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南的話驚呆了我,我站在那裡,耳畔是卡嚓卡嚓按快閃的聲響,許照臨的眉頭蹙得更緊,他忽而低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是複雜懷疑的表情,「他說的是誰,你知道?」
我咬著嘴唇,不用看也清楚,我臉色很不好,那是一種比謊言被揭穿更難過的滋味兒,許照臨對我很好,好到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沒什麼能報答他,我也懷疑過,他為什麼這樣對我,看樣子他並不清楚我和白璟南的關係,這段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卻讓我備感溫暖的相遇,我理智上雖然在疏遠,心上卻忍不住靠近,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他輕佻而紈褲,花名在外更是登圖浪子,可他對我倒是尊重,我問過藍茜,她說男人在**起伏時還能控制住自己,真是難得,何況還是許照臨這樣,他就算強行做了什麼,這個看錢看地位的世界,也不會苛責他。
我很怕他知道我和白璟南並非我說的那樣疏遠淡漠,他如果清楚白璟南是我的十四年的養父,是我的世叔,更是我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我真不敢想,他會不會恨極了我的欺騙。
我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們走吧,這裡不適合我們在,他們都會不自在的。」
許照臨的眸光靜靜鎖著我,良久才扯出了一個笑意,「好,我帶你離開。」
他攬著我轉過身,才邁出去兩步,白璟南忽然在身後喊住我,「戀戀。」
我整個身子都因為他這句親暱而寵愛的戀戀變得冰冷又僵硬,而攬著我的許照臨同樣也是一顫,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他的側臉,俊朗剛毅的臉龐緊緊繃著,他的目光看著前方空洞的大門,手指驀地收緊了許多。
「戀戀?」
他沉吟一聲,有幾分疑問,「白璟南叫你戀戀?」
許照臨終於面對著我,他微微低下頭,「看來我瞭解的,不錯,只是我一直以為,不可能罷了。」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說,我不喜歡別人欺騙我,即使你說了,我也不會因此把你推回去,既然都下定決心躲到了這裡,我怎麼忍心在最初救了你又在最後不管不顧,何況,我這顆心又哪裡捨得。」
他笑得更深,我看在眼裡,卻覺得特別疼,我這一生,體會過三次痛徹心扉,第一次便是白璟南結婚,我七歲那年,我以為他不會要我了,就那麼把我丟掉了,我充滿了恐懼和不甘,那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把白璟南霸佔一輩子的念頭。
第二次,是薛臣燁離世,他將我所有的期待都消磨成了一地塵埃,我曾以為,他能帶我逃離白璟南的世界,給我嶄新的生活,讓我愛上他,就像愛白璟南那樣,可當我站在他的遺像前,我發現我還是做不到,即使這輩子我都和他糾纏在一起,我到底做不到愛上這個男人,他對我好,保護我,容忍我,恨不得把最好的最真的都捧到我面前,可大抵女人在愛情裡都是卑微和低賤的吧,對你好的你永遠不肯駐足,對你若即若離的你偏一頭扎進去。
我只是忍受不了那種夢魘給我的打擊和絕望,他的死是因為白璟南,更是因為我,如果我沒有嫁給他,白璟南一定會攔下,他不去,也就不會犧牲。
我以為自己是被世俗和命運傷得最體無完膚的那一個,卻原來,我也傷了太多人。
第三次,便是此時了,我不知到底為什麼,分明和許照臨才認識了不過一個月,他卻似乎瞭解我的全部脆弱,每次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他都在,代替了白璟南於我二十年前那個無所不能的位置,我仍舊記得第二面見他時,他筆挺的西服襯得他格外瀟灑出眾,俊逸的臉龐恰是風華毓質的如玉公子,翩纖溫潤,深沉瀲灩,我一下子就覺得掉進了什麼漩渦裡,那種感覺雖然不及初見白璟南時的驚艷和震撼,卻淺淡的劃過心頭,微微的顫動撩撥著。
我扯破了裙子,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他走過來,邁著矯健寬闊的步子,在眾人矚目下站在我身側,微微俯身,手指輕輕勾住我的裙擺,笑著在我耳畔,濕熱的氣息噴灑進來,我禁不住面紅耳赤,就像未經世事的少女那般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曾以為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除了白璟南,這世間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給予我,我也只願看到他一個男人,再不肯施捨片刻的目光與溫情給旁人,可許照臨闖入得太不經意,輕而易舉就將我只朝著白璟南的步伐,攪得亂七八糟。
