲北聿去找過康律。
靠窗處的員工餐桌上,兩人面對面坐著。
康律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飯。
似乎特別的沒胃口。
「裴助理,五年前的案發現場,那時候的你,在阿北身邊嗎?」
許久,康律放下筷子,看向裴巖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裴巖想了想,那場車禍的案發現場他的確在厲北聿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