如果說,當白璟南來了深圳我還是不肯妥協低頭,甚至無視他狼狽卑微的懇求,除了我心中對薛臣燁的死還耿耿於懷,也就是深圳,有讓我割捨不下我卻還不甚明瞭的東西。
現下看來,我倒是有幾分明白了。
許照臨在我愣神之際已經轉身隱去在了人海,大門一開一合間吞沒了他的身影,仍舊挺拔高大,卻帶著幾分我看不透的落寞和滄桑,他將我的隱瞞定義為欺騙,是否我連解釋的機會,都得不到了,他說,他最討厭欺騙,他曾經摯愛的女人就是因為欺騙,徹底讓他悔了這份不甘的心思。
我站在那裡,心疼得如同針扎一般,耳畔是記者唏噓的聲音,還有最外面的寬闊街道上,嘈雜喧嘩的車流。
白璟南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邊,他的手輕輕搭在我肩頭,動作流暢而隨意,我側頭去看他,他的眼底是抹不去的深情,臉上那抹溫柔如初的笑意,讓我覺得心頭一暖,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又不太情願靠近了。
白璟南是我心尖上的男人,他不只是我的親人,我的恩人,更是我的天堂,他笑,我便置身花海汪洋,他怒,我便墜入阿鼻地獄,他是我從幼年到少年全部的少女心事,是我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的唯一指引,我在心裡勾勒幻想出一部人生的戲,他是戲中唯一的男子。可千帆過盡,不管我愛的是誰,薛臣燁都是我的丈夫,他明知有去無回,還放任不顧,以為這樣便能將我拉回去
,當初又是誰默許了我嫁進薛家,他以為反悔可以在一念之間,卻不該讓他人陪葬。
更不管佟筱筱的出現因為什麼,他們到底做了還是沒做,他出於感激她救了他的性命將她留在身邊許諾一切,還是為了以男女之情激怒我讓我回頭,都不重要,可他卻的確傷了我的心,我曾以為的愛情,就像書卷中寫的那樣,二十歲時,青春洋溢轟轟烈烈,三十歲時,溫柔繾綣舉案齊眉,四十歲時,相敬如賓愛護有加,五十歲時,同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落,六十歲時,相濡以沫共赴夕陽,然後這樣過了一輩子,從生到死,他給不了我,他背負了道義,背負了責任,更背負了太多人的矚目,我做不了他身邊見不得光的情人,我更無法說服自己去剝奪莫姿葉十四年堅守的婚姻和丈夫,他們之間有沒有愛與我無關,但我要的愛情,並非是搶奪霸佔別人的。
白璟南還是那般溫潤淺笑,似乎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可以因他心尖上寵愛在乎的人一句話,便被他捧來贈與,他愈是波瀾不驚,我愈是痛心疾首。
我從未看透過他,他是個謎,我曾癡迷他的深不可測,我也曾清醒,他身邊待著最久的女人便是我,連我都看不透他,別人更不會,永遠都不瞭解,永遠都得不到,可現在,我卻有些痛恨這樣聰慧的他和這樣愚笨的我,十四年彈指一揮間,我看似得到的,其實從來都不過他的施捨。
我低下頭,「小叔叔,佟小姐還在等你,小嬸嬸也在國外。」
我傾了傾身子,躲開他的手,他沉默了片刻,不容我躲避的再度欺壓上來,我和他的兩副身體都近在咫尺,他的目光直直的望著我,不容我閃躲的霸氣和堅定,讓我的心都砰砰跳了起來。
記者哪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們居者相機匍匐過來,霎那間已經將我圍在了其中,我錯愕的望著這陣仗,我自小便在白璟南的保護下長到現在,我自然是害怕的,佟筱筱有些驚慌,她跑過來,擠開那些圍堵的記者,死死拉住白璟南的胳膊,「璟南,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花容失色,一雙美麗的眸子中盛滿了讓人動容的水霧,白璟南淡淡的拂開了她握在他胳膊上的手,「佟小姐,剛才說的還不清楚麼,我們之間的關係,到此為止了。」
「那我算什麼!我救了你啊,這半個月,你去哪裡都帶著我,我以為你對我動心了,你對我這麼好,我要什麼你給我什麼,都是假的麼?」
「真的。」
白璟南面無表情的面對著那些朝我們三個人照過來的鏡頭,身子巋然不動,「但是這些,都只是為了報答你救我那次,而至於你為什麼那麼湊巧的出現,又為什麼我剛到深圳,就出了這樣的事,我並不打算追究,也請你適可而止,你背著我做的事,我都清楚,我最討厭什麼即使你在我身邊就一天也該知道,我不揭穿,只因為你還有你的利用價值,你要的我也已經給你了,半個月換了三千萬,你不虧。」
白璟南朝一側的閆東點了一下頭,他立刻會意得走過來,帶著四名保鏢,架起佟筱筱,擠出了人群,她還在不甘的掙扎著,臉上佈滿了淚痕,聲音都在吶喊中變得嘶啞,「璟南,你怎麼這麼狠心,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你耍心計了,你別不要我!」